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援朝心中暗暗舒了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秦皇朝董事長不來,或者來了太高傲,別人有高傲的本錢沒錯,現在的中國還真不能把一個盈利達到外匯儲備七分之一的巨型企業往外推。??.??`c?o?m?誰要這麼想,估計國稅局第一個跳出來拍死他。但是……
一旦秦皇朝這樣做,會讓全場都下不來臺。
幸好,沒有。
“來,秦董,吃飯,吃飯。”他熱情地招呼着:“坐,坐,各位都坐啊,站着幹嘛,來來來,這是老餘從窖池裡帶出來的五糧液。來,都嚐嚐,難得的東西啊……”
一頓飯,賓主盡歡,這裡都不是說話的地方,有的公司看到秦遠峰如此親和,想進一步瞭解的,也是私下去拉交情。不過,今晚他們肯定拉不到了,因爲還沒吃完,馬援朝就低聲對秦遠峰說:“秦董,牧副委員長請你吃完之後去7樓713。”
秦遠峰微微點了點頭,他不喝白酒,總覺得味道太沖,吃了三分之二,就找了個藉口,先一步離開了房間。
牧歌啊……十分鐘後,他看着713的門口,笑了笑。這才真的是老熟人了。
從自己“出道秀”開始,就和他一起走到現在,秦皇朝剛回到中國的時候,對方還真幫了不少忙。
敲門後,很快門就被一位秘書模樣的人打開了,顯然他認識秦遠峰,很默契地爲兩人關上了門。
進屋後,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看資料的牧歌,年許不見,對方鬢角已經染上了花白,也帶上了眼鏡。看到他進來,對方含笑取下了眼鏡:“隨便坐,都老熟人了,不用拘束。”
秦遠峰也沒推辭,笑着坐在沙上,那裡早有一杯泡好的茶。他也沒說話,等了七八分鐘,牧歌合上了手中的資料,朝他晃了晃:“金橋工程的議題,想不想看看?”
“看不看都沒太大關係。我差不多能猜到你們的想法。”秦遠峰笑了笑:“金橋工程,滿篇就寫着四個字。”
“哦?哪四個?”牧歌點了根菸,饒有興趣地問道。
“鋪網,沒錢。?`”
“哈哈哈……”牧歌大笑了幾聲,好幾秒後才笑着點頭:“很尖刻,但是沒錯。”
他將資料放在桌子上,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哎……想法是好的,做起來,卻難免有太多困難。”
“牧副委員長。”秦遠峰稍收斂了笑容,能直接問牧歌是最好的,這種機會他不會放過:“上面什麼意思?我說句實話,這個蛋糕,外面的企業我尊重他們,但是他們真的吃不下。”
“中國最大的企業是中國電話公司,本來如果要鋪網,是他們的事,但是這筆錢國家拿不出來。”牧歌輕嘆道:“而且,這是體制的問題,剛敲定的市場機制,鄧主席還特地南巡講了話,結果轉手就把控了網絡。我們被攻訐最多的就是不公開,不公正,中國和各國的冰河期纔剛剛過去,這種事做不得。”
秦遠峰沒接這句話,政局,他不想參與,但是傑克有句話說的很對,當一個人走到了什麼地步,人不去就山,山也會來就人。
緊盯世界風向的變化,這纔是頂尖公司該做的事。在這種公司面前,一城一地的得失已經算不得什麼,謀國纔是他們的追求。
現在已經顯露出一家獨大趨勢的秦皇朝,有什麼理由不把目光投向世界?
他不接話,是因爲知道牧歌請他來不會說廢話。果然,不等三秒,牧歌吸了口煙,接着說:“你問政府的態度,那你的態度呢?你可有想過,如果你參與進鋪網,國家肯定會設定一個專門的小組,這個小組很可能就是日後的‘中國網絡部,’如果你要吃這塊蛋糕,錢你出了,人你出了,力你出了,這個部門成立起來,你擔任一個什麼角色?”
“你或許會說,你不擔任,不想擔任,沒空擔任。都可以,但是這種事情,你說了不行。你不擔任,和你一起工作的中科院院士呢?他們會推你上去,所有大頭你都出了,你不擔任一個職務說不過去。然而,中國沒有一個商人進入這種省部級部門的先例。國家考慮得更多,正在公改私,這會不會給其他私有企業造成一種不利的影響?”
秦遠峰沉默不語,牧歌這是在交底了,他這句話的含義,可不止表面上這麼簡單。
商人,從政,中國絕不會允許。爲什麼?
看看現在的日本就知道了,幾大財團何其猖狂,官商體制是門閥的溫牀,門閥下一步就是財團!當財團一旦形成,而且中國獨有一個的財團,會不會是下一個三井?
上一任日本相海部俊樹怎麼下任的?這一任相宮澤喜一郎怎麼上任的?日本經濟危機怎麼生的?這些中國智囊團非常清楚。?.?`
所以,秦皇朝的地位非常高,高到可能後無來者,但是,高處不勝寒,如果秦皇朝出現向財團展的苗頭,起碼是中國財團展的苗頭,政府必定會下重手。
秦皇朝身側,永遠有無數的眼睛在看着他。這也是政府最大的顧慮,他們有些不敢把鋪網交給一箇中國的巨無霸企業去做。
秦遠峰沒開口,兩隻手放在肚子上,拇指輕輕搓着,許久,才說:“中國好像還沒有身份資料庫吧?”
“沒有,現在是戶口本。”
秦遠峰點了點頭,95年才正式採用身份證系統,建立全國身份證資料庫,這就是所謂的一代身份證。而在這之前,中國的身份庫……
一團糟。
這時候用的戶口本,全靠筆記,只有北京上海以及一些省會級城市才用電腦錄入,而這也非常的不完全。可以說,這年代要做個假身份不要太容易,而且保準查不出來,民政系統還得乖乖認,比以後電線杆上的“辦/證”不知道光明正大到哪裡去了。
“我安排一個人,我出資,在海外做一個皮包公司,我給他做個美籍華人的身份,資金上完全脫離秦皇朝,這樣你們就完全不需要讓秦皇朝加入以後的網絡部。”秦遠峰淡淡地說:“說實話,我對網絡部沒一點興趣。能不加入,我也不想加入。”
牧歌眼睛亮了亮,這是個好辦法,只要有了這個由頭,日後政府可以完全把秦皇朝排在這個部之外,或者秦皇朝在金橋工程中的存在都不會有太多人知道。
秦遠峰根本不以爲意,因爲扎進中國政壇裡面,他的大計就會徹底耽擱下來。誰愛進這個部,誰進好了,別耽誤他賺錢的功夫。
“你要什麼?”牧歌試探地說:“做出這麼大的努力,不爲出名,那就是爲了利益,中科院的網絡部門對網絡未來的盈利方式做了七種估算,你想通過什麼方式盈利?”
七種?
秦遠峰略微驚訝,不是太多,而是這時候能預估到七種,真是……
難爲他們了……
全球,除了他,沒人知道網絡這個東西到底要怎麼玩。隨手甩出去一個淘寶,絕對秒殺全球大多數銀行。他現在就敢拍着胸脯說,七種?少於七十種,你來問我!
“我要的不多……”他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色,低聲對牧歌說了幾句。
“就這些?!”牧歌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幾乎從沙上站了起來,但是隨即又強行忍耐了下去,驚疑不定地看着秦遠峰。
這不是一個善人。
他敢肯定自己的想法,他不是好人,但絕不是壞人,看看他對任天堂,世嘉下手有多狠,索尼都恨他恨得牙癢就知道,他絕不是那種心慈手軟的商界新人,而是真正的一方大佬。
那麼……這份聽起來虧到爆的協議是怎麼回事?
他不相信商人會做沒有利益可圖的事情,慈善除外,秦皇朝如果真的被批准,投入百億鋪網,他只要這點東西?
“就這些。”秦遠峰笑的非常友善……
個屁!
如果說,一盤魚目中,只有一顆珍珠,現在的網絡運營商,可能是把魚目和珍珠一起拿走了,那麼,他就是隻要珍珠,還是最頂級的黑珍珠!其他的形狀不規則的,色澤不光潤的,全都不要!
沒人,能比他更清楚網絡要怎麼玩。電子時代大帝孫正義都不例外!
牧歌沒回答,他直覺覺得這裡面有鬼,只是怎麼都聽不出這個鬼在哪。
思索了一會兒,他決定放下這個念頭。論從政,十個秦遠峰恐怕比不過他,論經商嘛……
嘛,這種複雜的事情,還是交給智囊團去考慮好了……
“還有個事情。”牧歌摁滅了菸頭,凝視着秦遠峰:“假如,最後政府決定是你,但是你要面臨巨大的壓力,你會怎麼解決?”
秦遠峰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商人不做沒有利益的事情,同樣,牧歌這種身份,也絕不會說沒有意義的話語。
這個假如,很可能就是現實。
巨大的壓力?
誰?
中國除了他,沒人吃得起,也沒人敢吃這塊蛋糕,誰能給他壓力?
“不要想太多。”牧歌若有深意地說:“我只是打個比方。”
比方?秦遠峰笑了笑,隨即收斂了笑容,鄭重地說:“這是在中國。”
牧歌深深看着他,許久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先到這裡吧,後天的討論很重要,或者說,這是一個表態,結果上頭基本上已經敲定了,只是看你們臨場的表現,和詢問一些必要的問題而已。”
秦遠峰笑着起身離開,臨出門的時候,牧歌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小秦,記住你剛纔的話。”
“不要和外國企業夾雜在一起,這是我們的底線。”
秦遠峰點了點頭,關上了門。關上門的同時,他的神色已經冷了起來。
“莫非……真有人敢在這上面伸手?”他搓了搓有些青的下巴,目光冰冷:“不……恐怕沒這麼簡單……能讓牧副委員長親自含蓄地提醒我,不是敢伸手……是已經伸手了!”
“是誰……讓政府都覺得難辦?”
“是誰,能讓牧副委員長特意說‘這是政府的底線?’”
輕輕噓了口氣,他舔了舔嘴脣:“有意思……”
“看來,這次金橋工程,水底下藏着一些史書都沒記錄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