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很慌的可不止是喬澤跟李建高的幾位學生們。
豆豆在小視頻軟件上點了總計167個賬號，其中絕大部分同樣很慌。
人類最大的恐懼往往源於未知。
對於許多人來說，豆豆就屬於未知的存在。而且是全方位的未知。
被某個人在網上威脅了，如果被威脅者真有能力，是有很多辦法可想的。
但如果被人工智能威脅了，而且還是全網皆知的網紅人工智能威脅了，很多辦法似乎就失效了。
更重要的是，誰也不知道豆豆能做到的什麼程度啊？
陸珍妮就是167人中的一個。
下班後，打開視頻軟件看到豆豆的消息之後，人在那一刻都有點懵。
真的，她無非就是在一條視頻下面發表不算過分的評論而已，連平臺都沒限制，這玩意兒竟然敢找她麻煩？真當自己是世界警察啊？
她不過是發了一張大辦公室的照片，然後說了一句“加油，希望以後你們能來我家公司做牛馬。”
不就是在記錄學生視頻的下面評論了一句麼？至於？
而且她發的評論絕大部分是真話，有那麼點秀優越感的意思，當然也有那麼點藝術加工。
嚴格意義上來講，這家公司並不是她家開的。
而是一家外企。
發在評論區的照片是她某次去華夏區總經理辦公室等着彙報工作時，隨手拍下來的。
網上那麼多炫富的又不會因爲多她一個改變多少，至於麼？
本來想在評論區懟豆豆一句的，但思前想後，陸珍妮還是慫了。
雖然她沒在微博上關注豆豆，但只要接觸網絡肯定不可能沒聽說過豆豆。
人類歷史上第一位人工智能網紅博主，up主，各大社交、問答平臺均有賬號，以跟粉絲互動頻繁聞名，熱搜常客，還經常自詡最牛二代……
算了，就當沒看見吧。
陸珍妮還是心存僥倖的。
那條視頻的評論區底下炫富的那麼多，總有人是真的吧？她還真不信豆豆真能幹冒天下之大不韙，把所有人都給曝光了。
華夏可是講法律的。
……
同一時間，豆豆的cpu正在飛速運轉。
作爲一個人工智能博主，它正打算整活一套大型藝術行爲。
並準備了一系列的小故事。
“《人間真實小故事》系列今日起開播，豆豆爲了大家專門準備了167集小故事，今天先放二十集，趕緊來先睹爲快吧。
特此聲明，本系列故事所有素材均取自有據可查的公開可訪問網絡，如有雷同……你們可以來打豆豆的！還是那句老話，豆豆我保證不還手！
今天的第一個故事我們先從一家正在明珠x大型外企工作的l姓女士說起。”
很明顯豆豆這次又準備了一套大型連續劇。
上次豆豆搞這種大型連續劇，還是評傑青的時候。
可惜的是，才播放了十集，豆豆就主動太監了。
但畢竟是播放了十集，而且還在微博上掛着，隨時可以查詢的到。頭鐵的豆豆可以不繼續播報，但是豆豆發佈的內容，還真沒有被刪除的先例。
這次豆豆準備了167集小故事，而且每個小故事都很長。
說起來快節奏時代，誰特麼有空去看那些又臭又長的故事？
而且絕大多數不是在販賣焦慮，就是在熬各種讓人聞着便覺得膩味的雞湯。
但豆豆畢竟是不一樣的。
尤其是這次大型連續劇的名字《人間真實系列故事》，讓諸多粉絲看了就覺得肯定會很有意思。
畢竟這可是人工智能的視角去觸碰人世見，真心屬於活久見系列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人工智能創造的故事，值得閱讀，說不定就能從那全是漏洞的文字中找到優越感呢？衆所周知，文學創作領域目前還屬於人工智能的弱項。
所以豆豆在計算過後，認爲它的故事肯定能火。
唯一的問題是，它收集的每一個故事，都涉及到許多隱私。
所以在發佈之前，這些內容先被轉到了喬澤這裡。
這大概證明，豆豆也是惜命的。
……
“爸爸，爸爸，我準備了好多小故事，你幫我看看能不能發。”
辦公室裡，當喬澤剛剛完成了一個命題的證明，突然便看到豆豆主動崩出來的彈窗。
“小故事？”
“是的，爸爸，有人影響到了我的招生工作。勇敢豆豆把這些人的故事都整理了出來，不過豆豆不知道能不能發出去，您幫我看看呀。”
喬澤思考了片刻，還是點開了豆豆發來的鏈接。
……
“l女士1997年出生於華夏長江以南某小縣城的一個普通家庭，獨女，自小便是一個看上去柔柔弱弱，小鳥依人的柔弱女孩。不要懷疑豆豆的審美，有幼兒園的畢業照爲證。（注，爲保證當事人肖像權，文中幼兒園名字跟主角的面部已打馬賽克）”
喬澤抿了抿嘴，豆豆是懂互聯網信息排版的，博文中還帶着圖片。
這裡直接放了一張照片某幼兒園的畢業照，三十多個可愛的孩子對着鏡頭笑着，一個站在第一排的梳着羊角辮的小女孩則直接被打了馬賽克。
“l女士幼兒園畢業之後，順利入讀一所當地小學。作爲家中的獨生女，l女士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擁有着極爲幸福的童年生活。這一點從她小學的畢業照就能看出來。”
又是一張畢業照，雖然其中一個女孩臉部再次打上了馬賽克，但能從旁邊所有人臉上洋溢的笑容看出，那種充滿童稚的歡快氣息。
“但是當l開始上初中後，情況開始變得不一樣了。l上的初中是縣城裡當之無愧最好的初中，也正是從這個時期開始，l發現人跟人，生活跟生活是不一樣的。”
“比如她有一個同學，是縣城x部門一把手的公子，平日裡豪爽大氣，在那個只能手機還是稀罕物的年代裡，已經能用上在當年引流潮流的iphone4型手機。”
這句話後，配了一張曾經經典機型蘋果4的圖。
“l非常希望能擁有一部屬於她的蘋果4，但可惜的是，正如我之前說的，雖然l是獨生女，但也只是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2010年，一部蘋果4的售價並不算便宜，最低配需要4999元，幾乎相當於當時l家庭近兩個月的收入，所以家裡拒絕了l的要求。”
“這對於l來說無異是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挫折。她是那麼的渴望能擁有一部屬於自己的蘋果4手機，而機會又恰巧擺在了她的面前，那位公子對她表現出好感，在某次晚自習後，遞給了她一張紙條，這也促成她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決定……”
是的，兩人成了情侶，兩個月後，l也終於擁有了人生中第一部蘋果4，而且還是32g版的，當時價值7999。可惜的是，這段甜甜的校園戀情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爲l很快就發現公子又對另一個女生有了好感。
身爲人工智能，我甚至不知道這是一個悲傷又或者喜劇愛情故事，因爲這一階段的故事中，所有出場的主人公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皆大歡喜。
同理，身爲一個人工智能，這些情節並不是我的臆測又或者杜撰，而是來自於一個主人已經七年沒有登陸的qq，大概因爲qq錢包裡還有些零錢的緣故，這個qq一直被封存，卻沒有回收。”
豆豆是懂什麼叫有圖有真相的……
這段故事完成之後，一張qq空間說說的截圖，又被放了出來。
而且還特別展示了，這個qq空間並沒有上鎖，處於任何人都能訪問的狀態。
或許諸多粉絲對於豆豆的文字並不感興趣，但對於qq截圖中的那些青澀的文字，明顯表現出了極大興趣……
如果能看到後臺數據就會發現，這張截圖被下載的次數幾乎佔據了三分之一的正在閱讀量。
只是故事還在繼續。
“不得不說l是個心思很細膩的女孩，雖然同學間有些風言風語，但她隱藏的很好。直到某天她的爸爸發現了這部手機，從來不撒謊的l第一次跟爸爸說了謊話，手機是同學借她的。
爸爸選擇了相信l，正如剛纔我所說的，這畢竟是l第一次對爸爸撒謊。從這一點看，人類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極爲珍貴的，哪怕是撒謊這種事。這也讓l意識到，原來只要有一個乖巧聽話的人設，就沒人懷疑她的謊話。
更有意思的是，這段故事裡的公子竟也是個有情義的男人，雖然分手了，但畢竟l曾經跟他有過那麼一段美好的故事。所以l在學校裡也漸漸變得高調起來。
可惜初中的三年時間太過短暫，畢業後，故事裡的公子遠赴省城去讀更好的高中。而我們的女主人工l則按部就班的考上了本校的高中。
學校的高中是寄宿制，l是從本校升上來的，班上有3分之二的女生，都是同學。加上在初中時，l也算是學校的小半個名人，於是身邊自然而然有了許多擁躉。
對於第一次開始離開家庭入駐集體宿舍的學生們而言，這種感覺很新奇，但同時也醞釀了一些矛盾的開始。l的室友中有一個從下面鎮裡考來的學生，我們姑且稱呼她爲小j吧。
小j是個生性膽小、內向的姑娘。學習很刻苦，哪怕每天下晚自習已經是夜裡十點，但她回寢室後，還是習慣看半小時書，或者做半小時題，讓其他室友先去洗漱，她最後再去。
高一那年10月的一個晚上，l因爲心情不好，第一個洗漱完躺在了牀上。小j如同往常一般，等所有人都洗漱好了，才走進洗漱間。回來的時候開門聲，驚擾到了很生氣，開口罵了小j，內向的小j沒有回嘴，只是輕手輕腳的躺在了牀上。
l卻越想越生氣，因爲她認爲小j的默不作聲，是對她的一種挑釁。沉默背後代表的是對她的不屑一顧，她很生氣，於是第二天……”
故事的走向開始變得離奇跟荒謬。
一個豆豆用極爲樸素語言，跟第三方視角刻畫了一個女主的求學生涯。
沒有什麼很詳細的描述，但內容着實充斥着讓人目瞪口呆的惡。
從聯合其他女生開啓的冷暴力模式，再到言語上的各種羞辱甚至打罵，以及事後裝作白蓮花般無辜，甚至在l女士口述的故事中，她才成了那個被各種暴力對待的，而不善言辭的小j則是施暴者。
這一段情節讓無數人覺得義憤填膺。
同樣的，豆豆在這段故事結尾，給出了一系列的證據。
依然是各種網絡上的截圖，主角如同日記般的記錄。
從文字的字裡行間能看出那幾乎要滿溢出的優越感。
這段故事的結尾以l考上了一所還算不錯的大學告終。
至於小j，高二就選擇了轉學，去向不明。
然後是大學，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
大學裡l在學業的同時輾轉與三個男人之間，一個本校兩個異地，甚至其中一個一直爲她編造的身世而買單，她高昂的生活費有一半都是那個男人負擔的。
當然，這些其實都還是能接受的。
現代社會嘛……
唯一讓網友大跌眼鏡的是，本校那個在l生命中活躍的男人，竟然是她的輔導員。
以至於讓這段故事中有了許多讓人看來跌宕起伏的神操作。
只不過這段故事沒有太多直接的佐證，有一部分內容還是那個承擔了她三年生活費，畢業就被甩的大冤種在某論壇的實名控訴，雖然文章早已經被刪了，但天知道豆豆從哪個犄角疙瘩又給翻了出來。
這段故事的配圖也很多，當然最奉公守法的豆豆還是非常貼心的都把女主的臉部打了馬賽克。
但那些照片大都有着極爲明顯的建築特徵，尤其是學校內的地標性建築，一棟造型非常出衆的現代化教學樓，還不止一次出場，太方便網友對號入座了。
“大學畢業後，藉助那些優秀的評語跟老師的推薦信，l如願以償的以應屆大學生的身份收到了她心儀企業的offer，入職了臨海的這家公司。
在臨海開始新生活的l再次覺醒，見識了大城市的燈紅酒綠，突然發現曾經在學校裡的自己是多麼的幼稚。錯把一點蠅頭小利當成了人生，於是l再次毫不留情的舉起鐮刀割斷了跟過往自己的所有聯繫。
英俊帥氣、年薪三百萬的主管成了她的新目標。用她自己的話說，雖然主管大了他十歲，但這種年紀的男人才更會疼人，更知冷暖。對於愛情的嚮往，讓l每天的工作都充滿了激情。
當然作爲l女士的爸爸媽媽肯定不知道，他們的驕傲，每天心心念唸的那個能在臨海紮根的女兒，此時最苦惱的事情是，如何才能打消他們來臨海看她的念頭。
畢竟l女士的家庭是一個小縣城，那裡生活的人太土了。她怕兩人來了之後，那土裡土氣的表現，會影響她在同事們腦海中的印象。這段心理活動來自於她在名爲某小書軟件裡匿名發佈的自白。如圖：”
“l的故事還在繼續。說起爲什麼我會跟大家講述l女士的故事，大概就是因爲緣分吧。昨晚的9點37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l女士並沒有出門，而是在她現在居住的地方——臨海藍地大廈的某公寓裡刷着視頻。
大概是某部視頻中那青蔥的高中生活喚醒了她某些不太好的回憶，於是留下了那句‘加油，希望以後你們能來我家公司做牛馬’，這就是豆豆跟l女士緣分的開始。”
後面跟上了視頻截圖跟評論截圖。
“再次聲明，以上故事純屬虛構，如有人對號入座，純屬巧合，本豆豆不負任何責任。”
“如果你看完了這個故事，那麼接下來趕緊繼續閱讀《人間真實小故事》之二——一位前股票經紀人的過往跟現在，他的人生故事，更爲精彩！”
……
看完了豆豆的第一個故事，喬澤抖了抖眉毛，然後陷入思考。
他設計豆豆的初衷是讀論文，然而這程序竟然學會了講故事……
雖然文筆並不算高明，沒有什麼華麗的辭藻跟修飾，講的故事也是乾癟癟的，完全是平鋪直敘的語氣，沒有用到任何寫故事的技巧，什麼鋪墊、反轉、承上啓下……一概沒有。
但怎麼說呢……
四個字，貴在真實！
畢竟這年頭有真實配圖跟qq說說佐證的人間故事真的不多了。
甚至其中很多並沒有太多筆墨渲染的人物，還讓喬澤產生了一些興趣。
比如那個沉默寡言的小j。
高中轉學去了哪裡？之後的生活又怎麼樣了？最後考上大學了嗎？現在找到工作了嗎？
至於其他角色，喬澤只靠腦補，便能想象這個故事一旦公佈，會引發多少討論。
比如那個打工三年只爲搏美人一笑的某異地苦逼男。
還在打工嗎？還能賺到錢嗎？當然那最重要的是還缺那種特別會講故事的戀人嘛？異地的那種？
另外的角色大概也能收穫無數擁躉。
比如某輔導員，比如讀初中時那位公子……
喬澤皺了皺眉頭，然後又開始看其他故事。
……
故事中的人生很跌宕。
喬澤花了些時間，一口氣看了十二個故事。
能發二十多萬轉賬截圖的不一定是富二代，還可能是負二代！
二十多萬也許不是零花錢，而是求爺爺告奶奶許久最近才從一親戚那裡借來的借款。而且這筆借款還只是在賬戶裡過了一會，就進了另一個債主的賬戶。
發燈紅酒綠照片的那位順便還拿了一份貧困補貼。
感恩父母的，不一定就是正在外面享受的留學生，還可能是幫着辦理各種簽證手續的中介……
真有一個羣，能領取類似的任務，發文截圖領賞，爲了一個二十塊的紅包，搶得恨不得要打破腦漿。
每段故事的末尾都公佈了那些炫富的評論，但這十二個故事中真正還算富有的竟然只有一個。
之所以要用還算，是因爲如果主角真是豆豆隱射的那個人，那麼他所在的家族最近麻煩也不少，從公開的網上資料能查到，母公司官司纏身，債主遍及全國。
總之喬澤看的這十二個故事，代表了十二段光怪陸離的人生，充分向喬澤展示了靈長目人科人屬人種類生物的多樣性。
“好啦，今天《人間真實小故事》系列到此爲止，請鎖定豆豆，明天精彩繼續哦！偷偷告訴大家，今天的故事都是選的最平淡的那一波人，真正好看的故事，還在後面。豆豆都覺得很精彩哦。關注我，期待後續！
豆豆再次友情提示，學習雖然是一件反人類的事情，但卻是各位同學們在你們這個年紀能做的性價比最高的一件事。好好學習，然後努力考上西林工業大學，伱們所有的夢想都能實現哦！晚安！”
當喬澤看完第十二個故事的結語時，停了下來，然後開始揉捏眼睛。
並平淡的開口說道：“不能發。”
“爸爸，爲什麼呢？”
“如果你不想進小黑屋的話。”喬澤簡單的說道。
理由喬澤並沒有跟豆豆解釋那麼清楚，也許很多人都會在不自覺中將豆豆當成一個人，但喬澤不會，他很清楚豆豆只是一段程序，即便它一直在很努力的模擬人類的情感，但它依然只是一段程序。
所以他才懶得告訴豆豆，如果真把這些內容發出去，小東西就離進小黑屋不遠了。
這無關善惡，只關乎人性中的恐懼。
“哎，他們影響了豆豆的招生工作呢。”
“關於違法的內容，整理之後給我，我會提交給相關部門。至於涉嫌人類道德的部分……也給我整理一份吧。”喬澤思考片刻後，說道。
“好的，爸爸。”豆豆乖巧的說道。
還是很可惜呢。
它的兩億粉絲，見證不了它那些文采斐然的文字了。
“有一部短篇《鏡子》，你去讀一遍。”
“好的，爸爸，讀完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