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園。
第二十日。
“真奇怪,李儀不是說,會有聖景麼?我怎麼沒看見?”這一日,呂櫻領着幾名種植師“路過”,她故作遠望狀,語氣挑釁,“嘖嘖,還真有傻子會信這個……”
“這具武裝尚未完成,”白芸性格溫婉,淡淡一笑,也不反駁,“請小聲點,不要打擾他們。”
“死鴨子嘴硬!”呂櫻搖搖頭,她已心滿意足,一個優雅轉身,準備以勝利者之姿,漂亮地離開。
“嗯?這一株惡業之花,比昨日高了三寸!”此時,一衆人中,卻有一個高個男子,十分煞風景地說道。
“三寸?你看錯了吧……”一個肥頭大耳的男子皺了皺眉,駁斥地說道,“這惡業之花,即使培養得當,半年一寸,已是極限。張村,你肯定是眼花了。”
“不,我沒看錯。”張村篤定說道,“昨天我路過時,這株惡業之花,纔剛到我的膝蓋!但今天,怎麼……”
呂櫻鄙夷一笑,欲要反駁。
但其他人,陸續發現了什麼。
“白芸師妹,你這籃子裡,是蛻骨葉!”那人滿臉驚訝,“蛻骨葉,不是一年收穫一次麼?你的蛻骨葉,應當上個月纔剛剛採摘……莫非是——”
他這一番話,讓衆人微微變色。
“聖景麼?”有人狐疑道。
“不錯,我是在三天前,注意到的。”白芸點點頭,微笑着說道,“表面上沒什麼動靜,但整個玉璧園中的植物,彷彿施加時間法術一般,瘋狂成長和成熟。”
“聖景?”呂櫻神情僵硬片刻,頓了頓,嘴硬地說道,“這聖景生出的蛻骨葉,品質上,必定大有問題!”
“或許吧……但我不這麼覺得。”白芸搖搖頭,她性子溫和,不太愛反駁,僅僅是舉起這枚蛻骨葉。
衆人視線一凝。
此葉,色澤緋紅如火,氣息喧囂如潮,更散發着一股腥臭刺鼻的味道,直衝鼻樑。從其品相來看,比普通的蛻骨葉,還要強上好幾份。
呂櫻的嘴巴動了動,再說不出反駁之語。
“近來玉璧園中,除了種植物,野草也是瘋長……”白芸向衆人點點頭,告辭地說道,“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失陪了。”
她翩然離開,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句惡語駁斥,但呂櫻卻彷彿捱了一記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疼痛。
“聖景……要是當初……”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悔色。
呂櫻臉色難看,她注意到,有幾道不滿的視線,在她的臉上逡巡。
“拒絕那李儀,此事是大家一致同意的……現在,又想把責任推到我的身上?”呂櫻環視一圈,冷聲說道。
衆人神情複雜,他們都清楚,呂櫻是虞潛的未婚妻,也不敢說什麼,各自散去。
但呂櫻隱隱感覺,自己已被孤立。
接下來幾日,有意無意地,一衆種植師,都會經過此地,瞥上幾眼。
事已至此,心頭那小小邪念作祟,他們潛意識裡自然希望,玉璧園中能出點岔子,令他們心理平衡一些。
但每一日,視線之中,都是忙忙碌碌的白芸和滿載而歸的收穫。
此景,令他們既眼饞,又揪心,簡直心如刀割。
而在第二十五日,這一感覺,達到了極致——一株惡業之花,居然開放了!
“惡業之花?此事,根本不符常理……”有人驚顫地說道,眼中盡是羨嫉。
惡業之花,三至五年開放一次,極難伺候,價值不菲。這株提前開放的惡業之花,其色幽黑,芳香若醉,散發着絲絲縷縷的惡業氣息,分明也是上品!
看着驚喜過望的白芸,其他人腸子都悔青了。
“完成了……”李儀收筆,淡淡一笑。
同樣在這一日,這具莽蒼歸溯的繪製,也落下了帷幕。
狄明月的右臂上,是一具蒼翠欲滴的深綠武裝,氣息沉鬱。
“這具武裝……”她仔細打量,目光奇異。
這具莽蒼歸溯,色澤蒼翠,紋絡如千年古木,彌散着濃郁如流水的生命氣息,殊爲不凡!整具武裝中,沉重而有序的魔力脈動,猶如一座原始雨林的脈搏,洶涌強悍。
綠意和生機,本該是讓人身心愉悅,但這具武裝中,卻濃郁得過分,讓人感覺一股莫名的壓抑。
“感覺,怎麼樣?”李儀的視線,牢牢定格在武裝之上。
“這具莽蒼歸溯的情緒,是渴望……渴望成長,也渴望變強!”狄明月神情欣喜,點頭地說道,“跟我的心境,頗有近似,相互印證。”
“這幾天,我會好好訓練你。”李儀點點頭,面露嚴肅之色,“等有機會,你可以再去神都秘殿挑戰一輪,淬鍊技藝。不過,實話實說,僅憑這具莽蒼歸溯,你還不是趙霜重的對手……”
“大人,”狄明月一笑,“那件事,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
拂曉斷崖。
清冷月色下,崎嶇山道中,一人如黑暗中的行者,踟躕而行。
他眼眉俊朗,但眼神中,時而透出暴戾,令整張臉,都有些扭曲變形。
此人,竟是英殿前三,曾敗於狄明月之手的尤孔雀。
“狄明月,我從冥域回來了……”他喃喃自語,嘴角浮起一個難看的笑容,“爲的,就是再次擊敗你!”
那場衆目睽睽之下的敗績,對尤孔雀而言,實爲奇恥大辱,久久難以磨滅!
在英殿血練中,各人選擇不同的試煉地域,譬如白依依,選擇是七色罪淵。而他,卻選了生還機率最低,九死一生的死地——羣骨冥域。
而如今,他活着回來,自身修爲,已是脫胎換骨。
一個月前,尤孔雀歸來後,就醞釀着再次挑戰,一雪前恥了。卻未料,還沒出發,卻被趙霜重搶先了一步,只能作罷。
他不願落人口舌,說他趁人之危,因此,尤孔雀按捺着心頭恨意,又多等了一個多月。
眼下,他覺得,差不多了。
“我的亡者亂舞,如今已是‘屍潮領域’,亡者如潮,行屍遍野!即使是你的落日境域,也絕無還手之力!”尤孔雀寒聲道。
他並不知道,狄明月的無生月季,已經損毀,無法再施展落日境域。
“嗯?”行至高處,尤孔雀感覺到一陣劇烈的元素躁動,低頭望去,神情一變。
山崖邊,月光下,有兩人正在交手。
一人,是一名劍眉星目的少年,另一人,這是他朝思暮唸的——狄明月!
“怎麼說來着?得來全不費功夫……”尤孔雀冷笑,抱臂俯瞰,眼神平靜。
月光下,兩人的法術,繽紛如潮,源源不斷。
“熔岩爆裂!”少年輕喝一聲,指掌浮動,一記熔岩爆裂,伴隨着星輝浮沉,傾瀉着難以形容的星辰脈動,氣勢如虹!
“盾!”狄明月手指一彈,臂上深沉綠芒交織,一顆黑色種子,猶如冷箭,破空飛射。
嗡!
半空中,這顆種子瘋狂滋長,枝葉擴散,僅僅一息,化作一張巨大的黑色重盾!
轟!
熔岩炸裂,星輝閃耀,但被黑色重盾擋下,兩者同時消解。
“這是……鐵荊寒木!”尤孔雀眼神一動,暗暗驚訝道,“這是什麼法術?才一息,就讓一顆種子,成長爲一張重盾!”
“箭!”狄明月開始反擊,手指又是一彈,三顆種子,成長爲玄黑樹枝,化作凌厲箭矢,掠空疾射。
對面的少年,淺喝一聲,身形化作詭異重影,疊影層層,避開了三根樹枝。
“闌影枝!”尤孔雀眼神再變,沉默一陣後,淡定地說道,“不過,終究是雕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此術的威力,根本不能和秘法,相提並論!”
“鞭!”狄明月叱喝一聲,她的話,依舊是一個字一個字向外蹦,凌厲短促。
她手指輕彈,臂上綠輝濺躍,數顆種子彈在地上,化作猙獰凶煞的血色長鞭,以詭異之姿,四面八方,席捲而來,叫人防不勝防。
少年淺喝,動作輕盈,伴隨無數怪影,躲閃而開。
“血影藤蔓!”尤孔雀看了一陣,他看出什麼,神情中多了凝重。
他看出,此術,並不像表面那般普通!狄明月的種種法術,無需吟念口訣,也無需魔法手勢,動作迅猛,一環緊扣一環,攻勢如長河綿延不絕!這等手段,即使是他對上,怕也會有些吃力。
“不過,此術,是贏不了我的。”尤孔雀傲然地說道。
“明月,熱身差不多了,來點真格的!”那少年忽然笑了一笑。
“小心了,大人!”狄明月也是面露微笑,魔法手勢流轉,一頭星焰繚繞的曜龍,自傳送漩渦中咆哮着冒出。
“嗯?怎麼不是落日境域?”尤孔雀眼神一動,他這才注意,那具無生月季已經損毀,不禁意興索然,“若是這樣,這個女人,怕是已經廢了……”
但是,狄明月的下一個動作,卻令他的這個念頭,完全消失!
她一指指天,右手指向那頭曜龍,猝然間,洶涌狂烈如潮汐般的綠芒,沸沸沖天,噴薄而出!
綠芒翻涌,曜龍的身上,竟是異變不斷!
“此術,此術,究竟是什麼法術?”尤孔雀一眼看去,表情難看,言語間竟有些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