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俺老漢聽戴秘書說,不到那邊招待所演了,到底換哪兒了,咱得趕緊搗騰啊,都這鐘點兒了,再耗下去,晚上可趕不回去了,俺老漢離了廠裡的硬板牀,到哪兒都睡不踏實。”
薛向朝廣場中央努努嘴,“這兒不就是現成的放映場地麼?”
先前,選擇招待所,薛老三就是想打梅山和銀山的突然襲擊,自然是越秘密越好,如今,爲吸引注意力,尤其是需要製造影響,自然再沒比這人民廣場更好的地兒了。
“這兒放?”
李老漢眼中精光一閃,旋即黯然,“不瞞薛專員你說,作爲電影人,在人民廣場放映,自然是俺老漢夢寐以求的事兒,誰不希望自己的作品,爲更多的人欣賞,可這地兒自打七七年下半年,就不準放映了,你是不知道,那幾年,這人民廣場搞放映有多火爆,可後來二流子多了,天天打架,再加上廣場管理單位的收費不菲,這露天放映,就終結了,六七年都沒人在這兒放過了。”
薛向道:“老李同志,你自管放就是,我已經都安排好了,朝那邊瞧?”說着,伸手往廣場西北角一指。
李老漢瞧過去,只見那處整整齊齊站了,三排二三十號警服青年,心中疑惑,回眼朝薛老三看來。
薛向笑笑,衝那處招招手,未幾,一個身着白色西裝的青年小跑着朝這邊來了,正是韓劍飛。
要說,薛向這一下午,可還真不是傻愣着光抽菸了,而是集中精神,在腦子裡勾勒出最新方案後。立時就準備開了,這位韓衙內正是他備下的後手之一。
“三叔,人手都招呼齊了。個頂個兒的棒小夥兒,我看今兒誰敢鬧事兒。另外,場地費已經繳了,按我的意思,壓根兒就不用理他這個茬兒,什麼管理費啊,咱們這是義務放映,又不收費,乃是豐富人民羣衆的業餘生活。就跟那邊的大姑娘跳舞一般,怎麼不見那幫傢伙來收人大姑娘的錢。”
如今這位韓公子對薛向這位便宜三叔的敬仰之情,可以說真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雖然,在知道薛老三是薛安遠侄子後,韓公子就已經高看薛向不少了,再加上聽了自家老子講述這位薛家公子大婚時的風光,以及其往日事蹟,他對薛向,基本就已經服帖了。
可別人說的再是天花亂墜。也遠遠比不得自己親見一回,昨日下午,親見這位薛三叔談笑間。輕輕數語,就將蜀中超級衙蔣公子的滔天兇威,滅的丁點不剩,什麼蔣公子,在人家眼裡,還真就是小孩子。
至此,這位韓公子對薛老三算是徹底拜服。
這不,今日傍晚,一接到薛向的電話。說需要他出把子力,這位連晚飯都不吃了。立時就忙活開了,在韓衙內看來。能讓這位三叔使喚一回,乃是莫大的榮幸。
薛老三指着韓劍飛道:“老李同志,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韓劍飛,我一侄子,他父親您一準兒聽過,省城市局局長韓工權,那邊的小夥子們,你瞅清楚沒,就是今晚維持秩序的隊伍,您瞧着可還得用?有他們在,夠不夠維持你老放一場電影?”
其實,如今正是嚴打,除非誰有神經病,纔敢在當口鬧事兒,不過,爲安李老漢的心,同時也避免出現意外,薛老三還是做好了完全準備。
一聽說市局公子都帶人來了,老李頭張開了嘴巴,方抽了一半的煙,明明滅滅黏在枯繃繃的嘴脣上,險些沒掉下來,腦袋只不住點頭,說不出話來。
薛向重重一拍巴掌,“成,既然你老都說好了,那咱們趕緊着布場子吧。”
薛老三一聲令下,李老漢帶着他這幫徒弟立時忙活開了,韓劍飛一揮手,那邊二三十警服大漢,排着隊,踢踏着整齊的步伐,立時朝這邊小跑而來。
陣容整齊,再加上又是一色的警官制服,正在廣場上消閒娛樂的市民們,立時被吸引了目光,中間陣容最大的歌舞場,也立時停了音樂。
待這幫警服大漢佔領了場地中央後,一位高個兒警服大漢,步上前來,扯着嗓子,向圍觀的羣衆介紹了情況,言說,待會兒此間有免費電影放映,請大家回去自帶板凳,並注意遵守秩序,又自承了市局公安幹警的身份,並聲名,稍後觀影,由他們負責維持現場秩序,有搗亂者,嚴懲不貸。
說來,這位警服大漢,薛老三也見過,正是昨日在水雲間見的市局刑偵支隊副隊長張北。
昨日,這位險些親手抓了太子爺,事後,害怕不已,生怕被太子爺惦記,今兒個聽說太子爺有事,剛得了個話縫兒,這位張隊長就顛顛兒帶人趕來了。
卻說,一聽說要放電影,滿場先是死寂,繼而,爆發出一股山呼海嘯般的鼓譟聲。
要說這些羣衆,也不是因爲有免費電影看,所以激動,畢竟如今已是八三年了,電影,電視早沒那麼稀奇,更何況,此間是蜀中省城,論見識,省城的百姓自然遠超別地,不說別的,省城光電影院大大小小也有三四家,花費一毛兩毛,也盡能欣賞。
關鍵是露天電影,且是廣場上的露天電影,已經在這些市民眼中絕跡七八年了。
遙想當年,大夏天的,每每在廣場上搭起露天放映臺時,那真個是觀者如山,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提溜了板凳,拿了蒲扇,三個一羣,五個一夥兒,聚齊在廣場上,看上一部幾乎能背出臺詞的《地雷戰》、《地道戰》,一天的疲乏便也隨着歡笑,消失在這茫茫夜色。
可以說,那些年,羣衆們看的不是電影,看的是熱鬧,是閒適。
而今,衆人歡呼,也不是因爲有電影可看,而是因爲被挑起了塵封的回憶,遭遇了久違的快樂。
“上次,在這兒看電影,我還在念大學呢,那會兒,每晚這兒都是最熱鬧的,從人們下工開始,一直到十點半,這裡一直都是歡樂的海洋,希望,今天你這葫蘆裡賣的藥,不要讓這些人失望。”
衛美人不知何時走到了薛向的身側,悄聲說完這番話,便折步朝寶龍酒店行去,她已經大約猜到薛老三到底在搗騰什麼呢,心裡還真佩服這傢伙的奇思妙想。
卻說,衛美人重新回到六樓舞廳,甫一入內,便被鄭康端着酒杯迎面攔住,掐着嗓子道:“原以爲衛主任一直名花無主呢,沒想到早已芳心暗許,你這保密工作做得夠不錯的呀,你猜我要是把這消息傳出去,會有多少人傷心,多少人失望,多少人掉眼淚呀。”
鄭康笑容滿面,哪裡還有半分先前在樓下抱着薛向褲腿痛哭流涕的不堪,若是薛老三在此,見了這傢伙的二皮臉模樣,一準兒得惱得一腳將這傢伙踢出窗去。
什麼叫小人這位鄭康鄭副主任,就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小人的定義。
好在衛美人混跡機關已久,什麼人沒見過,且早知道鄭康是什麼東西,也料到這傢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睬也不睬他,便要從他身邊抹過。
鄭康麪皮一僵,轉瞬便復,側了側身子,攔住去路,“實在不好意思,方纔恰好碰見李省長,一不漏了,把你方纔在下面陪姓薛的事兒,告訴了李省長,李省長很不高興呢。”
鄭康話音方落,一道尖細的聲音傳來,“是衛蘭同志啊,這半天,去哪兒呢,可讓同志們好找。”
衛蘭扭過頭來,見一位膚白高瘦,烏黑濃密頭髮打理的一絲不苟的陰鷙中年人,面帶和煦微笑,緩步行了過來,正是蜀中省常務副省長李星雨。
鄭康納悶兒了,他先前可是瞧得分明,自己將衛蘭在下面和姓薛的勾勾搭搭的消息透給李省長時,李省長捏着玻璃杯的手指都掐得泛白了,這會兒,怎麼見了這衛蘭,還是一幅和藹可親的笑模樣。
忽地,鄭康悚然大驚,暗道,妲己褒姒,紅顏禍水,這李省長若是真對這衛主任上了心,到時候,這衛主任的枕頭風吹起來,自己可如何是好。
鄭康正憂懼着未來,殊不知,他哪裡還有未來,災禍分明就在眼前。
卻聽衛蘭笑道:“剛纔在樓底下見着了蕭山的老同事,就多聊了幾句,李省長您找我是?”
“是這麼回事兒,聽晉西同志說,衛蘭同志歌兒唱得極好,所以,我呢就想請衛蘭同志一展歌喉,代表咱們省政府接待方,給遠來的客人們奉獻一曲。”
李星雨微笑地看着衛蘭,像在欣賞一朵盛開的君子蘭,便連說話,也儘量壓着嗓子,使聲音儘量顯得渾厚,溫和。
衛蘭訝然道:“是這麼回事兒,嚇了我一跳。”
李星雨眉頭微皺,盯着衛蘭,滿是不解,自己就有這麼可怕麼?
但見衛蘭嗔怪地輕捶下鄭康的肩頭,“好你個鄭主任,這種玩笑也是開得的,方纔去樓下,你怎麼說李省長找我跳舞,還說找我找得急,都發火了,你不知道,我壓根兒就不會跳舞,害得我被薛向,和他那幫德江的同志們笑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