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這幫官爺還真是氣派,孃的,老子要不是瘸了一條腿、又不識字、沒趕上軍政府的招兵,沒準現在也能混上這派頭了!”
陳小六羨慕的望着遠去的一位軍政府軍官,看他身後還隨着幾個警衛跟着,一行人個個實槍核彈,那派頭委實羨慕死了最愛聽戲的他了。
因爲前幾天要進入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上去的時候,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又縮回了臨時軍政府駐地大院對面的一處牆角。這時天正午時,正是豔陽高照的時候呢,大街上甚少有人走動,也真難爲他能耐在這裡不動了。
陳小六、京山本地人士。今年估計年齡二十上下,因爲無爹無娘所以對於這些他也不甚清楚,這個名字還是另一位認識幾個字的老乞丐幫他取得,從小吃着百家飯長大,加上小時跟野狗爭食被追趕時摔斷了一條腿,導致他如今想找個出體力的活計,都沒有多少人家願意給他。只好上頓飢、下頓餓的,一年一年也就這麼過下來了!
照理說軍政府駐地這種地方,像乞丐之流的一般根本不敢靠近的,事實上,陳小六之所以會來這個地方,完全是因爲他偶然撿到的一個人的許諾!
從懷裡掏出一卷似乎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布塊,陳小六將它拿在手裡握緊了,他得到這份東西已經好幾天了,由於不識字、加上給他的那人昏迷前曾經囑咐過他萬萬不可交給了旁人,這才整了好久都沒搞清楚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東西。
不過給他這東西的那人說了,只要他將這東西送到武昌給軍政府的大官,就能保他一世富貴。
似乎是感覺到了腿上有些不適,陳小六拉了拉褲管。褲子這東西,他僅有的一件往常都捨不得穿,只到了冬天纔敢拿出來擋擋寒,因此皮厚肉糙的,根本穿不習慣這東西。他身上的這件明顯有些類似於軍裝的褲子,就是他從那個意外撿到的半死不活的人身上扒下來的!
一想到那個他撿到的如今已經半死不活,眼看就要沒命了的人,陳小六的心中便多了幾分熱切,喉嚨不自禁的嚥了咽,繼續目光炯炯的盯着不遠處的軍政府臨時駐地,心裡卻在鬱悶,怎麼就不出來幾個身邊沒兵跟着的大官呢?這樣膽小的他纔敢上前把東西獻上去,獲取一筆財富。
他雖然從自己撿到的那人身上看出了不凡,不過卻不敢奢求什麼一世富貴,只求自己得到的這一卷什麼機密情報能夠換來一塊大洋…不,至少要十塊大洋的打賞就滿足了。
這麼想着…想着,他的口水也隨着流了出來,不自禁的便入了神了!
“均室兄,你如今卻是得償所願,你之一身所學能夠得以舒展,我二人卻是衷心祝福與你。這鄂中雖然不比武昌繁華,不過李帥雖然年輕確已展露不凡之勢,昨日用餐之時他那一番話當真是警人心神,你在鄂中未來恐怕還要更好一些,日後若是馮某失落來投,你可不要避而不見、裝作不認識啊!呵呵!”
剛跟李漢道了別,馮自由跟黃宗慶二人提上了行囊,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留下來的易均室也幫他二人拿起了一個,三人臉上都沒有多少離別的感傷之色,有說有笑的,易均室陪着兩人往東門走去。他們早就訂好了馬車,先到應城,然後轉漢川,由那裡坐船南下,預計最遲明日便可抵達目的地了。
“呵呵,健華兄說笑了。你乃是孫總理欽點的機要秘書,眼看着天下革命氣候已成,總理在外奔波多日,估計不日也將回國親自指揮戰事,當時候你老兄纔是應了自己的那句話呢…哈哈,等你安頓下來,到時候易某前去的時候可別將我掃地出門,不認我這破落戶纔好!”
易均室到底與馮自由頗爲相熟,因此這樣的玩笑開開也最多博君一笑。
馮自由果然渾不在意,出了軍政府大院之後他回過頭去深深看了一眼,面上一陣感慨:“可惜天妒英才,不然這天下年輕之輩豈能只有李易之一人。我與劉兄相交多年,他之性格我多有了解,他最喜的一句名言便是先人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可嘆賊子歹毒,令他造了毒手,雖然大帥提前照顧我等,讓我能夠在走之前親眼看到歹人伏誅,哎,卻是再也不能與劉兄把酒言歡、對酒當歌了!”
原來,他還當李漢提前一天將‘全雲南’槍決是爲他踐行,不知道李漢若是知道這消息會不會莞爾一笑呢!
他身邊的兩人同時嘆息一聲,易均室給黃宗慶使了個眼色,然後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健華兄,死者已去…還請節哀!”
“是啊,馮兄。劉副都督英年早逝乃是天下之不幸,我革命之不幸,中華之不幸。不過如果劉副都督在天有靈,看到如今這天下革命之局勢,想必他也能安心了!”
黃宗慶也隨他勸道。
馮自由收束了一下,面上悲色,點了點頭,他也不願自己影響到了兩人,笑着提起自己的行李:“我們走吧,聽聞黃先生就要抵達湖北了,沒準咱們趕到的時候剛巧能夠碰上呢!”
三人有說有笑的往東城門方向走去。
走了有一段路,耳力最好的黃宗慶突然皺起了眉頭,見身邊的兩個同伴沒有發覺,只好悄悄拉近三人之間的距離,小聲的跟兩位說道:“兩位,咱們好像被人給盯上了!”
他假裝要拍肩膀上的灰塵,看似漫不經心的側首輕拍了一下,眼睛的餘光往身後一掃,果然看到身後幾乎無人的大街上,一個模糊身影一直跟在幾人的身後。
馮自由聽後身上微微一緊,面上不動的悄悄詢問了一句,“方纔可看清楚對方有幾何人,是男是女嗎?”
他屏住呼吸,仔細聽取果然發現後面有腳步聲傳來,一下輕一下重的,顯然有人在跟蹤幾人。
馮自由心中一緊,面上卻是不變,他在南洋籌備善款的時候經常遭遇跟蹤,南洋畢竟是保皇派的勢力範圍,若不是一場庚子之變讓這個老大的國家丟盡了臉面,他們同盟會這幾年估計在南洋比起國內也好不了多少。
“大家再看看吧,也許不是跟蹤咱們的,興許只是順路呢!”
“也是….”
馮黃二人對視一眼,也感覺確有可能,便收束了一下心神,三人恢復了說笑,繼續往東門走去!
中間轉了好幾道巷,眼看就要到達東門了,身後的影子竟然還在跟着,三人這時候也知道自己的確是被跟蹤了,幾人面上均是有些難看,馮自由皺了皺眉,率先開了口:“我們停下來等等吧,倒要領教一下是誰敢在這城中公然尾隨!”
其餘兩人也是點了點頭,三人乾脆將行李往地上一扔,耐心的站在那裡等待起來!
沒讓他們等多久,不久後,他們方纔走出來的巷口,一個有些瘸拐的身影跟着走了出來。
此人正是乞丐陳小六!
扶着牆喘着粗氣,陳小六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他腿腳不便,方纔好不容易見到三個從軍政府駐地內走出來的‘大官’,看他們的模樣,像是有人要出遠門。他的眼力甚好,一眼就認出來送這幾位先生出來的警衛乃是那位軍政府大帥身邊的人,因此心中猜到這幾人想必身份很不一般!
對於去武昌找什麼軍政府高官,這想法陳小六纔剛生出來就給他打消掉了!不提以他的腳程,沒有盤纏至少也要三五個月的功夫才能走到,便是走到了估計還要跟現在一樣無有門路,還不如就近一點,老家京山不是也有個什麼軍政府嗎?
最近周圍的戲班子也開始多了些有關軍政府的戲碼,比如最火的一個就是這兩天才出來的一出‘李大帥三炮威名揚’的戲,陳小六就知道一處妙處能夠不用買票就混進去,這兩天都是偷偷溜進去聽,相比較更遠的武昌,他第一個想到的軍政府便是這李大帥坐鎮的鄂中軍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