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爭鬥,頗有幾分“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的味道。
打得激烈,收束得也自然,薛向掃了掃地上的三個沒了聲息的傢伙,又扭過頭去,移步桌邊,衝已經擱碗停著的三小道:“吃好沒,沒吃好,咱們接着吃。”薛老三說得輕鬆寫意,就彷彿方纔只是拍死了三隻討厭的蒼蠅一般。
小晚到底已是大姑娘了,雖然有薛向在側,她是萬事不縈於懷,也無需操心,卻到底知道眼下已不便吃飯,便拉了小傢伙和小意離座,衝薛向點點頭。薛向伸手抱了小傢伙在懷,牽了小晚和小意,邁開大步,卻不朝門邊行去,而是直直衝那一幫已經看傻了的人行來。
“小勇,怎麼哪兒有熱鬧都少不了你,我看你真是閒在得狠?”未至近處,薛向便點了王勇的名兒。
後者彷彿觸電一般,渾身猛地抽搐一下,急道:“嘿,那啥,那個三哥,我就是跟過來看,不,過來吃飯,吃飯….”
“吃飯好啊,還沒上桌吧?”
“沒沒,沒來得及…”
“那感情好,我那桌還剩了不少,主席教導我們說,浪費是極大的犯罪,我正慚愧得不行,恰好你來了,得,就麻煩你給消滅一下,另外,別忘了給老馬結賬,我今兒個不趁手…“方纔王勇出言不遜,薛老三睚眥必報的性子,自然得尋個法子噁心噁心他。其實,他那桌倒是真沒剩什麼,只不過是盤中還有些碎末子罷了。
熟料王勇竟似得了什麼獎勵一般,眉開眼笑地應了。其實,薛向哪裡知道王勇此前都快嚇得尿崩了,畢竟那邊地上倒着的沒了動靜的三個傢伙可不是紙人兒。如此慘狀,無不證明“薛老三在弟妹面前不動手”的傳聞,絕對是史上最坑人的消息。方纔薛向大步朝這邊行來。王勇心絃已然繃緊,做好了挨巴掌的準備。誰成想等來的卻只是吃剩飯外加買單的薄懲。不,在王勇看來,簡直就是發福利了,畢竟可不是誰都有機會請三哥吃飯的。
薛向自不會費心揣度王勇是何觀感,他此來就是把埋單的事兒定下,這小子雖腰纏萬貫,可偏偏在吃飯時,極愛佔便宜。這點倒和前世的薛向極爲相似,弄得這魂穿後的薛向也有些迷糊,好在不是什麼大毛病,薛向並不縈懷。
見事已了,薛向拉了三小轉身便行,熟料剛行沒幾步,便聽見砰的一聲巨響,接着便聽見人聲了:“打了老子的人,這就想走?”
薛向扭過頭來,見一方圓桌倒在地上。斷成了兩截,四周還餘無數碎片,顯然方纔弄出大動靜的就是這物件兒。再調高視線,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猙獰到扭曲的白臉,白臉上頂着的是修長卻不整齊的碎髮,“怎麼,你想請客?”
“我….”
碎髮青年喘着粗氣,胸膛不住起伏,卻是“我”不出個所以然,因爲這會兒,他是真拿薛老三沒法子。說讓薛老三等着、自己去叫人吧。未免有些孩子氣,令人發笑;想說狠話吧。人家連8341的人都不怕,再看王勇方纔的姿態。人家顯然不是一般二般人物,狠話是嚇不住的;最後唯一的選擇,就是擼開袖子自己上陣,可碎髮青年看看自己這細胳膊細腿兒,再瞅瞅遠處死活不知的三大警衛,大腦皮層壓根兒就生不出這種反射源。
是以,碎髮青年“我”了一長串,也沒吐出第二個字來。
話至此處,想必大夥兒也知道薛老三爲什麼在衙內圈裡近乎無解了。一來,你使官家手段壓根兒拿不下薛老三;二來,你玩兒橫的,薛老三比你更橫;三來,你玩兒陰的,薛老三腦子極靈,識破了,就沒好果子,直接就上了拳頭。正是這無雙武力配上絕頂聰明,才讓薛老三在家世偏弱的情況下,恰恰成了衙內圈裡最無解的存在。
碎髮青年真真是第一次有了無力和悲哀的感覺,頭一次發現自己也有啃不下的骨頭,頭一次知道自個兒說話,一不小心也可能捱上巴掌,一連串無力感之後,便是濃濃的屈辱襲上心頭。
薛向卻是無暇體味碎髮青年的心路歷程,因爲此刻,他心中竟生出了一股濃濃的哀傷來,因爲方纔躍過碎髮青年的窄肩,他撞上一雙無比哀怨的眸子,清晰得瞧見那漂亮的丹鳳眼中沁出一泓春水,蘇美人掉——淚——了!
傳說中,絕世美人一笑,能傾城傾國,可薛向沒見過,也不信。之所以不信,是因爲在他的理解中,美到柳鶯兒、蘇美人這般級數,大概就已經是上升到傳說的境界了,而這二位雖然笑比秋花照水,芳華剎那,卻也遠不到叫人傾倒、迷醉的地步,那麼那些傳說當然就不足爲信了。
可此刻,蘇美人鳳目凝珠,薛向的心卻猛然一顫,生出濃濃的哀傷與愁怨,繼而自責,至於自責什麼,他腦子裡卻是亂糟糟一片,又哪裡分辨得清楚。
“蘇老師,一起走?”
鬼使神差,薛向竟發出了邀請。
蘇美人輕拭鳳眼,也不出聲,立起身來,腳步蹬蹬,自顧自去了。見此形狀,薛向哀愁一轉,竟有些啼笑皆非,莫名其妙,苦笑着搖搖頭,牽了小意和小晚,也不和衆人招呼,隨後去了。
……
話說薛向到校黨委宣傳部走馬上任,也不過十來天的功夫,可整個宣傳部,尤其是新聞中心對薛某人的觀感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要知道之前,雖然只羅鳴飛跳出來,明刀明槍地表示了對薛某人不爽,其實暗地裡還真就找不出對薛某人到新聞中心履新而服氣的,畢竟一個二十啷噹的小子就算是能耐上天了,這幫三四十歲往上走的大叔大伯們也不會服氣,因爲,共和國從古到今,論資排輩的情緒就嚴重到了幾點,而官場尤甚。
可《海洋時代》一出,薛某人的形象立時光芒萬丈,奪目至極,畢竟衆人可以不服氣一個據說很能幹的小子,卻不能不服氣一個證明了自己的領導,且是在生死存亡之秋,把大夥兒搭救出來的領導。
這不,這天清晨,薛向剛在辦公室坐定,除了被薛向放假的出版社社長羅鳴飛外,新聞中心轄下的記者站正副站長、校廣播電臺正副臺長,以及主持出版社工作的副社長裴東來五人,便齊齊趕了過來。
薛向招呼衆人落座,又挨個兒給倒了茶水,便問了剛出赴任那期《未名湖畔》的銷售情況和社會反響。
薛向話音方落,孫文和裴東來便齊齊出聲,俄爾,兩人對視一眼,資歷、官職略勝一籌的孫文便搶到了發言權:“薛主任,嘿嘿,您猜猜五天時間,咱們的《未名湖畔》賣了多少?”
孫文賣了個關子,薛向不急反喜,猜到情況定是極好,笑道:“怎麼着,莫不是破萬了,不會吧?”
“嘿嘿,主任就是主任,說話真講究,這模零兩可的回答,可不是怎麼猜怎麼對嘛,實話告訴你,不多不少,整整三萬八千本!”說罷,孫文一拍大腿,眉飛色舞。
“嗬!”
薛向還真是驚到了,此前他才破萬,倒不是投機取巧,因爲第一刊的銷量也就五千,雖然是因爲印刷不足,沒發揮完全銷量,可期刊這種玩意兒,也就是講究個一鼓作氣,絕對不會有越到後邊銷量越爆發的說法。說破萬,還是薛向大着膽子說的,他哪裡想到竟是翻到了近四萬。要知道這《未名湖畔》只是校刊,就算京大是全國最高學府,這校刊也只是在校內,介或周邊高校出售,而不似《東方雜誌》、《十月》這類極有影響力的雜誌擁有全國發行網絡。可就是這些雜誌一期的銷量也少有突破十萬的,這《未名湖畔》在四九城一地的銷售數量已然快到了它們全國銷售總量的一半,怎不叫薛某人驚詫莫名。
見一向以淡定從容示人的薛主任難得露出驚容,幾人竟是會心一笑,很是得意。忽然,裴東來從隨身帶的黑色公文包裡抽出一沓雜誌、報紙,遞了過來,笑得滿臉都起了褶子:“薛主任,真正的好東西在這兒了,快看看吧。”
薛向接過,便翻閱起來,但見《京城日報》、《新京晚報》等四九城的數份報紙,《學術研究》、《學術論壇》、《文藝論叢》、《美學》等四五本雜誌皆原文選刊了《海洋時代》,這數份雜誌還好說,畢竟版面足夠,可這幾分報紙近乎用兩個整版來登刊,那就難能可貴了。
因着是出自己手的文章,薛向自不用費神去讀,翻閱的速度自然極快,片刻功夫,便翻完,心中沉沉一嘆,臉上卻未流露出表情,說道:“整體情況不錯,但也不算如何出色,僅僅算是翻了個身,遠遠稱不上擊潰了青華園。同志們,切莫驕傲,還得再接再厲,再立新功啊。下面,我安排下下一階段的工作任務,大夥兒抓緊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