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紅蕉綠柏,蒼竹雪梅,徐龍象供奉胡東海,真個是如師如父,即使眼下,經冬方春,草盡凋,花未放,這小竹軒窗外的景緻,也讓他佈置得是熱鬧。
這廂,胡東海正對着窗外,看得入神,忽然竹門響了。
“請進!”
胡東海話音方落,披一件貂裘大衣的徐公便步了進來,他手裡提溜着個墨色的保溫桶,遠遠笑道,“胡老,這是我讓廚房新煲的天麻蟲草烏雞湯,益中補氣,正好適合你!”
“公,破費了,破費了,我這身,我知道,怎麼補都沒用的,沒得浪費錢財!”胡東海揮揮手道。
胡東海所言“破費”二字,確是非虛,別看這小小一鍋湯,徐龍象絕對不會用普通的天麻、蟲草、烏雞去熬,而必然是精中選精,其實,細細算來,入冬以來,胡東海吃掉的年遼東野山參,都有十多斤了。
可以說徐龍象對胡東海這位心腹謀主,可謂呵護備至,眼前這方鏡湖,竹軒內壁爐,以及壁爐內燃燒正旺的沉香炭,亦是明證。
“胡老,您千萬別再這麼說,你對我和徐氏之恩,我就是傾盡所有,只怕也難報萬一,些許錢財能換來的物什,又值得個甚?”
說話兒,徐龍象近前幾步,將保溫桶擰開,取出嵌在上端的綠色小食盒,復將桶裡的熬得已黏稠的湯汁,倒進了食盒裡,雙手捧到胡東海跟前,“胡老,趁着喝吧!”
胡東海方喝了不少茶水,本就沒什麼胃口。原想拒絕,但瞥見徐龍象目光溫暖,真情流露。他心下一軟,伸手端過。一飲而盡。
見他喝得乾脆,徐龍象臉上浮出笑來,“我問過老中醫了,您這毛病還只能調養,要是長期照這個滋補方,補下去,用不了多久,您這畏寒的毛病。就能盡除了!”
胡東海知他是寬慰之言,笑笑,偏轉話題道:“我觀公,面有喜色,估摸着鐘點兒,那邊的會議,也該結束了,只怕是有好消息了,孟雲,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公何妨說出來,我寡居無聊。正好尋些樂!”
胡東海是個冷人兒,難得聽他開玩笑,徐龍象咧嘴笑了,忽地,彎腰鞠了一躬,“胡老,正如您所料,大事定矣,徐氏能邁過這道坎兒。全靠胡老您運籌帷幄,如此大恩。我徐氏世難忘!”
徐龍象真的是激動了,當時。明珠大佬們召開常委會時,他就守在電話邊上,那邊的會議結果一出來,他這邊就收到了。
胡東海伸手扶起他,“會上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走司法程序,畢竟諸位常委再有維護之心,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這胡話卻也不是那麼好說的,他們的黨組織到底有原則和紀律在。”
徐龍象臉上佈滿了怎麼也掩飾不住的喜色,的確,他該高興,多日壓在心頭的重擔,一朝卸去,這真是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不還是沒定死?”
胡東海臉上無喜無憂,緊了緊脖處的狐裘,嘆道,“這個老段啊,到底還是魄力不足!”
徐龍象道:“人之常情,他現在正是關鍵時期,又得了咱們的新計劃書,正是躊躇滿志,意在頂峰的時候,自然惜身得緊,好在他做到這一步就算不錯了,主動權不還抓在咱們手中們,走司法程序,嘿嘿,咱們就走給薛大衙內看看!”
“意在頂峰?呵呵,公你高看他了,不過是一介袁本初,做大事惜身,成就終究有限!”說話兒,胡東海端起茶杯淺囁一口,嘆道:“還是性格決定命運啊!”
對那位的前程,徐龍象不怎麼擔心,反正那位也沒和徐氏恩結生死的意思,大家也不過是各取所取,當下,偏轉話題道,“胡老,如今大事底定,咱們蛇山那邊是否可以全力開張,保爾那邊又催了!”
胡東海擺擺手,“公,做事要專,眼下的事,更是要專,你要知道咱們是在屠龍,切莫大意,更何況,金礦跑不了,可咱們暫時縛住的這條潛龍,還是咱們攻其不備,才一擊得手,你可別忘了這條潛龍翻雲覆雨的本事,他可是隨時都有可能脫困而出,當務之急,還在縛龍,別的先放一邊!”
徐公凜然應諾後,胡東海又道:“馬秀芬那幫女如何了,別看她們現下無關大局,弄不好那邊翻盤就在這幾人身上,若是真在她們身上翻了盤,最壞的還不時潛龍脫困而出,恐怕咱們得徹底露頭,屆時,叫人家給咱們來個犁庭掃穴!”
徐龍象肅道:“胡老放心,馬秀芬她們都是從天藻閣出來的,她們如今能有此自由身,該當心懷感恩,更何況,咱們天藻閣的家規,別人不清楚,她們還不清楚麼,此事定保無虞!”
話至此處,這所謂薛老強姦案,已然明瞭。
細說來,這樁薛老強姦案,來得有些偶然,甚至可以說是意外之局!
不過,胡東海此人佈局如下棋,乃是真正的大國手,一招一式從來由心而發,絕不拘泥定式。
想當初,胡東海策劃的是“薛氏豔zhao門”,按他慣有佈局手法,從來都不會一根線,而是起承轉合,多線並進,薛氏豔zhao門,亦是如此。
胡東海不僅要讓薛氏yan照門,轟傳天下,讓那幾位仙佛伸手都壓不下來,還要讓整件事件,如水銀瀉地,無懈可擊。
所以,纔有了馬秀芬這幫人的出場!
說起來,馬秀芬這幫人也不是別人,正是早期天藻閣培育的秀女,不過,她們是落選產,但好在在天藻閣待過。
而恰好,胡東海設此局,就需要這幫知根知底,且能掌握由心的婦人。
因此,徐龍象才費勁功夫,將馬秀芬這幫早年落選的天藻閣秀女的下落,給羅了出來,經過一番篩選,便定了馬秀芬這幫婦人。
其後,纔有了年關前,黃偉陡然來尋薛向,安排這一出又一出的任務,這任務哪裡是爲了折騰薛向,不過是爲今日之局,做鋪墊,給薛老接觸那些選定女的機會。
要不然,平白不識之人,如何能指認薛老強姦,流氓,即使指認了,只怕也沒人信。
而爲什麼說這出強姦案,來的偶然了,因爲當初胡東海設計的只是舉報信,並不存在什麼強姦之說,而這些舉報信的出現,也不過是爲了印證薛向人有問題,至少,證明薛老在男女之事上,放蕩。
這種手法,跟今日常委會上,鄭行高方擺出薛向強姦的切實證據,程雪松便亮出了這些檢舉信,兩方合璧,徹底將薛向的形象打落那般,可謂異曲同工。
胡東海計劃讓馬秀芬等人弄這些有據可查的實名檢舉信,就是爲了給薛氏豔zhao門,補上最後一塊短板——提供輿論支撐。
而在佈局的過程中,胡東海靈機一動,忽然發現他所佈局的檢舉信這條支線,若引申下去,將有意想不到的妙處,這纔有了這出強姦案。
比之豔zhao門,這個強姦案,恐怕殺傷力,相對薄弱。
畢竟以薛家人的權勢,這件案即便辦到底,對薛向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自此脫離宦海,再不能爲官。
而胡東海知道以段鋼的謹慎,薛向的結果但不至如此不可收拾,最多背個處分,換個地方,重新來過。
這個結局,或許和胡東海先前所定的屠龍的志向,大相徑庭,但對徐氏徐龍象,卻是最好的,畢竟從頭到尾,徐氏和薛向做對,也是迫不得已,最大的願望也無非是逐走這位薛衙內,讓蛇山金礦能恢復產量。
既然這個強姦案,能達到這個效果,胡東海又怎會爲了一己之私,棄之不用。
道罷此案的來龍去脈,咱們書歸正傳。
卻說徐龍象方自信滿滿保證了,馬秀芬那幫婦人不會出漏,又道:“胡老,刀疤那邊是不是得收了,哎,早知道如此結果,當初也就用不着費那麼大力氣,跑美國去弄那玩意兒了,這下好了,那東西方安好,就拍了兩幅薛向夜睡圖,別的作用,丁點沒起。我看還是趁着薛向在裡頭的機會,讓刀疤把那玩意兒拆回來,免得讓他發現,反授之以柄!”
胡東海眼角皺皮微聚,“怎麼,公真的認爲大事就此底定了?”說罷,呼嚕嚕,低頭淺囁了一口茶水。
卻說胡東海此話方出,聽在徐龍象耳裡,就好比給正在伏天裡,兜頭來了盆冰水,讓他渾身激靈靈,不住打冷顫。
要說這徐龍象也是才思敏捷,定力、城府皆超人數等之輩,這點,包括胡東海在內的幾乎所有和徐龍象有過頗深交往的人,都不懷疑。
可偏偏在胡東海和薛向之間的數次交鋒中,徐龍象總覺得腦不夠用,總覺得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局面成何等模樣,始終都存在變數。
他就好像一個圍棋初者,在看大國手範西屏和施襄廈,下當湖十局,總覺得仙氣縱heng,變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