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邁古城很小,四四方方,主街道自西向東穿過古城,白天稀稀落落的人和商鋪,要到太陽落山前纔開始熱鬧。
主街道的最東邊是塔佩門,暗紅色的城牆上從上個世紀起就屹立於此,一些遊客在拍照、喂鴿子。
黃力不是第一次到清邁了,所以他很自然地充當起了導遊,介紹起了清邁風土和自己的一些感受。
這位雲州大佬很多時候沒有什麼架子,像個親和的鄰家大叔,但何志雄知道黃先生的強勢,誰若將他惹急了,是有可能流血死人的。
黃力似乎挺喜歡清邁,他告訴洛塵他年輕的時候爲了躲避仇家跑過來,什麼活都幹過什麼苦都吃過,等有了錢有了人就殺回去,報了仇,纔在雲州站穩腳跟,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以說,暹羅或者說清邁是他發跡的地方。
他興致勃勃地用手指點着跟大家講,這是來到了清邁老城區,這裡纔是真正的清邁。
然後,又指向不遠處金光閃閃的尖頂寺廟,說那就是清邁最古老的佛寺清曼寺,提議大家一起去參觀參觀。
黃疏影雖然對這些歷史文化的東西不太感興趣,但在這種地方好像也沒有其他地方可逛了,見洛塵目光在金頂寺廟方向停留了較長時間,以爲他可能會有興味,便同意了。
黃先生的提議,何志雄等人自然不敢不同意。
於是乎,就朝着清曼寺走去。
黃力興致更高,說如果運氣好的話,向住持申請獲得同意,可以觀看菩歇騰塔瑪尼佛像,那是一座十釐米高的水晶佛,非常古老,由孟萊王建都時從南邦帶到清邁,已經有六百年曆史,在四月宋幹節,也就是暹羅新年上,它還參加遊-行-典-禮。
走近清曼寺,便看見一些本地人還沒入寺門就雙手合十、喃喃低語,表情莊嚴而虔誠。
反倒是某個來自華夏的旅行團,清一色戴着小黃帽,四處張望,嘻嘻哈哈、吵吵鬧鬧,呼朋喚友地合影拍照,同這裡靜謐、莊重的氣氛格格不入,甚至造成破壞。
黃疏影、葉心燃微微皺眉。
黃力看了幾眼,沒說什麼,也學着本地人的樣子,很虔誠了拜了拜,才走進寺廟。
不多時,一行人便來到清曼寺規模最大的佛塔——昌龍塔。
這座塔大約有三層樓那麼高,剛纔大家看到的金色尖頂,就是這座塔的頂端。
整座塔是方形的,塔底由灰泥制的一排排大象雕塑支撐,雖然處處透着年代久遠的破敗氣息,但是古樸肅穆的氣息依然撲面而來。
圍着佛塔轉了一圈,忽然黃疏影問:“咦,那是在幹嘛?”
衆人也都看到了,在昌龍塔旁邊的灰瓦白牆屋子前聚集了一堆人,看裝束都是遊客,路過的暹羅本地人都是一臉厭惡,匆匆走開,而那些遊客則時而驚呼時而讚歎,亂哄哄,聒噪得很。
看這樣子,應該是遊客中央有着什麼精彩的表演。
只是,佛門清淨之地,不該如此喧囂、如此譁衆取寵啊。
黃疏影好奇心起,想去看看,黃力卻阻攔她不讓過去。
黃疏影平素性子還算好,不過多少有些大小姐脾氣,好奇心強,越是別人不允許的事情,越是想摻和摻和。
趁黃力不注意,她拉着唐紅雨就往人羣那邊跑。
葉心燃連忙跟上,貌似是要保護黃大小姐,其實她心裡也很好奇。
洛塵只是搖頭,唉……這些姑娘,看了恐怕要後悔。
黃力發現勸不住女兒,也是無奈,只得趕緊叫上所有人跟過去。
這時,黃疏影、唐紅雨和葉心燃三女已經擠進人羣裡面。
果然,遊客圍成的圈子中央,正在表演着節目。
有個留着絡腮鬍子的黑臉漢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蒲團上,手中拿着一支古古怪怪的笛子,準備吹奏。
在他面前擺着七個大小不一的圓缸,有些像華夏某些地方醃酸菜鹹菜的大罈子。
黃疏影問唐紅雨道:“你覺得罈子裡面裝的是什麼,”
唐紅雨說:“是蛇麼?就像電影裡那種街頭吹笛舞蛇人一樣。”
她說的是印地亞戲蛇人,吹響笛子,蛇就會從蛇簍裡面探出身子,跟着笛聲旋律扭動身體。
可是葉心燃認爲不對,這些缸子對於蛇來說實在太大,那裡面裝的應該是別的東西。
絡腮鬍子嚥了口吐沫,吹響了笛子。笛聲非常刺耳,完全沒有旋律,仔細聽倒很像是人在臨死前淒厲地喊叫。
遊客們滿臉興奮,可能剛纔已經看到缸裡面是什麼物事了,地上有一些七零八落的各國鈔票,還有些人拿着手機、相機、dv等待着。
笛聲實在太過慘烈,到了高音部分簡直就是一個人遭受了酷刑之後發出的最痛苦的號叫,令人聽得很不舒服,都有些想吐了,黃疏影也沒了再看下去的興致,正想往外擠出去,卻看到那七個缸裡面,慢慢探出了一坨坨腐白色、圓圓的東西。
當那些東西完全露出道缸子外面時,葉黃唐終於看清楚了。
那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人頭……
這些缸子裡,養着的竟然是人!
曾經在暹羅混過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又來過多次的黃力自然知道這是什麼。
是人蛹。
遊客們興奮得大喊大叫,手裡的數碼器材“噼裡啪啦”拍個不停,臉上都帶着殘忍的狂熱表情。
似乎他們的神智已隨詭異的笛聲而變得有些癲狂了。
黃疏影、唐紅雨秀眉緊蹙,一副快要吐出來的表情。
葉心燃的目光被牢牢鎖定在從缸裡探出的人頭上面,強烈的噁心和恐懼感讓她竟然忘記了移開視線。
那些人(如果他們還可以被稱爲人)的腦袋上光禿禿、溼漉漉的,沒有頭髮和眉毛,頭皮微微顫動,有透明的黏液流淌回缸中,眼皮深深陷進眼眶,裡面的眼珠看來是被挖掉了,耳朵、鼻子也已被割掉,傷口癒合後,呈現出粉紅的顏色,嘴巴上亂七八糟地縫着一條條線,發出“嗬嗬嗬”的聲音。
人蛹被養在缸內、浸泡於特製的藥水裡,長期不見天日,皮膚變得很白,那是一種詭異的白、一種腐化的白;手足則早已失去,四肢變成了短短的肉條。
他們是赤-裸-的,不着片縷,就像一個個白生生的肉蛆。
他們有男有女,生-殖-器都已變形、沒了乳-首,區分性別的唯一之處就是女的胸部比男的要鼓些。
黃疏影難受得不行,跑回到父親身邊,抱着他的胳膊問:“這……這是怎麼回事呀?”
黃力暗歎了一口氣,剛纔勸你你不聽,現在看完後悔了吧。
嘴上說:“這叫‘人蛹’,是在缸中用屍水養大的。”
他鄙夷地看着那些越來越興奮的遊客,人們發出病態的喧笑,哈哈哈哈哈……有些人還往那個吹笛的大鬍子面前扔錢。
想當初,自己第一次看到人蛹表演時,也曾精神狀態遭受影響,和他們一樣興奮得失去理智。
葉心燃則突然記起,在接到任務後,自己做了功課,上網查詢過有關暹羅的一些資料,無意間看過一篇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帖子:
一對新婚夫妻,選擇到暹羅來旅行度蜜月。
兩人在曼谷街頭夜市遊玩的時候,看到一羣人圍成一個圈在觀看魔術表演,魔術師精彩的表演博得了觀衆們的掌聲和滿地的鈔票。
到了最後“大變活人”環節,魔術師邀請觀衆們出一個人擔當表演嘉賓。
新婚夫妻中的妻子因貌美而被選中,妻子大概是想讓蜜月之行有個難忘的記憶,便欣然接受,當了嘉賓,丈夫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但是問題出現了——在魔術表演結束以後,鑽進木箱子的妻子卻不見了……
觀衆們鬨笑着散場,丈夫站在原地愣了半天,開始發瘋似地尋找自己的新婚妻子。
他向身邊的人求助。
可是大多數的觀衆根本聽不懂他的華夏話,反而認爲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都豎着大拇指,意思是誇讚他演技好、表情生動到位。
丈夫絕望地跪在地上,才發現那個魔術表演班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見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新婚燕爾的蜜月旅行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立刻向當地警方和華夏大使館報案。
然而,經過了一番搜索調查,卻沒有任何結果。時間久了,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這個丈夫並沒有放棄,他回國把所有的財產變賣,又孤身回到暹羅,開始了磨難重重的尋妻之旅。
他幾乎走遍了暹羅所有的大街小巷和各種色-情-場-所,瘋子般捏着妻子的照片,逢人就問。
愛情的力量雖然偉大,但是現實的殘酷卻讓他崩潰。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錢也慢慢地花乾淨了,他的妻子,依然只是存在於記憶和手裡那張已經殘破的照片中。
執着的他沒有放棄,對妻子的愛戀和對真相的追尋,支撐着他即便淪爲街頭乞丐,也要靠着殘羹冷炙、草根樹皮繼續尋找下去。
因爲除此之外,他已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尋妻是他唯一活着的意義。
直到有一天,他路過一個小村莊時,看到馬戲團正在表演,同時展覽着許許多多奇形怪狀的動物:兩條腿的蟒蛇、比貓還大的白毛老鼠、三隻眼睛的牛、肋骨生在體外的老虎,還有……
好幾個大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