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嘩嘩尾跡盪漾,雙體遊艇離開琴島碼頭駛向北方。
接下來它將通過鷺島西側水道,將主人和他的客人送去各自的目的地。
遊艇船艙舒適開闊,馬競獨自坐在長椅上,目光平淡看着面前發出咕咕響聲的的水壺。
小皮鞋踩踏地毯的噗噗聲響起,搭便船的張許瑤快步而入。眼前熟悉的一幕讓她忍不住咧了咧嘴,“又來了!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子,沒事煮什麼茶啊?”
“那你覺得我該做什麼?開一瓶紅酒慢慢細品,還是請你和冰可樂?”
“都行啊,反正都比老氣橫秋地木炭煮茶要強,”張許瑤在對面坐下,擡腕拍出一隻長條紙盒,“手機還你,咱們兩清了啊!”
隨意瞥了一眼盒子,馬競將視線挪到對方臉上,“還有試用報告呢?”
“早就寫好了,就在文檔裡面,”既然對方問題,張許瑤索性當面吐槽一番:“側面放一個攝像頭已經夠奇葩了,居然還整了三攝版本出來。搞出這玩意兒的設計師要是在我的公司,肯定讓他捲鋪蓋滾蛋!”
“你的公司爲啥做不下去要註銷清盤?原因其實就在這裡面。”
丟下這麼一句,馬競不等對方接腔忽然手指面前茶罐問道:“打算喝什麼茶?祁紅、凍頂、鐵觀音,想喝英式紅茶還有綠茶的話,我這裡也有一些。”
“那就英式吧,加奶加糖就當喝下午茶了。”
取出骨瓷茶杯放入紅茶包,接着衝入熱水,馬競把茶杯連同托盤推到對方面前,“糖和奶你自己加。還有,你丟下朋友專門跑下來,是想要做什麼?”
張許瑤眨眨眼睛,“就不許我討杯茶水解渴?”
“那你慢慢喝,”馬競給自己衝了壺凍頂烏龍,接着抓起茶壺擺出離開的架勢。
“別忙走啊!”張許瑤連忙叫住對方,一邊給自己紅茶加奶加糖一邊說道:“剛纔看到二中公號推送的消息,我一時有些好奇就過來看一眼。”
馬競施施然完成洗沖泡程序,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細品一番,這纔開口問她:“哪個二中?”
“當然是最近跟你們打得火熱的那個二中。邀請賽結束,鷺島二中發新聞稿宣傳一波,順便提及了你打算和他們合作的新電影。話說,不會真打算拍一部30年代版‘京都球俠’吧?”
“呵,還知道這部片子啊?”馬競差異擡眼,“我還以爲你們只會聯想到‘一球成名’系列呢。”
如前所述,體育題材、足球題材影片向來罕見,來自英國的《一球成名(Goal!)》三部曲系列更是其中的稀缺存在。
儘管這個系列高開低走,第一部堪稱經典體育勵志片,第二部還能當球星廣告片看,第三部則是淪爲爛片,即便對英語電影格外優容的豆掰網友都只忍不住丟給它4.1的不及格評價,這個系列依然因爲足球影片的稀少而受到廣泛注意。
至於那部《京都球俠》,則是一部1987年上映的國產電影,講述的卻是一個發生在清末的踢球救國的悲劇故事。外國球員來華比賽,隨意侮辱觀衆挑釁邀戰,由大內高手組成的御林軍隊應戰卻只收獲0:6的上半場,關鍵時刻民間義士組成的青龍隊挺身而上,用他們傍身的功夫還有雜耍成功戲弄對手,最終將成績扳成10:9贏得勝利。
再然後,這幫爲國爭光的民間義士就因爲得罪洋人被集體砍了腦袋,爲這部稍顯荒誕的功夫足球電影留下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結尾。
放下手中茶杯,馬競笑着說道:“我那個創意確實參考了‘京都球俠’,只是具體展開會很不一樣,不會有功夫也沒有嗩吶和雜耍,比賽結束也不會有人送命。”
“沒有功夫只踢球的話,會不會顯得過於單調了?”
“現在還只是初步想法,”馬競微笑搖頭,“這部電影肯定會按照商業片來排,如何填充劇情、調整安排商業元素,那都是編劇還有劇本醫生的任務。”
說完這些,馬競又狐疑看向對面的張許瑤,“你既不是球迷,對電影也不是非常熱情,怎麼忽然轉了性子,跑來打聽新電影了?”
後者也不隱瞞,老實交代道:“這部片子不是民國校園題材嘛,我就想着能不能提前預訂個女學生的角色。不用有多重要,只要能露正臉、片尾字幕有名字就行了。”
“嘿!”馬競微微眯了眯眼,“這個項目還只停留在想法階段,別說錢不夠、演員未定、劇本暫無了,就連片名和導演都還沒影呢,也就只是大概確定了題材和故事梗概這些。嗯?之前拍了那麼多近代背景的影視劇,怎麼沒見你出來要角色?”
“突發奇想,我也沒辦法,”張許瑤兩手一攤,“這個忙應該不難幫吧。”
“你倒是積極,不過這貌似不是你瑤的作風啊?以往遇到這樣的小事兒,你不都是自己搞定的麼?”
張老師也是無奈,歪嘴抱怨道:“我也沒辦法啊,最近找他們幫忙都各種推脫,只說讓我走流程。然後我就只好找你走流程來啦!”
“行了答應你了,”馬競衝角落裡的助理使了個眼色,“你跟小楊說一聲,讓他到時候把你放進羣演名單就是了。”
“只是羣演?”
“不要那就算了,”馬競擺出端茶送客架勢,“還有別的事情?”
張許瑤連忙開口,急聲說道:“還有一件!這個纔是主要的!”
“嗯哼,”馬競看了她一眼,丟過去“有話快說”的眼神。
“是這樣,”張許瑤換上祈求語氣,看着他說道:“昨天在我姐那裡看到一支新手機,前面沒有攝像頭卻能自拍、聊視頻還有人臉解鎖,是不是真的?”
“你倒是眼尖,那個還是技術驗證機,專門帶給你姐讓她試用的。怎麼,你想做什麼?”
“我也可以試用啊,”張許瑤連忙說道:“我姐貴人事忙,一天到頭也不見得用一次自拍功能,完全浪費了那個隱藏攝像頭。對了,你們是怎麼把攝像頭藏起來的?”
“就算我違反保密規定跟你說技術細節,問題是你聽得懂麼?”
看到對方面色垮了下來,馬競又擺了擺手,“既然你那麼感興趣,幹嘛不找她要過來?只要不帶走不拍照泄露到外面,她應該不會拒絕才對。”
“就只是自己看多沒意思啊?”張許瑤露出屬於“爆料狂”的熟悉笑容,“再說手機都已經造出來了,你們應該不會保密太久纔對,不然風頭讓別人搶去就不好了。”
手機進入智能觸屏時代,交互方式的一致使得外觀日漸趨同,像是金屬機身、窄邊框、指紋識別、雙攝像頭、玻璃後蓋、貓耳屏、挖孔屏等設計元素,都曾在取得市場成功後被整個行業快速學習模仿。
廠家們不厭其煩地製造着“千機一面”的盛況,其中固然有技術、材料、交互邏輯方面的不得已,卻也激怒了喜歡差異,熱衷追求豐富多樣的消費者。
察覺到用戶愈發厭惡模仿跟風,手機廠商開始投入更多熱情和精力爭搶首發,試圖以此提前搶佔消費者的“認知高地”,形成對自己有利的既定印象。即便不能率先商用某某技術,也要搶先弄個工程機、概念機出來,發展到後面甚至出現只存在於演示視頻、PPT甚至專利文件裡面的空想機。
“確實不會耽擱太久,”馬競笑着擺擺手,“等到專利註冊完畢,我們就會披露這款手機的情報。之前話說的太滿,正式發佈可能要等到明年纔會舉辦。”
張許瑤滿是期待地看着他,“現在還不行?”
“時機合適了,我就讓人聯繫你。”
“這個不行的話,換個別的總可以吧?再沒有獨家內幕供應,我的粉絲數就穩不住了。”
馬競笑飲一口香味濃郁的紅茶,這才放下茶杯看着她道:“確定不是因爲你經常放人鴿子?播出時間不穩定,經常幾周甚至幾個月不見蹤影,別人當然要取關。”
“我那是爲了外出取材,而且每次直播時間都有提前預告粉絲,應該不算放鴿子吧?”
“我說不算數,羣衆的選擇已經證明了一切。”
“唉!”張許瑤輕嘆口氣,擡頭看着馬競問道:“江湖傳聞,這個月底就要放開版號,是不是真的?”
“版號雖然稀缺,卻也沒有斷過,真正停發的是批准文號。”
“都一樣,”主播小張擺了擺手,“要不是爲了弄到文號,你們這些遊戲廠商犯得着找出版社搞數字出版?嘿,這回算不算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早年還有國內廠商出版遊戲光盤,後來隨着盜版氾濫、網絡帶寬提升,這種情況已經變得極其罕見。時至今日,所有國產遊戲都以網絡下載爲主,只有單機遊戲纔會發行少量光盤版、U盤版作爲補充。
馬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淡淡說道:“我這邊暫時沒有新的消息。不過從周邊消息還是股市走勢來看,近期解禁的概率確實是在增加,你可以多留意下年底的遊戲產業年會。”
“也對,這種好消息當然需要一個大場合來宣佈,”張許瑤點了點頭,“要是這樣的話,我應該再去買些遊戲股,捂到年底絕對能賺不少。”
“你倒是敢想敢幹,”馬競笑了笑,“沒看到我都在股市栽了大跟頭,炒股炒得身家縮水了麼?”
經過幾個月的持續下跌,股市裡的泡沫已經跑了個七七八八,各路資金見狀開始進場抄底,就連從不碰國內股市的馬競夫婦也撥出一筆最多20億元的資金進場試水。然而事實證明,他們在海外用順手的行業觀察、價值投資理念出現了嚴重的水土不服,先後買入的股票面對市場大勢依舊陰跌不止。要不是11月以來遊戲股普遍走強幫忙挽回些許顏面,馬競夫婦怕是要淪爲股市新的笑話。
即便如此,還是有敢想敢幹的自媒體拿他們開涮,特意撰文將他們在財富榜上的位置變化歸咎於炒股失敗。即便那篇文章完全是拼湊舊聞、發揮想象捏造而成,得出的結論更是漏洞百出,但還是受到廣泛轉載甚至還上了一段時間熱搜。
所幸的是,那位自媒體人終究還是爲自己的瞎編亂造付出了代價。馬競這邊慣例寄出的律師信還在路上,他就被有關部門請去喝茶了。
“別人都誠懇道歉啦,你這邊怎麼還揪着不放啊?再說了,要是真的炒股栽了跟頭,你們後面怎麼還是買個不停,一點兒不怕虧損的樣子?”
“那些都是和人商量好的,我們這邊停手就構成違約失信了。”
“解質押?”隨口問了句,張許瑤又確認問道:“現在買入遊戲股,等到利好出現就拋售,應該還是可以賺道錢的吧?”
“有閒錢可以試一下,不過最好還是不要過度,萬一國家真打算捨棄這2000億的市場不要,你可就要炒股炒成股東了。”
“沒關係,我相信國家,”張老師笑着擺擺手,又將注意力轉到下個月的遊戲產業年會上面,好奇問道:“這次還不打算去?”
國內遊戲行業幾大會議,馬競通常只去CJ其間的CGDC會議,卻從未去過這個所謂的遊戲產業年會。一方面是因爲別的巨頭老闆不會親至,他跑過回去會顯得掉價,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兩邊存在些許舊怨。
2014年,遊戲產業年會主辦方音數協推動遊戲數碼港項目,原打算放在金陵市的仙林大學城,打算依託當地充沛的高校人才資源以及滬寧杭產業優勢,共同打造一個年產值300億的國際遊戲貿易示範區。然而這個項目卻在簽約半年後出現變數,金陵退出其他城市相繼加入爭奪,最終卻是落戶瓊州小城澄邁。
從那以後,遊戲產業年會就被作爲數碼港的附帶項目落戶天南。彼時鷺島也曾仗着蜂遊撐腰,嘗試過爭取這個項目最終卻是鎩羽而歸。蜂遊雖然羨慕政策優勢在那邊開設了分公司和工作室,卻也要多少顧忌一下鷺島這邊的面子問題,卻是隻能放任“舊怨”繼續發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