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安琪拉所說,從地牢裡出來,便是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不時有分岔和匯合,密密麻麻的像毛細血管網絡一般。
“我的天哪,這地道,像一個巨大的地下迷宮!”莫妮卡一路跟着紀年七拐八拐,忍不住驚歎道。
這地方確實邪門兒,要是冒冒失失進來,肯定會被活活困死在裡面。紀年看着手中的羊皮紙地圖,慶幸有小象這個後援。
時刻提防着後面的追兵,紀年也不敢停下來,拉着莫妮卡一路邊走邊看地圖,饒是如此,地圖乃是手工草草繪製,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也看不懂所有的標記,一路走下來很是吃力。
“你說的後手,就是這個安琪拉嗎?”莫妮卡看向紀年的眼神裡有幾分敬佩,這個男人看似不靠譜,關鍵時刻卻總能挺身而出。
“所以說,不要着急,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達成了成就“大明星的誇讚”,紀年也有些飄飄然。
“切,誰曉得你腦袋裡哪來那麼多鬼點子。”莫妮卡撇撇嘴,不屑一顧,卻又好奇追問道:“你什麼時候給安琪拉塞紙條的,我怎麼沒看到?”
“秘密。”紀年神秘一笑,開玩笑,什麼都被看到了,我這王牌特工還當不當了。
逃出生天後,兩個人的心情也放鬆了許多,這一路走來,小打小鬧不斷,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等一下——”正說笑呢,紀年突然腳步一滯,掏出那副地圖,端詳了一陣,叫苦不迭道:壞了——”
“怎麼了?”看着這人突然變了臉色,莫妮卡急忙問道。
紀年指着地圖,沉聲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現在應該在這個位置。”
莫妮卡定睛看去,只見他指的卻是羊皮紙的邊緣位置,這裡已經殘缺不全,上面墨跡漫漶,已經看不到接下來的路線了。
在這迷宮一般的地道中,沒有地圖的指引,相當於立馬變成了瞎子,接下來的路是寸步難行了。紀年額頭上冷汗直冒,剛纔還在感謝安琪拉,誰曉得這小象卻是個二把刀,實在不靠譜。
莫妮卡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沉思片刻,突然笑道:“你先別急,先想想,我們是要去哪?”
“啊?去哪?當然是逃跑啊。”紀年莫名其妙地瞅了一眼莫妮卡,活脫脫一個迪士尼在逃公主。
“不是,我知道是逃跑,我們往哪逃?”莫妮卡又問道。
“呃——”這卻難住紀年了,說實話他就是一心想着趕緊跑路,具體去哪,好像還真沒想到。
有道是當局者迷,當身上有一副地圖的時候,他倒也沒多想,就跟着地圖走就完事了,直到無路可走了,才尋思着,我要去哪啊?
看他好像大腦宕機了,莫妮卡忍不住撲哧一聲輕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道:“你呀,總是能給我出點新花樣。”
“那現在怎麼辦?”紀年呆立原地,好像大腦真的短路了,突然啥主意也沒有了。
“笨蛋!”莫妮卡好氣又好笑道:“你要在這地道里面呆一輩子嗎?我可不要!當然是找個地方出去啊,你看那邊——”
她纖手一指,紀年沿着那個方向看去,只見不遠處有一處直上直下的懸梯,卻不知通向哪裡。
“對呀,我們先從這裡出去,再做打算!”紀年眼前一亮,一拍手,邊拉着莫妮卡往那懸梯奔去。
看着他激動的樣子,莫妮卡是真樂了,這個魔術師,聰明的時候那麼聰明,傻的時候卻又傻得可愛!
麻利地竄上懸梯,
又用力頂開頭上的蓋子,一道強光照在紀年的身上,眼睛驀然刺疼了一下,晃得他睜不開眼。
其實倒也沒有非常的亮,就是尋常的燈光而已,只是紀年呆在黑暗處久了,乍見光明,眼睛瞳孔接收到強光的刺激,需要一陣時間的收縮調整。
“你相信光嗎?”炫目感還在持續,紀年捂住雙眼,神色卻一片虔誠。
“啊?你在說什麼?”底下的莫妮卡卻不知上面發生了什麼,焦急地問道:“怎麼樣,上面能出去嗎?”
紀年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間斗室,牆上掛着一些電影的海報,屋裡陳設不多,老舊的木桌上,擺着幾張黑膠唱片,非常有年代感。
牆角的一臺留聲機卻吸引了紀年的目光,看得出來,這間屋子的主人是一個很有品位的人,在這個賽博時代,還保留這麼古董的東西。
紀年俯下身子,驚喜道:“找到出口了,你快上來,我給你加個buff。”
聽他一頓胡言亂語,但大意卻是美好的,莫妮卡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在紀年的協助下,莫妮卡也終於蓋子裡鑽了出來,兩人坐在地板上,享受着難得的寧靜。
既有重見天日的喜悅,亦夾雜着一些繃緊神經突然鬆弛下來帶來的眩暈感,總之兩人各自喘息着,卻都沒有說話,屋子裡重歸寧靜。
只剩下老舊的石英鐘滴答滴答地走着,提醒着他們時間還在一分一秒流逝。過了良久,忽聽莫妮卡驚喜道:“咦,這不是《飛屋環遊記》的海報嗎?”
她站起身來,端詳着牆上貼的密密麻麻的海報,如數家珍:“這是《瘋狂動物城》!天哪,這間屋子的主人一定是個很有品位的人!”
這一點紀年倒是也深有同感。休息一陣,也恢復了精力,紀年也起身和莫妮卡並肩欣賞着屋子主人的珍藏。
原來牆上貼的竟然全是動畫電影!屋子的主人品味倒也奇特。當然,也有可能是,在這個魔法世界,只有動畫電影,因爲,作爲“人”的紀年和莫妮卡,在這個世界是不存在的,而各種光怪陸離的卡通形象,在這裡反而是正常的。
“那你最喜歡哪一部動畫電影呢?”紀年饒有興趣地問道。
“嗯,這個不好說。”莫妮卡下巴抵着手指,蹙眉思考了一會道:“如果一定要選一部的話,可能是《未麻的部屋》。”
好傢伙,她提到的是一部比較小衆的東洋作品,這個電影的監督素有鬼才之稱,而故事講的是人在遇到外力壓迫與受到重大打擊的時候,就會產生一種自主的自我保護機制,這種保護機制就是分裂出另一重人格。當幻影投射無法繼續下去時,本體會選擇將投射的實體替代掉,到最後階段,如果被替換的實體消失後,本體又會再次分裂出第三重人格來彌補實體的消失。
總之是一部有點晦澀,但是又非常精彩的精神分析類驚悚電影。
但這個回答顯然出乎紀年的意料,他原以爲會是一些更商業化的類型。
紀年微笑着拋出一個問題:“那麼,莫妮卡小姐,現在的你,是真實的你自己,還是你想象中的那個鏡子裡的自己呢?”
莫妮卡訝然望着紀年,他竟然也看過這部電影!驚訝於這個年輕男子淵博的知識,更有種找到同好的狂喜。
她是個很感性的少女,若是有人和她一起我道不孤,那她並不介意朝聞道而夕死。然而在此之前,卻從來沒遇到一個人,能讓她有過這種感覺。
“我也說不好。”莫妮卡搖頭輕笑道:“有時候我能判斷我的自由意志屬於我自己,有時候我卻不明白我是否在刻奇。”
所謂刻奇,是人類的一種自媚現象。並不是假裝和欺騙,更像是一種自我催眠。指的是人會迎合環境,做出該有的反應,內心隨之萌發出對應的情感。
區別於真正的情感,是由感動絕對了自己接下來的行爲,而刻奇只是在迎合環境。來使自己產生某種情感。
人是複雜的動物,而人在社會中,也會自覺或不自覺的做出刻奇行爲,比如某人和女朋友分手了,會在酒吧和朋友哭的稀里嘩啦,看似深情,但實情可能是兩人感情可能很一般,在一起也沒有多久,之所以聲淚俱下,完全是環境因素到位的結果。
“有點意思。”紀年愣了愣,本以爲她只是個搖滾少女,沒想到前衛的外表下,竟是別有一番溝壑。看似炙手可熱、年少成名的大明星,卻對自己的靈魂別有一番審視。
他拿起一張黑膠唱片,細細擦拭表面的灰塵,忽然笑道:“那你現在的行爲,是否在刻奇?”
“請問魔術師先生指的是——”莫妮卡歪着腦袋,眼睛裡裝滿了大大的迷惑。
“比如說,我喜歡我看向別處時,你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紀年微笑道。
這突如其來的將軍莫妮卡是完全沒想到的,她臉頰飛紅,支支吾吾道:“你——你在講什麼奇怪的話?誰——誰看你了!再說了,你不看我,你你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凝視深淵,深淵亦回以凝視。那到底是你先凝視了深淵,還是深淵先凝視了你?
紀年心中狂跳了幾下,忙偏過頭去,不敢直視少女灼灼的目光,卻將手中的唱片胡亂放到留聲機上,慌亂道:“呃,就是說,咱們看一下,這個留聲機還好着沒——”
留聲機並沒有注意到你的尷尬,相反留聲機會緩解你的尷尬。快說,謝謝留聲機。
一陣黑膠唱片特有的底噪聲後,悠揚的樂曲徐徐響起,這是一首叫做《Come here》的老歌,淡淡的R&B風格,略帶沙啞的嗓音,一遍一遍地唱着:
“現在我遙不可及/卻從未這麼渴望得到你/到我身邊來/到我身邊來——”
如泣如訴,哀而不傷。
紀年偷偷看向少女,明眸皓齒,在這應景的音樂裡,有一種戴着珍珠耳環少女的,無以倫比的美麗。只是眼睛偏向了別處,似乎沉浸在這歌聲裡。
少女偷偷看向了魔術師,凌亂的頭髮都在小鹿亂撞,臉紅到耳根子那裡。
“嘿,魔術師,你知道嗎?”少女仰着頭,卻正撞向了他的目光。這次莫妮卡卻沒有再躲閃。
“嗯?”紀年像喝醉了一樣,腦袋裡暈暈乎乎的,該死,這是缺氧了嗎?該說不說,這種感覺還不賴。
“我一直相信光哦。”
有種迷離,有種魅惑,莫妮卡狡黠地笑着,手臂自然而然地環住了紀年的脖子。
我不管了。我要親她。
紀年低下頭,反手摟住少女,一把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