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千春目光從曾雨薇身上轉開,投向遠處,目光閃爍而漸漸恍惚。
即使知道這一天會來臨,可真正來臨,還是覺得痛苦。
明明萬里無雲,天高雲闊,他卻如溺水般喘不過氣。
心臟被無形力量緊箍着,呼吸困難。
隨着飛蛟船往前,他眼前慢慢浮現出往日情形,浮現出島上生活的孩子,青年,老人。
他們很多都是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對自己尊敬有加。
可現在,自己便要帶人去殺他們。
想到他們慘死在破罡弩下的場景,他的心輕輕顫抖,呼吸變得急促。
“吳師弟?”曾雨薇妙眸看過來。
吳千春臉色蒼白,額頭已經一層汗珠。
“不要緊吧?”曾雨薇道。
吳千春搖頭:“我不要緊。”
他來到船舷處,扶着欄杆看向海面,撤去護體罡氣,讓冷冽的海風吹拂。
曾雨薇嘆道:“待會兒到了,你就呆在船上吧。”
“……多謝師姐!”吳千春遲疑片刻,慢慢點頭。
他確實下不去手,儘管當初以聖教弟子身份進入紫陽教,一直爲今天做準備,可真正來臨,卻發現高估了自己。
“嘿。”閉着眼睛的翟凌海笑出聲來。
吳千春瞪過去。
翟凌海閉着眼睛:“婦人之仁!”
吳千春目光變冷。
翟凌海不再多說話。
吳千春轉過頭去看向茫茫大海,怔怔出神。
——
“教主?教主!”紫陽殿外,常如鬆遠遠的便高聲叫喊,聲如洪鐘。
站在殿門口的黃月靜臉色難看,不滿的瞪向他。
常如鬆卻得意的衝她笑。
“砰!”紫陽殿的大門裂開一條縫,隨即大門拉開,李澄空跨出大殿。
“教主?”常如鬆抱拳一禮:“請去大殿議事吧,就等教主你了。”
“走吧。”李澄空如一縷影子飄掠而行,無聲無息。
常如鬆忙催動輕功跟上,發現李澄空毫無內力波動如散步一般,速度偏偏越來越快,最終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越來越小,消失不見。
他驚奇的搖頭。
這位教主還真有點兒高深莫測的意思了,應該是遮天訣吧,果然玄妙,自己得用心點練了。
李澄空進到大殿,坐上主座:“如何了?”
“教主,最壞的情況!”史忠和肅然道:“三艘飛蛟船是直直朝着我們的方向來的,……因爲飛蛟船上方有掠天鷹巡護,我們的神鷹不敢靠近,只能從遠處看,但已能斷定,他們是知道我們位置的!”
“……還有多久能到?”李澄空神色平靜。
“預計兩個時辰!”
大殿裡的空氣凝固。
儘管九大長老與西護法天王郭凡已經知道這消息,可此時再聽一遍,心情更加沉重。
“你們的意思呢?”李澄空似笑非笑:“還是想讓我衝上去刺殺?”
史忠和道:“每艘船上都有數名宗師坐鎮,恐怕教主一人不行,我們要一起上了。”
李澄空眉頭挑了挑。
史忠和凜然道:“現在是生死存亡之刻,我們長老堂與護法天王義不容辭,只能衝到最前頭,趁他們進入迷霧之際偷襲刺殺。”
他們是怕死,可到了這關頭,不拼命就一個死,拼命尚且有一線生機。
李澄空搖頭:“你們應該知道朝廷的戰船防護吧?都有破罡弩,你們九個加郭天王,再加上我一個,十一個人,還不夠破罡弩一次齊射。”
他是見識過破罡弩厲害的,縱使大光明境的宗師也擋不住破罡弩。
“教主,我們先施以音殺之術,再趁機掩殺上去。”
李澄空淡淡道:“控弦士當中必有宗師。”
史忠和一滯。
郭凡道:“教主,依你之計呢?”
史忠和苦笑:“總不能坐在這裡乖乖等死吧?”
大殿裡的空氣沉凝。
衆人臉色沉重。
紫陽教傳承數百年,一直安安穩穩的,縱使有起有伏也只是整體實力的增強衰退,卻從沒有過滅教之危。
尤其總壇高蹈海外,彷彿跳出紅塵外,近乎不可能被發現,穩如山嶽。
可沒想到,終究還有一天,戰船駕臨。
李澄空道:“島上可有白玉?”
“有!”
“有多少?”
“教主要多少?”
“最好是一人高的玉。”
“一人高的玉……”史忠和頓時露出爲難神色,搖搖頭道:“教主,沒這麼大的。”
“最大多大?”
“桌子大小如何?”
“太小,不濟事。”李澄空道。
“這……”史忠和冥思苦想,最終搖頭嘆一口氣,看向張銀山與常如鬆。
兩人眉頭緊鎖,慢慢搖頭。
“教主,不知用玉有何用?”
“自然是陣法。”李澄空淡淡道:“時間太短,想要迅速聚氣只能用玉,……如果沒有這樣的玉,那隻能跟他們糾纏一番拖延時間,等大陣發揮作用,難免會有死傷。”
史忠和精神一振:“教主會悟通了乾坤造化秘卷?”
李澄空頷首。
史忠和大喜過望,大殿裡的空氣爲之一緩,衆人死寂的目光一下變得炯炯。
他們原本不抱什麼希望,畢竟乾坤造化秘卷太過玄奧,宛如天書一般,四代教主一生苦研也沒能入門。
但李澄空既然說悟通了,他們也就相信,畢竟這位教主的悟性太過驚人,歷代教主第一。
李澄空淡淡道:“諸位長老,這次跟你們講明白,往後我這個教主說話,你們須得奉行無違,我可不想一次又一次的做冤大頭!”
史忠和看看衆長老,最終咬咬牙:“……好,只要能渡過這一關,我們當奉教主之命爲先!”
李澄空露出笑容。
“可是沒有這麼大的玉……”史忠和又皺眉。
荊雲昌低聲道:“倒不是沒有。”
“嗯——?”衆人目光射過去。
荊雲昌不自在的輕咳一聲:“歷代教主神像。”
衆人頓時恍然,隨即猶豫遲疑。
李澄空看向他。
荊雲昌道:“島上有歷代教主的神像,都是以白玉雕成,與真人一般大小。”
李澄空沉聲道:“史長老,走!”
“可……,好吧!”史忠和起身。
都到這個時候了,也沒什麼對歷代教主敬不敬之說,歷代教主當不會怪罪。
他們離開大殿,往後來到一座山谷裡,紫陽島足夠大,島上高山河流皆具,也有山谷。
外面是深秋時節,而這座山谷裡鬱鬱蔥蔥溫暖如春。
山谷最深處、兩百多米高的石壁半腰挖了九個山洞,洞口立着九尊白玉雕像,雕的是九個中年男子,各有風采,栩栩如生,氣度各不同,或雄渾或英發或平和或冷肅。
衆人來到石壁下,抱拳朝這些神像行禮。
李澄空一禮之後飄到一尊玉像前,雙掌按到玉像肩膀,閉上眼睛運功。
片刻後,玉像開始放出紅光。
李澄空又飄身來到另一尊玉像前,按上片刻,令其閃出綠光,再然後是第三尊,第四尊……一直到第九尊。
九尊玉像各閃不同光華。
李澄空滿意點頭,提起一尊玉像飛起,呈一條直線凌空虛渡而去。
片刻後在虛空踩着一條直線飛回來,再托起第二尊玉像飛走。
……
第九尊玉像也送走之後,李澄空返回衆人跟前,拍拍巴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