鄰家小妹連環提問,湯佳怡卻只是笑笑。
“怎麼?”張許瑤得意看着她,“被我說中了吧?‘作死模擬器’號稱教育遊戲,實際卻是掛羊頭賣狗肉,既娛樂又瘋狂,一點兒也不嚴肅正經。”
湯佳怡聞言卻是反問一句:“爲什麼教育遊戲就一定要嚴肅正經?別跟我提那些動態ppt、互動圖片,那些根本就不算是遊戲。”
“哈!”張老師面上深有同感,笑說道:“還真是這樣,當初好奇下載了那些所謂的功能遊戲,結果只看一遍就都秒刪了,一點也不好玩兒。要是所謂嚴肅遊戲、功能遊戲都是這種東西,真是不要也罷!”
早在電子遊戲初面世之際,國外就有人提出嚴肅遊戲(seriousgame)的概念,試圖在注重好玩以及娛樂效果的普通遊戲之外,重新定義一種強調學習性、知識性、訓練性,有着其他應用價值的新概念遊戲。
到了10年代,這個概念也被引進到國內。2011年,號稱“南有cj,北有網博會”的京城網博會新增嚴肅遊戲創新峰會環節,邀請國內外各路專家共同探討遊戲在娛樂以外的價值,並且拿出《高爾夫達人》、《開心網球》、《光榮使命》等遊戲做樣板。
前兩個是體育類體感遊戲,後者號稱首款自主知識產權軍事遊戲,開發團隊在軍用版正式服役後,又面向民用市場推出網遊版本。
匆匆數年過去,這幾款遊戲因爲各自的原因從主流視野裡消失,嚴肅遊戲概念也不再被人提起。雖然市面上零星出現一些宣傳戒毒、消防、抵制酗酒題材的遊戲,整體卻是不溫不火少人關注。
直到今年春天,市場風向突然一變,主流廠商相繼推出一波“功能遊戲(appliedgame)”,開始強調起了遊戲的教育意義和社會價值。這種所謂功能遊戲其實就是當初的嚴肅遊戲,因爲過於強調功能屬性,一些作品嚴重缺乏交互體驗和樂趣,被玩家戲稱爲動態ppt、互動圖片。
耳聞這位普通玩家的吐槽抱怨,湯佳怡卻是搖頭笑笑,“你感覺不好玩,是因爲你並非這些遊戲的目標用戶,他們當然不用考慮你的體驗,反正他們也沒指望你的錢。”
張許瑤卻聯想到了別的地方,笑着點頭道:“也對,突擊搞這些,完全是爲了彰顯強烈的求生欲,只要姿態做足,玩家體驗如何其實無關緊要。不過,現在來看,他們的姿態貌似沒起到作用啊!”
“這個我也不清楚,”湯女士矜持搖頭,“反正蜂遊這邊都是按照既定規劃在走。”
“這話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張玩家笑指自己手機,“蜂遊號稱高產狂魔,以往每年都是30+端遊,手遊更是天天都有。然後今年呢?從3月到現在,新上線的端遊只有‘蠻荒、手遊只有‘貓與戰列艦’,其他不是隻在海外發布,就是掛個免費測試標籤,數量也少了很多,完全沒法比啊!”
說到這裡,她忽然靈光一閃,看着湯佳怡問道:“哎對了,話說蜂遊忽然拿出來一堆‘模擬器’,是不是也和這個有關?你們也要放下架子,開始做‘功能遊戲’了?”
“我不是蜂遊成員,這個問題無法回答。”
“騙誰呢?身爲公司大股東,會不知道下面子公司的情況?再說我哥現在還掛着蜂遊的首席策劃、首席架構師頭銜,他沒跟你說過?”
“他還真說過一些,”湯佳怡笑着揮了揮手,“關於功能遊戲,他說這是有人試圖用遊戲的糖衣,包裹不好下口的實用內容,然後搖頭說電子遊戲是第九藝術,不是可以徹底量化的製藥工業,這幫人註定要失望。”
電力時代以前,全世界只有繪畫、雕塑、建築、音樂、文學、舞蹈、戲劇這七種藝術形式。直到1911年,意大利電影理論家喬託·卡努杜(ricciottocanudo)發表《第七藝術宣言》,電影才逐漸取代戲劇,成爲公認的第七藝術。再後來,電視和電子遊戲相繼問世,被各自的擁躉分別送上第八藝術和第九藝術的別稱。
雖然“第九藝術”之稱還有質疑之聲,但電子遊戲確實吸收、借鑑和利用了諸多藝術形式,一些出色的作品也能形成強烈的情感共鳴以及美學價值。
只是同樣的,遊戲也和其他藝術形式一樣,無法避免感性成份導致的“測不準問題”——同樣的題材、同樣的內容架構、同樣的製作流程,有的大受歡迎,有的備受批評,還有許多默默無聞連罵聲都很稀少。
張許瑤眨眨眼睛回想糖衣藥片,好奇問道:“功能遊戲是‘三黃片’,那你們的教育遊戲又是什麼?”
“ad鈣奶、涼茶、猴菇餅乾之類,除了提供愉悅、滿足口腹這個本職功能,額外開發營養保健或者其他功能。當然,這只是你哥的說法,我覺得還有些道理。”
“的確有道理,怎麼沒見他公開說這些話,是害怕隔壁小孩饞哭麼?”
“嗯?”
“沒什麼,就是聽餓了,”張許瑤晃了晃腦袋,吐槽說道:“這邊是怎麼回事?從我坐進來到現在都沒人過來招呼點菜,這服務態度也太差勁了!”
“中午招待餐你沒參加?你沒跟張叔許姨他們一起?”
“沒有,早上把爸媽送過來,我又回去接了方小淇那傢伙,回來就沒見到他們。那傢伙跑去參觀你們學院的遊戲開發實驗室,我就留在這兒吹空調。”
湯佳怡笑着補充:“再順便玩會兒遊戲,然後連飯都顧不上吃了。”
“他們都把我忘了!手機上只有一條羣發的食堂聚餐短信,不過我懶得出去跑遠路吹熱風。本想留在這邊掏錢點菜,結果一直沒人招呼我,只好不停喝果汁墊肚子,這東西好歹有些糖分。”
看向餐桌垃圾盒裡的空瓶子,湯佳怡搖頭失笑:“你還真是傻的可愛!”
拿起手機對準桌面上隨處可見的小樓圖案,她笑着說道:“你也是資深員工、蜂園常客了,怎麼忽然不認識這東西了?”
下意識摸了摸桌面,張許瑤半信半疑道:“這個也是點菜碼?不是彩碼麼,怎麼忽然變成暗紋了?”
“不然你以爲呢?先來點糕點墊墊肚子,這會兒只有綠豆糕、芝麻酥、水晶餅,以及小麪包,都來點兒?”
“各來一份,速度一定要快!我快餓死了!”
“放心,”湯佳怡遞給她一包溼巾,“速度保證讓你滿意,”
沒讓兩人久等,包廂門很快就被人敲響,穿着粉藍色連衣裙的服務員推門進來,用一輛小推車送來裝着茶具、果盤以及糕點保溫盒。
糕點剛擺上桌,早就飢餓難耐的張許瑤果斷伸手,抓起一塊晶瑩透亮的水晶餅送入口中。三兩下囫圇囤了,這才點頭稱讚:“嗯,外酥內潤,甜香得宜,院長特供果然不一樣!”
“哪來的什麼特供?”湯佳怡好笑搖頭,“就是26一盒的德懋恭水晶餅,沒什麼特殊的。
既然你喜歡,回頭多買些帶回去慢慢吃。”
“那算了,多油多糖吃多了身材受不了。”
“怕胖你還吃?”
“我這是餓狠了,急需碳水化合物來補充血糖。”
第二塊水晶餅吃到一半,她又抽空開口:“話說速度這麼快,不會都是現成的吧?”
“確實,糕點師傅還在放假,只能臨時用包裝食品頂上。”
“給學校幹活就這點好,比其他地方多出幾十天的寒暑假。”
“也沒那麼輕鬆,你有教師法保障,寒暑假照樣拿全額工資,食堂師傅就只有保底了,這段時間一般會去外面找點兒活幹。”
“啊?你們連食堂師傅的辛苦錢也要黑?”
“不是黑,”湯佳怡果斷搖頭否認,“別的地方不清楚,金城學院這邊是二選一,要麼接受假期排班拿全額,要麼放假拿保底,他們選擇保底也是爲了多賺一點兒。”
“原來如此,”張許瑤馬上換了個話題,“之前就想問了,剛纔的服務員制服貌似是漢元素啊,用這個不怕被漢服粉噴麼?”
所謂漢元素,指的是借鑑使用漢族傳統服飾元素,如交領、盤扣、鑲邊、穗子、面料、圖案紋樣乃至傳統詩詞書畫圖案的現代時裝。因爲底子還是現代西式服飾體系,漢元素受到漢服愛好者的抵制,出於漢服圈鄙視鏈的最底層,地位比改良漢服、影樓漢服還要低。
身爲服裝公司老闆,湯佳怡卻是屬於博愛一派,正式場合偶爾會穿傳統漢服或者改良漢服,平常也不介意更加舒適便利的漢元素時裝。這般做派其實早就惹上了漢服粉,不過她還是我行我素,並沒有認錯改變的打算。
聽見張許瑤的問題,她自然是笑着表示不在意,“這裡既然叫悅來客棧,現代元素自然是能少則少,少不了也要儘量隱藏。我們不想隨大流用旗袍當支付,傳統漢服又不合適,最終只能搬出萬能的漢元素。”
“漢服哪裡不合適了?宮女服、丫鬟服都行啊!還能吹一波宮廷體驗、大戶享受。”
“寬袍大袖、裙裾飄搖不適合服務行業,尤其不適合餐飲業。而且漢服需要花時間梳髮髻,假髮髻不是貴就是醜,索性都不用。還有,現代社會只有服務員,沒有宮女、侍女、丫鬟,我們可不想被人罵是開歷史倒車。”
“哪有人會閒到跑來罵人?現在女僕咖啡廳越來越多,沒見有人反對,航空公司推廣跪式服務,也沒見有人反對啊!”
“女僕咖啡算是角色扮演、情景演出,航空公司那是蹲式服務,本質完全不一樣,”女士搖了搖頭,“再說這裡只是校園裡的特色餐館,完全用不上那些東西。”
張許瑤本待提及某些特殊場所的真正跪式服務,話到嘴巴意識到不對,連忙改口附和:“那倒也是,萬一將來有女生過來勤工儉學,穿成宮女、丫鬟什麼的確實有些不太方便。對了,這裡會開放勤工儉學吧?”
“自然是有的,校內所有崗位,除非有專業技能要求,都會面向學生開放。不過這一塊只是給大家體驗生活,用不着靠這個賺學費。”
“不靠這個?那什麼日常任務居然是真的?”
湯佳怡疑惑看她,“什麼日常任務?這裡是學校,又不是網遊,哪有什麼日常任務?”
“不是我,是方小淇說的,”張許瑤果斷甩鍋,“他看操行分系統的介紹,說這是現實版日常任務,做任務就能拿獎勵。”
“原來是這個,達到一定操行分確實可以得到金錢或者其他物質獎勵,但是並沒有什麼日常任務,這個系統也不是用來給大家賺錢的。”
操行分是大學對學生課外活動成果的評價指標,有時也稱爲綜合素質測評。在通常課業之外,參與學生工作、參加校內運動會和文藝晚會、被組織觀看電影和演出、參加建模大賽、科技創新大賽等重要比賽獲獎也可得到綜測分數。
通常而言,操行分最主要的用途是作爲申請獎學金的門檻,大學通常會將學習成績和綜測分數按比例加權計算分數並排名,只有達到一定名次的學生纔有資格申請各種獎學金。
到了金城學院這裡,操行分體系被徹底重構,使之真正變成學生操守、品行以及日常表現的體現。學生的很多行爲都會對每日操行分產生影響,超過一定分數門檻會有獎勵,低於一定分數則有懲罰。
“其實還是藍翔學院那套軍事化管理的理念,”湯佳怡直言道:“但是這邊試圖藉助技術手段實現自動監管,避免人爲因素影響,而且也不會體罰和罰款,最多隻是退還剩餘學費好聚好散罷了。”
“那刷日常怎麼辦?既然劃定了有些行爲可要加分,要是別人每天刻意去做這些事情,就跟刷網遊日常任務一樣,你們又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不大,自然有一套專門的防刷機制,”名譽院長湯佳怡笑了笑:“而且事情做多了,最終都會習慣成自然,哪怕最開始只是出於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