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去年夏季,佈雷西亞以一分之差,沒能保級成功,跌入意乙聯賽時,這支球隊迎來了堪稱噩夢的劇烈動盪,球員分崩離析,球隊實力毀於一旦。
可就在所有人都寄望於佈雷西亞能夠重整旗鼓,殺回意甲聯賽時,這支球隊卻在意乙聯賽表現低迷,前面三十輪聯賽打完之後,僅僅只拿到了聯賽第五,主教練羅蘭多·馬然引咎辭職,捷克名帥澤曼中途救火。
但將近兩個月過去了,澤曼帶隊踢了六場聯賽,佈雷西亞兩勝一平三負,成績還是沒有起色,球隊排名更是下滑了一位,只排在了聯賽第六位。
這也讓佈雷西亞上下人心惶惶,澤曼跟俱樂部也只簽署到了賽季結束後的合同,所有人也都覺得,如果球隊升級無望,澤曼恐怕將很難留在佈雷西亞。
佈雷西亞的訓練場上瀰漫着一股濃濃的焦慮,每一名球員都只是在機械地完成着教練組所安排的訓練項目看起來毫無激情可言,完全沒有一股上陣殺敵的銳氣。
這讓場邊的高寒看得直搖頭,“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瓜迪奧拉也是深有同感,非常認同地點頭。
作爲一項團隊競技運動,足球是靠十一個人來完成的,這就需要一股力量來統一十一個人,讓他們都齊心協力地爲球隊服務,否則每一個人都只顧着自己踢球,那球隊哪來的戰鬥力?
佈雷西亞現在的情況是,球隊實力不夠,士氣低迷,這些根本不是換個主教練就能夠改變的,更何況澤曼也從來都不是那種中途救火就能夠改變局勢的。
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所以他需要一套能夠貫徹自己理念的球隊陣容。
“哈姆西克不適合繼續留在佈雷西亞,今年夏季就帶回國際米蘭。”高寒做出決定。
要是佈雷西亞本賽季能夠殺回意甲,高寒倒是考慮讓哈姆西克繼續留下來,多踢一年的意甲主力,對這位斯洛伐克小將也是莫大的裨益,可照現在看,沒意義了。
以這名小將的進步度,繼續留在佈雷西亞,只會白白浪費時間。
瓜迪奧拉點頭記住了高寒的話,回去自會安排。
國際米蘭主教練的突然出現,在佈雷西亞訓練場上引起了不小的動靜,所有球員突然間彷彿被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表現得十分賣力,都希望能夠被高寒給看上。
哈姆西克的個人能力在這羣球員裡面也算是鶴立雞羣,非常搶眼,而且從頭到尾,他也都是球場上表現得最賣力的球員,勤勤勉勉,雖說沒有很細膩的腳法,但戰術執行力高,各方面都相當不錯,讓高寒看得十分滿意。
“這小子是個可造之才。”高寒讚道。
瓜迪奧拉卻指向了球門處,佈雷西亞的替補門將剛剛完成了一次飛身撲救,相當漂亮。
“那是誰啊?”高寒奇怪地問,雙眼中閃過了一絲玄光,火眼金睛一掃。
埃米利亞諾·維維亞諾,潛力一百六十,不錯啊。
再看了一眼數據,現這位維維亞諾的身高一米九五,相當出色的門將身板,而且反應度非常快,高達十八,這可就很難得了。
就在高寒留意着維維亞諾的時候,澤曼已經從訓練場裡走了出來,笑呵呵地迎了上來。
“哈哈,什麼情況?國際米蘭的主教練怎麼突然來了?”
高寒收起了火眼金睛,呵呵笑地朝着澤曼伸出手去,“我特地過來拜訪你的,茲德涅克。”
“哦?”澤曼倒是有些意外,再看看高寒和瓜迪奧拉,並不像是在說笑,他心裡明白,確實有事,否則的話,兩人也不會專程跑了一百多公里的路程,來到這裡了。
想到這裡,澤曼招手喊過來助理教練,讓他帶隊訓練,自己則是帶着高寒和瓜迪奧拉往辦公室走去,身後則是一衆球員們失落的神情。
咋就不多留一會兒呢?
佈雷西亞挺窮的,訓練場和辦公場所都比較簡陋,澤曼招呼高寒兩人坐下後,就去給他們倒了兩杯水,嘴裡還不停地誇着哈姆西克。
“之前我還有些懷疑,可來到佈雷西亞後,我對你的眼光真的是佩服得不行,馬雷克確實是相當不錯的年輕小將,加以栽培,將來肯定能成大器。”
看得出來,他對哈姆西克也是非常讚賞。
“看到他,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早年年輕時候的內德維德,幾乎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高寒這時候才記起來,內德維德之所以來到意甲聯賽,就是因爲收到了澤曼的邀請。
當時澤曼應該是在執教拉齊奧。
“我打算今年夏季把他帶回國際米蘭,雖說沒辦法給他主力位置,但比賽肯定不會少。”
澤曼明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點頭道:“也對,跟高水平的隊友一起訓練,這本身就是非常好的一件事,當年我說服內德維德的時候也是這麼說,他留在捷克國內,很難再有進步,可來到了意甲,周邊衆多出類拔萃的隊友和對手,往往能夠刺激他更快的成長和進步。”
“確實如此。”瓜迪奧拉也十分認同。
高寒則是對澤曼的戰術更爲感興趣,主動詢問起了一些關於剛纔在訓練場上看到的一些細節,他從教練系統裡得知,澤曼的整個進攻體系並非是那種胡搞瞎搞的,而是有一整套完善的理論體系支持的,有着屬於自己的一門套路。
說起這個,澤曼就哈哈大笑,頗爲自得地介紹了起來。
原來他是從冰球和橄欖球等其他團隊競技運動的進攻體系當中,理解出了自己的一套進攻思路,包括對球員跑位的安排,對配合的套路等等,都有着非常縝密的全盤考慮。
而這種獨特的進攻體系,也造就了澤曼過去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意大利足壇攻勢足球的一杆旗幟,只可惜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球隊,始終無法徹底證明自己。
畢竟,中下游球隊受到財政和球隊陣容的掣肘,肯定沒辦法讓澤曼全力施展。
對於高寒所執教下的國際米蘭,澤曼也是讚不絕口,認爲兩人有很多理念上很相近的東西,特別親近,而高寒對強力壓迫和逼搶等防守的理解,也給澤曼帶來了很多觸動和啓。
三人都是職業教練,一說起技戰術,立即滔滔不絕,根本就停不住。
一直到外面的訓練課結束了,他們才現,原來一個多小時過去了。
“茲德涅克,你寶刀未老,留在意乙聯賽,可惜了。”高寒嘆道。
這確實是他的心裡話。
以澤曼的實力,執教意甲球隊,甚至執教豪門,完全沒有問題。
可過去這些年,他卻始終沒能在意甲聯賽有所作爲,沒能一展自己滿腔抱負,沒能讓人在意甲聯賽看到澤曼的攻勢足球,確實是一大遺憾,也是球迷的損失。
“沒什麼好可惜的,每一個人都要爲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任,不是嗎?”澤曼倒是看起來很灑脫,微微笑着回答,好像已經完全把當年所生的事情都放下了似的。
當年的澤曼正值執教生涯的最巔峰,但卻突然間拋出了尤文圖斯球員服用禁藥的言論,導致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指責,哪怕是到現在,包括維亞利和皮耶羅在內的多名尤文圖斯球員,以及裡皮這樣的名帥,都對他恨得咬牙切齒。
這也讓澤曼在執教羅馬一個賽季後,被迫離職,從此一蹶不振。
“如果,我是說如果,”高寒雙眼緊緊盯着澤曼,眨都不眨一眼,“讓你再重新選擇一次,你還會不會像當年那樣,站出來揭露那事實的真相?”
澤曼有些費解,不明白高寒爲什麼突然間這麼問,“哈,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哪裡來的如果?時光也不可能倒流。”
“那假如可以呢?你會後悔嗎?”高寒很較真地又問了一次。
澤曼頓時明白,眼前的這位年輕人不是在開玩笑,斂去了笑意,很認真地想了一想,“如果讓我再選一次,哪怕我知道這幾年會經歷這些,可我還是會繼續這麼幹。”
高寒流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我知道,過去這幾年,有很多人覺得我是想要當英雄,想要出風頭,可實際上我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想,我熱愛足球,我想要留在職業足壇,所以我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比較純淨的足球環境,這不爲任何人。”
“事實上,當年對我加以指責的那些人,他們更多隻是覺得,我是一名職業足壇的內部人士,爲什麼要站在圈內人的對立面,拆所有人的臺,可更多的人都明白,甚至哪怕是那些抨擊我的人都不得不承認,濫用藥物有多麼可怕,多麼危險。”
“他們就好像是一羣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深深知道濫用藥物的危害,但又不敢揭露真相,甚至對所有想要揭露真相的人抱有敵意,生怕損害到了他們的切身利益,可這種事情總得有一個人來做,是不是?”
澤曼苦澀地微微一笑,指着高寒,“要麼是你,要麼是他,要麼就是我,或者留到以後,總要有一個人站出來的。”
高寒明白澤曼的意思了,他也打從心裡深深地佩服這位捷克老頭。
或許,他也不是什麼大公無私的人,可最起碼,他有這樣一份勇氣。
“其實,不怕坦白說,當年那件事情我也有私心。”澤曼突然話鋒一轉,笑道。
“哦?”高寒和瓜迪奧拉都有些詫異。
真的有私心?
“我有一位叔叔曾經在七十年代執教過尤文圖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是尤文圖斯的鐵桿粉絲,我甚至穿着尤文圖斯的球衣睡覺,深深地迷戀這支球隊,對他有着極其美好的嚮往。”
回想起年輕的過往,澤曼一臉的緬懷。
“可當我來到了意大利後,尤文圖斯卻親手打破了我的幻想,讓我清楚地現,那不是我所向往和迷戀的尤文圖斯,那支尤文圖斯也不應該變成這樣。”
澤曼頓了一頓,深深吸了口氣,又嘆道:“更可悲的是,無數人口口聲聲喊着愛他,結果卻沒有人願意站出來揭露真相,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愛?難道他們的愛就是無止境地縱容和偏袒?”
“我當時是真的希望,尤文圖斯能夠經過那件事情後,痛定思痛,重新出,因爲我相信,有這麼多熱愛他的球迷在支持,他就一定不會倒,可現在……”
說到這裡,澤曼又是一聲無可奈何地長嘆,默默地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了一包香菸,彈了彈,遞向了高寒和瓜迪奧拉,兩人都趕忙擺手拒絕。
熟練地抽出一根,放進嘴裡,啪一聲點燃後,整個人無力地靠向了沙後背,仰着頭,用那一雙老邁而渾濁的雙眼癡癡地看着天花板。
渺渺白煙從他那微微張開的嘴裡冉冉升起,掙扎地扭曲成各種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