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中午，陽光開始變得灼熱起來。
還好的是，蜂園綠化率很高，路邊遍佈涼亭，不用擔心沒地方歇腳躲日頭。
荷葉形狀的異形涼亭下面，金髮碧眼的北歐帥哥正在不安地來回走動着，不是低頭看着手機地圖，就是翹首張望遠方，似乎是在等待什麼人。
此人正是收到艾瑪邀請，相約一起探訪夢境研究所的喬爾-阿尼奧。約定達成，喬爾第一時間趕來約定地點，卻沒想到對方倆人還在路上，讓他一通好等。
遠處傳來低沉的胎噪聲，喬爾擡頭望去，一對碧藍的眸子頓時被喜悅充滿，只見他快步衝出涼亭，朝着剛剛拐過路口出現在他視野裡的擺渡車衝去。
圓頭圓腦的擺渡車上，艾麗西亞一邊隨意地左右張望，一邊和艾瑪小聲聊着天。蜂園裡隨處可見的南方植物和鳥類，總是能夠輕易引起兩位北歐女孩的興趣和談性。
就在這時，喬爾衝到車邊，開口用瑞典語抱怨道：“你們怎麼纔來啊？”
歷史上芬蘭曾經長期被瑞典統治，雖然在過去兩百年裡逐漸疏遠，遺留的聯繫依然存在。瑞典人是僅次於芬蘭人的第二大少數民族，瑞典語和芬蘭語同爲官方語言，學校要教雙語、道路店鋪要標雙語。因爲超高的受教育率，芬蘭人基本都會一些瑞典語，從小學習英語以及其他外語的也有不少。
掌握外語還是很有必要的，見到瑞典、挪威、丹麥等北歐鄰國的居民，可以說瑞典語，見到其他國家的人，可以說英語。
艾麗西亞伸手停車，看了眼路邊滿臉急躁的金髮帥哥，手指座下的擺渡車，“我們可一點兒也沒耽擱，它的速度太慢，我們也沒有辦法。”
爲了避免出現意外，蜂園擺渡車的速度被限制在30公里每小時，園區裡又有太多池塘亭臺，左繞右繞之下，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北歐男人本來就有點“怕”女人，現在自己有求於人，喬爾更是硬氣不起來，只得放低語氣，“抱歉，是我着急了。”
接着他像想起什麼似的，轉身跑回荷葉涼亭，從蓮蓬形狀的凳子上拿起一隻紙盒，遞到艾瑪面前，“這是我的代價！”
後者擡手拒絕：“不用了，那張體驗券本來就是多餘的，並不需要你支付什麼代價。”
“不行，必須支付代價，這是我的原則！”喬爾堅持着，硬要塞給對方。
看到場面陷入僵持，艾麗西亞站了出來，“既然你們都不要，那就交給我處理吧！”
盒子裡裝的是《流浪地球》紀念版手機，是喬爾參加有獎問卷後抽到的獎品。它有着特殊的透明翻蓋屏幕，以及專爲可視電話設計的攝像頭和拾音/外放系統，端着它面對面打電話的體驗非常新奇獨特。
然而，喬爾想要的卻是夢境體驗券，以及由此帶來的深入蜜蜂研究院的機會，所以當聽到艾瑪提出用手機交換，他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下來，還心急火燎地第一個趕了過來。
艾麗西亞接過喬爾遞來的手機盒，笑着說道：“我打算再去收集一些其他紀念週邊，湊成一套賣掉，回頭給你分錢！”
“不用！”金髮青年連忙搖手。雖然他的“flasheagle閃電鷹”工作室比不上rovio、supercell這些前輩明星、芬蘭國寶，卻也算得上是小有成功，足以讓他和幾位合夥人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幾百歐元自然不被他看在眼裡。
“不行！”艾麗西亞面色一肅，“付出必須得到回報，這同樣是我的原則！”
艾瑪第一個笑了起來，接着是不是喬爾和艾麗西亞，三人笑作一團，氣氛融洽了不少。
笑過之後，三人便邁開腳步，朝不遠處的蜜蜂研究院走去。
蜜蜂只向他們開放諸如會議中心、食堂、娛樂中心這樣的公共設施，辦公區、研究區之類都是非請莫入。辦公區還好解決，可以直接聯繫說要參觀，只要理由不算離譜，基本上都能收到邀請前往一觀。研究區就有些神秘了。兩千多人來到蜂園，應邀進入研究院的兩隻手都能數的過來，這還是《流浪地球》試映啓動，有三個人湊到體驗券的緣故，否則應該是一個也無纔對。
提交了各自手機裡的夢境學習機體驗券，三人通過安檢設備的掃描，在導遊機器人的帶領下，登上擺渡車，朝夢境研究所駛去。
這些導遊機器人的外表有些像是《wall-e（機器人總動員）》裡面的女主角eve，同樣有着光滑的流線型身體，以及用來模擬表情的黑色顯示器。美中不足的是，它們並沒有懸浮飛行能力，身上的投影儀也不能直接在空氣中開啓投影，只是後者的低配版。
研究院被一道高牆緊緊包圍，周圍樓房的外牆窗戶都經過特殊處理，蜂園又全面禁飛無人機，外人很難窺見裡面的情況。可等到真的進入其中，艾麗西亞心裡又有些小失望。
同樣的綠樹如茵、同樣的繁花錦簇、同樣的現代風建築、同樣的奇怪涼亭，看起來和外面沒什麼兩樣。
當然，不同之處還是有的，這裡的機器人明顯比外面多，功能似乎也更加強大。有的負責巡邏警戒、有的運貨雲人、有的觀察動植物，還有的負責陪同客人。
三人身邊的機器人是個隱藏的話嘮，相處的越久話越多，從天氣現象聊到熱映影片，又從中外食物聊到北大西洋特產，無論你提起什麼，它都能很好地接上話，雖然話有點兒多，卻也爲三人帶來不少笑聲，進而忘掉路上拐了幾道彎。
擺渡車在一尊彩色古人塑像前面停了下來，夢境研究所到了。
打量着面前這尊寬袍博帶的慈祥老者，艾麗西亞歪了歪頭，“這位老先生是誰？confuci（孔子）麼？”
艾瑪表示不服，“也可能是menci（孟子），他們的髮型衣服還有姿勢都差不多。”
“不不，”喬爾插話進來，“menci的額頭比較大，我覺得可能是suntzu（孫子）。”
這三位古代先賢的著作早被翻譯到了國外，其本人的形象也有了一定的國際知名度，但讓老外區分他們，還是有些爲難人。
“你們都猜錯了，他是周公，”導遊機器人伸出塑料手臂，“一位偉大的貴族官員。”
“官員？”艾麗西亞挑了挑眉，感覺和高科技實驗室有些不搭。
“大約3000年前，周公率先封邦建國，制定了許多影響後世的禮儀制度。孔夫子非常推崇他的證治和學術觀點，經常和人說自己夢見周公。後來的讀書人提及睡覺，就說自己去會周公，久而久之，周公就成了這片土地上的夢神。夢境實驗室把他的塑像放在這裡，希望所有人都能有個好夢。”
“瞭解，”艾麗西亞點點頭，對着塑像生硬一揖：“周公保佑，讓我做個好夢吧！”
其他倆人有樣學樣，跟着鞠躬致禮，許下願望。
走到研究所門口，一位身穿白大褂的束髮女孩早已等在那裡，在驗證過三人的體驗券，又互相通過姓名，這位名叫唐莉的女研究員正式接過導遊任務，卻沒有急着帶人進去。
機器人導遊低頭看向地面，胸口投影機啓動，在地上投射出幾行文字，“我的服務到此結束，請爲我打分評價，直接踩踏相應選項即可。”
三人對視一眼，離得最近的喬爾伸腳踩在“滿意”一詞上，完成評價。
任務完成，機器人開動雙輪離開研究所，唐莉轉身擺手，打開門禁帶領三人進入其中。
和之前設想的不一樣，獨自佔據三層小樓的研究所看起來和大學實驗室別無二致，潔白的牆壁、明亮的光線、光滑的地面，以及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員，一點兒沒有夢境研究該有的神秘感。
視線左右掃蕩，艾麗西亞微微有些失望，“這裡看起來有些普通啊！”
唐莉接上話頭，“是不是感覺有些新？看着不像是研究夢境地地方。”
艾麗西亞微微點頭，好奇的目光射向對方，想聽聽工作人員的說法。
“夢境研究所創辦只有不到一週，新單位嘛，一切當然是新的。”
她並沒有說謊，本月之前，研究院裡只有睡眠所，沒有夢境所。後者是馬競參觀電九蜜蜂研究所，並親自試用alpha0.01造夢機後，專門指示成立的，人員和設備大多來自睡眠所、腦機所等相關單位。蜜蜂研究院畢竟是企業機構，大老闆親自兼任院長，威信和能力足以服衆，這才能在十天內走完流程，建起新的研究所。
“啊？”這個說法稍微有些嚇人，三人心中頓時生出一股挫敗感，喬爾的反應最爲強烈，張口追問道：“那麼夢境學習機呢？”
唐莉笑着指指樓上，“正在製造，應該能夠趕在月底完工。”
喬爾停住腳步，“月底完工，正好趕上4月1日的愚人節麼？這麼說來，所謂夢境學習機只是一個騙局？”
“我可沒有那麼說過，”唐莉笑着搖頭，“放心吧！雖然我們研究所只是新建，我們這些人卻是專家！保證能讓你們不虛此行！”
“唐女士，能問一下，你的研究方向是什麼嘛？”艾麗西亞難抑好奇，插嘴問道。
“我啊，”唐莉答道：“以前研究的是腦波助眠技術，目標是讓所有人酣睡無夢一覺到天亮。現在卻在研究夢境控制技術，想要幫助人們控制夢境。”
說完這話，她伸手跑向牆上的安全裝置，嘴上說着：“到了！”
驗證通過，旁邊的金屬門內傳來鎖頭移動的咔噠聲。唐莉伸手推門，領着三人進入這間編號12號的人機驗證實驗室。
出現在三人面前的，是三排整齊排列的躺椅，已經有十幾人躺在上面。那些人頭上戴着一頂遮住眼睛的小型頭盔，似乎沉浸在各自的世界裡面，並不知道又有三人走了進來。
手指衆人，唐莉介紹道：“這些人有的是我們的研究員，有的是這兩天加入進來的體驗者。他們正在進行的是視覺識別訓練，實驗者集中注意力觀察vr圖像，頭頂的腦電極會記錄相應的腦波信號。經過大量重複訓練，我們可以建立特定圖像與腦波信號的關聯，以此爲據編制信號，就能在你們的大腦上直接成像，讓你們夢到特定事物。”
經過前面的打擊，喬爾心裡還是有些懷疑，“白天仔細去看去想象的東西，晚上就很容易夢到。怎麼排除這個？”
唐莉沒有直接回答，笑着指指躺椅，“上去試試看，明天再來告訴我你夢到什麼。”
她又轉向另外兩女，“接下來的半個月裡，你們每天都要過來一次，在這裡進行至少一小時的訓練。讓我們一起期待最終的試驗結果吧！”
既然來到這裡，三人自然早就不會拒絕。把各自的私人物品放進旁邊的存物櫃裡，他們各自找了一張椅子坐上去，在工作人員的配合下戴上內鑲電極的vr頭盔，這纔拿着工作人員塞到手裡的手柄舒舒服服躺倒，點擊進入遊戲世界。
所謂的視覺識別訓練，其實是款注意力遊戲，有些像3d版本的找不同，他們的任務是在儘可能短的時間裡找出兩個立體形象的區別。
除了沒有終點、幾乎沒有界面、關卡經常重複以外，訓練內容和遊戲完全沒有區別，兩位女士很快沉迷其中，喬爾同樣變得無法自拔。
其他人的情況也是如此，系統內置整點提示完全沒用，不玩到餓急沒人結束訓練。
“找不同”遊戲本就風靡一時，經過vr包裝再次煥發活力。
這些設備也不一般。棄用常見的amoled，改用光波導鏡片，更小的體積和重量、更舒適自然的圖像顯示，使用體驗明顯提高，自然容易使人沉迷。
光波導鏡片勝在超薄特性，奈何成本太高。蜜蜂雖然也在研究光波導，卻只當做技術儲備，這才被夢境實驗室特地找來，用以加強實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