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這道理還在這薛老三身上!
自打向問天知曉薛向的身份後,便派人仔細查探過薛向的過往,畢竟,人事即政治,當麾下出現了這等級數的衙內,是危險,也是機遇。
弄清其性情,過往,自然是十分應當也必要的事!
當弄清楚薛向早些年在京城的光輝事蹟,又因着曾經聽過歌洋同志的課,向問天很敏銳地他便找到了江朝天這個標的物。
在他想來,兩瓶酒自然不可能走通歌洋同志的家門,然,以薛向同志在德江的折騰勁兒,和以他對薛向和江朝天曾經過往的解讀。
他不信江朝天會無動於衷,那送過去的兩瓶五糧液原漿,說到底,不過是引一個線頭過去。
江朝天抑或是歌洋同志偶然間想起薛向,想起德江,有了這根線頭,自然就會想到他向某人。那邊若再牽一個線頭回來,兩邊的線頭一擰上,這條路便算走通了。
然,近來德江的風波,一日大似一日,眼看便要聚成狂瀾,蔡行天甚至在今天上午傳回話來,發動了最後的大殺器,要他向某人下調令,調職薛向。
可江朝天那邊的動靜依舊沒有等到,如此看來,他向某人遞過去的線頭,作廢了!
是以,今日一天,向問天都是心緒不寧,找出了江朝天的聯繫號碼,幾次想要打過去,卻又躊躇難決,畢竟,打過去說什麼呢?
上趕着不是買賣,冒昧地去電,只會讓人認作定力不夠,權欲太盛。沒得落了下乘。
如今,江朝天電話打了過來,卻是再好也沒有了。既幫向問天確準了自己心中的判斷,有了這個電話。兩邊的線頭也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接在了一處,這條路算是走通了。
卻說,兩人寒暄幾句,江朝天主動將談話轉上了正題:“問天部長,我跟你打聽個事兒,我有個老朋友叫薛向,在你們蜀中工作,聽說是德江的副市長。好久沒他消息了,不知道他幹得怎麼樣,沒少給問天部長添麻煩吧。”
向問天心中暗暗咂摸了“朋友”兩字,笑道:“沒有,沒有,人家薛向同志,魄力強,手段高,來德江一年有餘,便做出好大的功業。再說他又不是黨口上的幹部,和我的聯繫甚少,要說麻煩。哪裡麻煩得上?”
回了江朝天一句,向問天也很識趣地主動將江朝天不好戳破的那層薄紗戳破:“只是近來德江因爲火電廠項目的事兒鬧出了點大動靜,薛向同志似乎就是這大動靜的主要人物。”
“大動靜?什麼大動靜?問天部長,您能不能仔細說說?”
江朝天故作好奇,薛向的境況,他如何能不關心,德江這邊的動靜兒,他可謂是洞若觀火。
向問天心中暗笑,嘴上道。“這有什麼不能,就是南洋愛國商人有一筆兩千萬元的投資。到德江開發火電廠的項目……”
他話方至此處,便聽江朝天哦了一聲:“這個事兒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上了報紙嘛,《南國早報》,《百姓日報》,《求是》,好像都提到過這個事,火電廠上馬是大好事呀,我那個老朋友啊,就是性子擰,不是他自己做的菜,他堅決不吃!”
向問天道:“誰說不是呢?可他不吃,那是已經吃飽了,總得顧及顧及別人還餓着肚子呀,對了,朝天同志,你這個老朋友恐怕要離開德江了。”
向問天突然放出地雷,臉上浮出微笑,靜等那邊的動靜。
熟料,電話那頭,久久無聲,似乎江衙內正在全力消化這個驚天的消息。
果然,許久方聽那邊說道:“問天部長,您這話當真?這消息可要確準啊。”
雖是極力壓抑,江朝天話語之中的興奮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
向問天準確地捕捉到了江朝天的這一絲興奮,心中像是三伏天喝了冰鎮酸梅湯水一般,暢快非常,笑着道:“準準準,怎麼不準,這天下怕是再沒人能比我確準這個消息了,他的調任狀此刻就在我桌前的案頭上放着呢。”
呼~
電話裡傳來一道粗重的呼吸聲,的確,江朝天長長吁了一口氣。
說來,江朝天如今已然貴爲江漢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在組部中排名雖然靠後,可二十七八的年齡,仍讓他在整個省委大院鶴立雞羣,誰都知道這是個註定要大用的了不得的人物。
江朝天在江漢雖不身在高層,但整個江漢,他無疑是最耀眼的明星,在飽受別人欽羨目光的同時,可誰又知曉,江朝天心中的苦悶和焦急。
江朝天自問,這個世上能令他焦急的事、煩心的人已經不多了,可薛老三這個老對頭,始終算其中一個,不,簡直是讓他念茲在茲,無時或忘的一個。
在旁人看來,或許他江某人已經甩出了薛衙內一段距離,畢竟他薛衙內任德江行署專員助理的時候,他江大少已經貴爲一省組部副部長了。
如今,薛衙內雖然轉任爲德江市委常委副市長,可他江大少在省委組織副部長的位置上已然坐穩了兩年,已處在蓄勢待發,沖天一躍的當口。
這一躍,至少也是個行署專員,若上面再慧眼識人,他江大少直接幹上地委書記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江朝天心中比誰都清楚,在仕途這條路上,薛老三已然隱隱冒出自己一頭了,並且有將自己越甩越遠的趨勢,所以,每想到此處,他簡直徹夜難眠。
若非歌洋同志壓着,他早就放棄了組織部副部長一職,再度跳到了地方。
江衙內的定位很明確,未來的志向也極是偉大,他很清楚,要和薛老三分個勝負,官職上的輸贏只是浮於表面,最後底定勝局的一定是各自的功業。
身在省委組部,這死氣沉沉的機關,每日除了勾心鬥角,玩權弄術,又去何處尋功求業?
江朝天正急得白頭髮都要長出來了,邱衙內和薛老三槓上的消息傳來。
說實話,剛聽到這個消息傳來之初,江朝天並無多少興奮,因爲在他看來,邱家雖然樹大根深,是老牌的家族,絲毫不遜色於薛家這個大勢已成的後起之秀,論底蘊,甚至遠遠勝之。
可邱家衙內,實在太嫩,就他那花拳繡腿的小野雞,如何敵得過薛老三這頭狡狐猛虎。
然,德江這邊的局勢發展越來越有意思,層層迷霧中,他竟然看到了邱躍進的勝機,此刻,電話來向問天處求問,竟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答案——薛老三要離開德江了,這真是個美妙的消息。
即便薛老三調離德江,上面給他上調了職位,江朝天仍舊確信,薛老三終於遭遇了仕途中的滑鐵盧,深深跌了一跤。
以後,大家又並肩齊了,再各憑手段,各展才能,力爭上游。
“問天部長,薛向離開德江後,會調往何方?”
江朝天又忍不住關心起薛向的去處來。
在他看來,薛老三經歷這番挫折,只怕不會像此前那般,總是在別人家的地盤作戰。
弄不好會轉回遼東抑或江漢,若來江漢,那可就有意思了,江大少可是迫不及待想和薛衙內會上一會。
當然,調回中央部委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中央那幾位搞經濟的領導,對薛老三可是有口皆碑呢。
可江朝天不無惡意地想,以薛老三那跋扈飛揚、寧折不彎的性子,即便調到了他們的手下,弄不好也得是個各吹各號,各唱各調,最終雞飛蛋打,不歡而散,這大概也算是另類版的葉公好龍了吧。
向問天道:“對不住,朝天同志,至於去哪兒,我還真不清楚,唯一確定是,肯定不會留在德江了,我這調職令只寫了免職的話,蔡書記說另有任用,想必是要離開蜀中了吧。
“多半如此了。”江朝天笑道,“問天部長,薛向這個人,您怎麼評價?”
毫無徵兆地,江朝天將話題來了個神轉折。
向問天腦子一下沒轉過彎兒來,笑着道:“實事求是地說,薛向這個同志是爲怪傑,於經濟一路上多有建樹,德江如今的局面,七成該算作他的功勞,最爲難得的是,這位同志關注民生,注重民間疾苦,雲錦當地的農民幾乎被免了所有的錢糧課稅,德江範圍內的學生們也免除了學費雜費,從這個角度上講,我是很欣賞薛向同志的,當然,我這也是平心而論的,實話實說,算不得什麼。”
的確,人心皆有一杆稱,拋出利益因素,誰是誰非,自能見得明白。
薛向在德江的所爲,只要不是瞎子,都瞧得分明,向問天自重身份,絕不會爲了討好江朝天,就毫無原則的詆譭,胡謅,沒得自降身份。
江朝天道:“向部長您說的對,您工作繁忙我就不打擾了,回頭再跟您聯繫。”說着,便掛了電話。
向問天捏着電話,心中納罕到了極點,官到了他這個程度,於人情世故,世情變幻的運用於熟捻,已然到了極點。
江朝天這麼明顯的情緒變化,向問天怎能察覺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