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進愣住了,一雙肉掌不住地摩挲禿頭,一會兒工夫就搓得通紅。好半晌,才又憋出一句:“哪個殺的人,自個兒站出來啊,別連累大家夥兒?”別人都見識了他二到何種程度了,這種老調重彈,哪裡還有絲毫威力。
蔡高智看了會兒何進的拙劣表演,心裡早罵翻了天。這會兒,卻也不得不出來,替何進擦屁股:“靠山屯的社員們,咱們黨的政策你們都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誰做下的,就站出來認了吧!不認,我們問九黎村的當事人,也問的出來。到時候,恐怕就是罪加一等了。”說罷,蔡高智目光凝聚,便朝靠山屯衆人掃去。誰知道,迴應他的俱是無比真誠而坦然的目光,人人皆是一副行得正、做得直的模樣。
蔡高智見詐言無效,正待喝問九黎村,何進卻先開了言:“九黎村的社員們,都看見了吧,靠山屯的人是明擺着不把你們當回事兒啊。不過,你們放心,有老子在這兒,你們大膽揭發,你們點一個,老子抓一個,一準替你們把這個氣出了。”何進也並非魯莽到底,辦案經年,就是頭豬,也學會了變換着聲音哼哼。
薛向早和秦窮套好了詞兒,何進自個兒又說了兩三個小時“相聲”,這會兒,九黎村衆人早串連好了。再說,這幫警察到來之前,事情都解決了,九黎村的再出幺蛾子,那是自己丟臉。這會兒,最着急的恰是楊大明的哥哥楊大春。這位已經收了錢,只怕這會兒錢都捂熱了,再要他出來反咬,那是萬萬不能的。先不說做出這事兒不仗義,挨人戳脊梁骨。若是咬了靠山屯的人。那五百塊錢,豈不是得還回去?那是絕對不行的,就是他死嘍。那錢也得留住!
何進的話音方落,楊大春就喊出來了:“俺弟不是靠山屯的打死的。打小他身體就不好,指不定就是發病了。再說,當時大王莊的人也在場呢,怎麼就賴定人家靠山屯?”楊大春這一發話,九黎村的全跟着起鬨。
這下,何進和蔡高智徹底傻眼了:哪想到人家苦主先自個兒反了,維護起犯罪分子來。何進和蔡高智又是一通苦口婆心的勸說,奈何九黎村衆人已心如鐵石。愣是沒一個舉證的,而靠山屯衆人更不會傻得招供,事情就只好這麼僵着了。
眼見天色越來越晚,薛向卻早已組織婦女社員在家做好了飯食,端來給九黎村的和徐隊長一夥兒食用。至於蔡高智和一衆老虎皮雖餓得肚子咕咕叫,卻沒人搭理。蔡高智和何進越想越憋屈,卻拿薛向沒有一點辦法,看得人家吃得稀里呼嚕,更覺餓得難受。何進餓得難受,轉身正待去取原先講演時沒喝完的茶水。充飢。哪知道,此處連凳子都被搬走了,哪裡還有水杯的影子。
蔡高智倒是想去尋蔡高禮。可問了一圈,都說蔡高禮去縣裡了,連蔡國慶也是這般說法。這下,二人徹底沒轍了。何進是個大胖子,分外受不得餓。這會兒,見人家吃得香甜,更是飢火中燒。眼見,事情僵住了,繼續堅持下去。也沒個結果。總不能真將靠山屯二千來人,都抓進公安局逼供吧。一念至此。何進吆喝衆老虎皮一聲,轉身就上了車。待衆老虎皮上車後。壓根不理站在原地發愣的蔡高智,一聲轟鳴,飆車而去。
蔡高智回過神來,連呼“等等”,哪裡有人理他。蔡高智回身,狠狠盯着薛向。薛向卻正埋頭扒飯,稀里呼嚕正吃得痛快,連個表情也欠奉。這時,看了半天大戲的鄧家有跑上前來,彙報說,朱龍醒了,直喊臉疼得厲害。蔡高智恍然大驚,方纔想起自家的母老虎最疼這個侄子,萬不敢讓朱龍有任何損傷。蔡高智不再搭理薛向,轉身扭頭去了。
九黎村死人事件到此並沒有結束,何進和蔡高智受了郭民家的嚴令,豈能草草收場?靠山屯和九黎村打不開局面,二人便把目標瞄向了大王莊,畢竟那日大王莊也有十餘人在場。
哪知道大王莊雖是蔡高智的主場,卻比九黎村和靠山屯更橫,壓根兒不準何進進村,說是警察上門,準沒好事。至於問誰打死的人,更是聽都不聽。本來大王莊就驕傲得緊,靠山屯和九黎村沒叫這幫公安拿下,自己怎能認輸?更何況,打架是混戰,誰知道楊大明是誰打死的,搞不好還是大王莊的人呢。是以,大王莊人人嘴咬得死緊,無論何進發狠還是說軟話,皆是半點用處也無。
至於蔡高智更是在家被母老虎大罵,說是“你個老鬼專把夜貓子往村裡招,村裡人都戳老孃的脊樑骨了。再不趕緊把何進弄走,別想再上老孃的牀,搓衣板準備好了”云云。
如是再三,折騰了個把星期月,何進和蔡高智算是徹底敗下陣來。一點證據沒抓着不說,兩人累得瘦了一圈。這十來天的磨合下來,蔡高智對何進的敬畏盡去,兩人倒了成了冤家。你埋怨我“二”,連自己侄子都反水;我埋怨你蠢,來辦案的局長被別人忽悠幾句,就變成了說書的,一說還tm兩三個小時。兩人如此不和,查案的事情自然沒譜。
……..
半個月過去了,薛向以爲這事兒不了了之了。哪知道,四月二十號,縣裡忽然下發了《九黎村村民楊大明死亡案的調查報告》,接着,薛向便收到全縣通報批評和黨內嚴重警告的處罰。
這天一早,薛向正趴在桌上看社裡新下發的《關於調高小麥徵收標準的通知》,徐隊長又來了。徐隊長這一來,才解開了薛向挨處罰的疑竇。
原來,郭民家接到何進胡編亂造的報告,認定就是靠山屯的社員打死了楊大明,力主要將薛向這個直接責任人一擼到底。而縣革委分管政法的副主任耿福林說證據不足,不能貿然定案。二人各有一幫支持者,班子會上便是好一陣爭鬥。眼看,郭民家就要一錘定音了,荊口地區的趙主任突然發話了。
趙主任的原話是:“京城來個同志,下到山溝溝裡也不容易,年紀又輕,沒有多少工作經驗,就不要求全責備了嘛。我看給個警告就好,相信有了這次教訓,以後該漲記性了。”
趙主任發話了,郭民家捏着鼻子也得認。認是認了,但是小動作還得搞!郭民家給了薛向最嚴厲的黨內警告不算,還全縣範圍內通報批評。明顯是打不着人,也要噁心噁心你。
薛向知悉原委後,笑笑說多謝,便要留徐隊長吃午飯。一來,感謝他上回站腳助威;二來,感謝他今次遠來報信。
徐隊長卻說感謝是要的,不過不是感謝他,而是感謝耿主任和陳組長。若不是耿主任一力硬挺,他也站不出來的。薛向沒想到他這般實誠,笑着說都得謝,轉身回房取回最後三條翡翠。讓徐隊長自留一條,另兩條替他給耿福林和陳光明送去。
徐隊長見了整條的翡翠,立時眼放精光。這煙,他在薛向這裡嘗過,知道味道絕品,回去一打聽,才知道這在京城也是頂級的好煙了,普通人根本很難買到,因爲供票艱難。
得了三條好煙,徐隊長連飯也不吃了,說是到縣裡蹭耿主任和陳組長的飯去,臨了,還拉薛向一塊兒去。薛向說有任務在身,不能相陪,徐隊長自去不提。
徐隊長剛去,李擁軍便奔了進來:“大隊長,都準備好了,耽擱了這個把星期的功夫,該收攏那羣您說的金疙瘩啦。”
今天,正是薛向計劃好的抓捕野豬的日子,因爲豬圈修好了。這一個星期,薛向命令三五十泥瓦匠,全體出動,緊急建了二三十個豬圈。這些豬圈,雖簡陋得不像話,卻全是用水泥灌製的,堅固得緊,正適合收束野豬。
薛向和康桐打聲招呼,便和李擁軍奔出門去,出得門來,但見打穀場上,已有二三百青壯持槍拿棒列成了三排。薛向到得近前,朗聲道:“同志們,今天的任務的是什麼,我不說,大夥兒也都知道。可我要說的是,這百十頭野豬可是咱靠山屯的金疙瘩,未來的好日子,全指着它們了。那個誰,拿刀槍的都給老子回去換棍棒,傷着一根野豬毛,小心老子找你算賬。當然,若是哪個笨蛋被野豬傷着了,我也替他找野豬算賬…”
“哈哈哈….”底下一陣轟笑聲,將薛向的講演打斷。
薛向壓壓手,止住笑聲,接道:“行啦,先別樂了!按我說,咱們是英雄好漢還是蠢驢笨蛋,就得劃下道來,比試比試。我看這樣吧,咱們分三個組來比賽,哪個小組誰弄得野豬多,晚上吃飯的時候,那個小組的人,每人獎二兩肉和半斤地瓜燒。這就叫有能耐的吃肉喝酒,沒本事的吃屁喝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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