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會議從中午兩點半,一直開到下午五點,三份重要文件,纔算在鄧書記的主持下學習完畢!
“同志們吶,中央的這三份文件,很重要,也很及時,不僅敲響了全黨思想領域的警鐘,也就當前經濟發展中的主要問題和突出矛盾,做了集中論述,既爲我們當前的問題,提供瞭解題思路,也爲今後的經濟發展,指出了光明道路,總之,我們遼東省委省政府一定要把中央的指示精神全面貫徹落實下去,一定要鼓足幹勁兒,又快又好地把省內的經濟建設搞上去……”
啪啪啪……
鄧永加作罷最後陳詞,會議室內響起一片掌聲。
鄧永加點燃根菸,深吸一口,又伸手摩挲下花白的短髮,擡手看看錶,笑道:“鐘點兒不早了,還有那位同志有什麼新的好的認識,可以說,也可以提嘛,如果沒有,到飯口了,我請大夥兒對付一口?”
鄧永加話音方落,省長白建明笑道:“得了吧,鄧書記,就您那摳勁兒,您請客,誰還敢去,上回那頓菜糊糊,可吃得我兩天沒端碗!”
“哈哈哈……”
滿室笑聲盡起,原來上次鄧永加也是如這般會議開完,臨近飯點兒,他說做東,結果,就請常委們吃了頓菜糊糊,若是一般菜糊糊也就罷了,可鄧書記點的菜糊糊裡面加了豆餅渣,初始吃,味道極好,畢竟常委小食堂,請的都是大廚,便是菜糊糊也是精工細作,再加上,大夥兒給鄧書記面子。吃得也挺歡實,可誰成想這豆餅渣最是飽腹,一時貪嘴。吃的多的,難免漲肚!
不止白建明中招。好些常委都着了道兒,這會兒聽白建明提起老話,衆人自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鄧永加輕彈菸灰,老臉也是寫滿了笑意:“老白不地道啊,我這兒好心好意請你吃飯,咋還請出了罪過呢,你老白兩天沒端碗,證明我那頓飯有質量嘛!”
省委常委會的氣氛一向很好。說完正事兒,話點閒篇兒,乃是這些大人物的溝通手段,反倒較之地委、縣委常委會少了些針鋒相對,多了些融洽。
不過誰要是以爲省委常委會只剩了融洽,那絕對就是幼稚,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爭鬥,更何況常委會這種利益核心呢。
只不過到了省委這一級,實在已經算是高不可觸的雲端,如果把官場升遷。比作修真練級,科級幹部算是練氣期,基本踏入了修仙者的行列。薛老三如今的級別也不過是個築基後期,而到了省委常委這一級,基本個個都是元嬰老怪,法力通玄,威能廣大。
這幫大能湊在一起開會,即便是矛盾滔天,勢不兩立,也絕對不會刀槍相抵,因爲他們青睞的絕技。永遠是太極推手,袖裡乾坤。以及化骨綿掌。
“行了,都別矯情了。沒事兒,就散了吧,跟我一塊兒吃飯去,放心,這回絕對不會再弄菜糊糊了!”
說話兒,鄧永加笑着就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常務副省長李烈笑道:“鄧書記,吃飯先別急嘛,我這兒倒還真有件難爲事兒,怕是得勞駕您和同志們給拿個主意。”
不待鄧永加接茬兒,陳大河也跟着站起來了,“書記,吃飯吃飯,我是饞了,上回的菜糊糊,省長吃了飽肚,我老陳可還沒吃夠呢。”
“李省長,什麼爲難事兒,待會兒跟我說,就別麻煩大夥兒了,我看也是先吃飯,我這肚子啊,一到點兒,不朝裡填點兒食兒,它就跟你鬧騰。”
張春林樂呵呵地看着李烈,滿眼笑意。
“是啊,我這兒也餓得厲害,老李,啥事兒趕緊說,說完吃飯,不信,你還有啥過不去的坎兒!”
省長白建明這時也接茬兒了。
鄧永加笑着看看說話的幾人,復又坐了下來,陳大河孤零零地站着,似乎也受不得衆人的矚目,趕緊也坐了回來。
李烈道:“是這麼檔子事兒,花原最近報上來一個關於新建海港的方案,計委拿不定主意,報我這兒來了,我看了也覺得茲事體大,恰好今天鄧書記召開會議,就想拿出來,讓同志們幫着參詳參詳!”
不待旁人接茬兒,陳大河搶道:“原來是這事兒,用不着麻煩同志們了,這事兒,我倒是一清二楚,前天省臺不還播了嘛,我們連港給蕭山支援了一筆款子,其實,蕭山原本是要圍海造田的,只因思慮不周,沒有科學論證,經省農業廳調研指導後,認知到那處田地沙質化嚴重,又少營養,因此,造田不成,才臨時改建海港,同志們試想想,就這麼個三心二意,臨時起意的提案,不跟笑話一般,還有什麼值得討論的呢,我看啊,下面的同志有幹勁兒是好的,可這股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勁兒卻是要不得!”
細說來,蕭山縣和連港的齷齪,幾乎在省報登出那份土壤酸鹼性的豆腐塊兒後,這幫大佬幾乎都心知肚明瞭。
或許,他們不會像連港那般長年警覺蕭山,他們也沒功夫管蕭山炸峽填海是做甚,可這份極盡農業知識普及類的文章一登,幾乎明晃晃地照出了司馬昭之心。
試想,那位省委大佬不看省報,哪位省委大佬不是敏感性驚人。
再加上,農業廳緊接着下了關於沿海造田的紅頭文件,連港和蕭山的矛盾幾乎已然擺到了衆位大佬的桌面上。
不過,矛盾歸矛盾,其實衆位大佬並不怎麼縈懷於此,儘管蕭山建港在省級範圍內來說,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可連港這個強大的政治集團橫在中間,沒有誰想無故去摻和,畢竟蕭山縣上交的只是一分提案,距離要變成白花花的銀子,從中央流進遼東還有許多路要走,可誰又能保證,蕭山能走通!
功大,路險,且得功未必歸己的時候,是沒有多少人願意舍着命的往裡摻和的。
張春林笑道:“噢,既然是這麼回事兒,我看就沒必要討論了嘛,鄧書記,吃飯吃飯,我可是真餓了!”
“春林同志少待,李烈同志既然有問題,提出來了,咱們該解決的,還得解決嘛。”
省長白建明接過了張春林的話茬兒,又衝李烈道:“李省長,剛纔大河同志說得很清楚嘛,我看蕭山縣也是瞎折騰,東牆不爬,爬西牆,哪能竟由着他們折騰!”
李烈道:“誰說不是呢,我原本也是懶得睬他,可計委的同志們研討說,貌似蕭山的那個方案很有搞頭,所以,我這兒就提一嘴,讓大家議議嘛!”
省委書記鄧永加今年已經六十有九,即使再怎麼康健,恐怕明年就得到站,鄧永加一撤,空出的省委書記位子,立時就炙手可熱至極,白建明、張春林俱是最有力的爭奪者。
這點,與會衆人心裡明鏡也似,此刻,含笑而論的四人,在衆人眼裡已然明裡暗裡,交手過數回了。
事到如今,張春林若是再阻攔,那就着相了,是以,陳大河剛要再出言之際,他先說話了:“既然李省長認爲值得一議,鄧書記的飯,晚些吃也罷,我先灌兩口茶,稀釋稀釋胃酸,靜聽李省長高論!”
說話兒,張春林果然端起面前茶杯猛灌幾口,含笑望着李烈。
李烈笑道:“我哪有什麼高論,還不是蕭山縣的那份報告上怎麼說,我就怎麼念,既然同志們覺得可以一議,那我就說了,報告上是這麼說的……”
薛向的那份可行性報告,壓根兒就是他提了兩點妙處,然後縣委辦的一羣筆桿子加工潤色而成,無非就是說了,若開設新港,國家會投多少錢,能拉動遼東的多少經濟指標,能增加多少就業,再就是分析了蕭山的地利,描繪了新港建成後的美妙圖景。
其實這些,用不着薛向論述,在座諸位哪個不是胸中有丘壑,這些浮在紙面上的好處,誰看不出來。
果然,李烈簡明扼要地說完蕭山縣委辦炮製的那份可行性分析報告後,與會衆人皆露出不以爲然的神色。
顯然,薛老三早預料到這種情況!他之所以如此草草整出個報告,真的是隻爲敷衍一衆大佬,聽着不可思議,其實很好理解。
因爲薛老三斷定,蕭山建港最大困難不在省裡,而在中央,連港若要反制,主戰場恐怕也設在中央,畢竟據薛向調查得知,現任國計委(注意,這個國計委,不是國家計劃生育委員會,而是國家計劃委員會,就是大名鼎鼎發改委的前身)常務副主任富彥國,副主任文寬夫,皆是連港革委會的老主任。
而蕭山若建港,顯然是不可能饒過這個單位的。而這時的國計委,可謂是權柄滔天,人家有如此主場優勢,焉能不加以利用!
是以,既然絕勝場不在省委,薛老三又何必掀出底牌呢?
想來也是,真正的殺手鐗,只有在關鍵時刻,奪命一擊,才分外慘烈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