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迷信武力,不惜透支國力地窮兵黷武,最終會導致什麼下場,在二十世紀的歷史上,早已有過許多前例:首先是“要大炮不要黃油”的納粹德國,然後是習慣於在戰場上賭國運的軍國主義日本,還有一個就是被美國親手用“星球大戰計劃”在軍備競賽之中拖垮的前蘇聯……如果是在覈武器誕生之前,軍國主義國家或許還可以用一場世界大戰來轉嫁危機,但在覈威懾出現之後,一場全面核戰爭就會意味着人類文明的毀滅——要不然的話,蘇聯爲什麼一直到滅亡也沒打第三次世界大戰?
所以,在美國政治精英集團之中,其實並不乏已經認識到了這一危機,並且力圖扭轉局勢,將國家發展道路扳回正軌的有識之士,岡薩雷斯總統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但問題是,美利堅合衆國多年來窮兵黷武、濫用軍力的漫長曆史,已經在國內外孳生起了一個極爲強大的利益集團——在美國內部,有在海外戰爭之中獲利豐厚的軍工後勤相關企業;幾十年如一日,大肆撒錢遊說國會出兵阿拉伯世界的猶太人組織;希望通過戰爭體現自身價值、獲取更多權利的軍方人士;主張肆意干預外部事務、建立“新羅馬帝國”的右派政治俱樂部等等。在其它國家,也有無數所謂的民主派和反對派,把奪取政權的希望寄託在美國干預之上。還有許多搖搖欲墜的買辦政權和分裂割據勢力,譬如科索沃、巴林等等,也在很大程度上都要託庇於美國和北約或明或暗的軍力支持,才能勉強維持生存。
因此,這些主戰派勢力在國內外同時發力配合,企圖把美國繼續固定在目前這條濫用軍力的軌道上,卻全然不顧此舉是否會過度透支國力,從而在最後導致一場蘇聯解體式的悲慘結局——事實上,通過窮兵黷武的戰爭消耗,拖垮美國這個世界霸主,很可能就是某些居心不良的“盟友”們的最終目標……比如說,從二戰結束、殖民帝國瓦解以來,就一直努力想要“捧殺”美國的不列顛約翰牛……
總之,這個利益集團在美國展開了極其強大的公關遊說,長期左右着美國政策的走向。即使美國領導層中的明智之輩,有心要收縮過度擴張的戰線,保養國力,其國內外的主戰派集團也已經是欲罷不能了。
除了過度擴張戰線而導致的國力透支之外,隨着美國這個“世界熔爐”的民族融合效果逐漸減弱,日益加劇的國內民族矛盾,也在很大程度上消耗着合衆國的力量——自從奧巴馬總統給首批1200萬非法移民發了綠卡之後,美國少數民族人口比例的急速上升就再也無法遏制。之後的歷屆總統候選人,爲了爭取少數民族選民的選票,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承認各類非法移民(主要來自拉美)的公民權。
隨着時間的推移,包括拉美裔、亞裔、黑人和印第安人等等的少數民族人口之和,已經超過了全美國人口的一半,而原本被視爲“主體民族”的歐洲裔白人,卻從絕對多數滑落到了相對多數……
在美國南部的佛羅里達、新墨西哥、加利福尼亞等州,拉美裔居民已經佔到了絕對多數,基層政府官員若是不會說西班牙語,就根本無法正常地開展工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美利堅合衆國通過戰爭從墨西哥人手裡奪來的土地,如今又再一次回到了拉丁美洲居民的手中。
很顯然,隨着美國內部人口比例的巨大變化,少數民族的精英人士也會向權勢頂峰發動衝擊,試圖爭取與人口比例相符的政治權力。但問題是,早已基本固化的歐洲裔美國頂層政治家族,卻並不願意爲急速壯大的拉美裔等少數民族,讓出原本屬於自己的政權份額,最多隻肯象徵性地給出幾個花瓶職位,然後讓其餘的人在仕途之中撞上玻璃天花板……而這顯然無法使得日益茁壯的少數族羣感到滿意。
因此,圍繞着合衆國最高政治權力的鬥爭,如今已是日趨激化。拉美裔的岡薩雷斯總統作爲鴿派和少數民族的代表,自從他當選上臺開始,就遭遇到傳統歐洲裔白人政治家族和華爾街財團的瘋狂攻擊……
——主體民族萎縮,民族矛盾加劇,社會階層固化,經濟形勢惡劣,特權階級(金融家)爲所欲爲,作爲立國之本的自由理想逐漸褪色(意識形態破產),國家資源向軍事領域過度傾斜……曾經導致蘇聯解體的各種隱患,最近這些年裡或多或少都已經在美利堅合衆國萌芽冒頭。這讓岡薩雷斯總統的白宮生涯當真是如履薄冰,既傾向於鴿派主張,又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成了搞垮美利堅合衆國的戈爾巴喬夫。
爲了贏得選民支持,也是爲了提防鷹派勢力的再度坐大,岡薩雷斯總統本能地反感着任何軍事行動。
“……好吧!那麼就這樣決定了!讓步,撤軍,收縮戰線,進行人道主義援助,緩和外交關係……既然我們當初可以離開菲律賓,那麼現在自然也能暫時退出東京灣!直到我們完全恢復了實力的那一天!”
岡薩雷斯總統疲倦地揉着太陽穴,嘆息着作出了決定,“……這點程度的後退,美國還承受得起!”
然而,有句老話叫做樹欲靜而風不止。正當岡薩雷斯總統決心息事寧人,暫時吞下這一次悶虧,等着以後哪一天再拉清單算總賬的時候,卻萬萬沒有想到,在事件發生之後被他派遣去日本偵察前方實況的國家安全顧問,或者說總統私人魔法顧問巴雷爾,將會給他帶來一個何等巨大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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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氣爽的清晨,金色的落葉在清涼的秋風中打着旋兒,與遠方巍峨的奧羽山脈之間,色澤如火焰般鮮豔的絢爛紅楓相映成趣,倒映在平滑如鏡的水面上,讓世間充滿了金秋時節的盎然禪意。
然而,就在這片令人心曠神怡的絢麗秋景之中,位於奧羽山脈腳下的日本陸上自衛隊第六師團第一機甲聯隊駐地,聯隊辦公大樓的某間寬敞禮堂內,此時卻瀰漫着一股騰騰的緊張肅殺之氣。
“……汨羅淵中波濤動,巫山峰旁亂雲飛;昏昏濁世吾獨立,義憤燃燒熱血涌。
權貴只曉傲門第,憂國此中真乏人;豪閥但知誇積富,社稷彼心何嘗思!
賢者見國衰微徵,愚氓猶自舞世間。治亂興亡恍如夢,世事真若一局棋!
昭和維新春空下,男兒連結爲正義!胸中自有百萬兵,死去飄散萬朵櫻!……”
在立體聲音響喇叭中,那首慷慨激昂的《昭和維新歌》的伴奏之下,青木高和一等陸尉開始發表演講。
“……諸君,國家如今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刻!我等義士唯有肅清奸佞,才能維護國體不墮!”
今天特意穿上了木屐短褂和塑料玩具鎧甲,打扮成古代武士的青木高和,頭上纏着白布帶,手裡揮舞着家傳名刀“村正”,站在禮堂的講臺後面,一臉慷慨激昂地大聲疾呼着:
“……多年以來,政黨只以競選得勝爲目標,上臺即尸位素餐,罔顧國家長遠大計,是爲黨賊!財閥貪得無厭,政商勾結,以金融手段瘋狂盤剝百姓,是爲財賊!學界口稱和平進步,其實只知自貶自卑,污衊英雄,禍國媚外,摧殘我大和男兒忠魂,是爲學賊!
如今,這些黨賊、財賊、學賊早已勾結在一起,相互利用,固步自封,打壓新銳,不思進取,只知壟斷行業謀求私利,卻坐視國威日漸墮落,發展長期停滯!有此三賊在世,國家豈能強盛?
及至今年,經濟蕭條衰敗,內閣連番更迭,政壇亂象紛呈,失業率、出口逆差皆創新高,上週更是先有東京騷亂,後有福島核災,這是上天對日本男兒不思振作的警示!”
說到這裡,他憤慨地拔出了自家珍藏的村正名刀,朝着空無一物的身後劈砍比劃,“……然而,當前政府面對如此百年不遇的空前危局,卻不思自強自立,奮發努力,反倒爲虎作倀、開門揖盜,把支那和露西亞的勢力引入日本列島!像這般倒行逆施的後果,不是把日本化爲中美爭霸的世界戰場,就是讓日本屈辱地淪爲支那殖民地!諸君,像這樣的奇恥大辱,我們可以答應嗎?”
“不行!”“NO!”“絕對不能答應!”“讓支那奸細去死吧!”臺下響起幾聲亂糟糟的應答。
“……是的,凡是任何一個有骨氣的大和男兒,都不能答應這樣的倒行逆施。但問題是,我們的政府卻並非這樣認爲!更可悲的是,這些貪官污吏竟然還要自廢武功,以財政緊張爲藉口,裁撤我們這支本來就已經非常弱小的陸上自衛隊,讓日本陷入有國無防的悲慘境地!”
青木高和猛地跳上了木質講臺,表情激動地將“村正”刀高高舉過頭頂,指着天花板叫嚷着,“……諸君!你們倒是評評理,這對得起每一位爲國防事業而貢獻了大好青春的日本男子漢嗎?諸君,身爲堂堂大和男兒,面對這等奇恥大辱,你們難道不感到憤怒嗎?”
伴隨着上述這些大義凜然的話語,青木高和頓時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從頭頂一直流淌到腳底!在這一刻,他彷彿繼承了大日本帝國武士的悠久歷史與光榮傳統!赤穗四十七浪士(注1)的風骨在這一刻附體,維新天誅人斬(注2)的英魂在這一刻現身!“二二六”事變皇道派軍人的精神在這一刻煥發!在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不是一個人!
如果這場演講發生在舊日本帝國皇軍中間,那麼接下來自然就是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聲。但遺憾的是,此次演講的聽衆,卻是一羣自衛隊的公務員。所以,這場充滿昭和年代軍國主義風格的動員演講,最終只是落得了一個形似而實不似的下場——青木高和像猴子似的上竄下跳,唾沫橫飛地噴了半天口水,最後只換來了一陣明顯有氣無力的鼓掌,以及少數幾個傢伙的叫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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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赤穗浪士,是指在元祿15年12月14日(1703年1月30日)深夜,爲報舊藩主淺野長矩被冤殺和赤穗藩被廢藩之仇,強襲攻入幕府高家吉良義央的屋敷,將吉良義央及其家人殺害(元祿赤穗事件)的原赤穗藩士大石良雄以下47名武士。事後,雖然這些武士都被依法處刑,但他們的事蹟卻被編成了膾炙人口的著名戲劇《忠臣藏》。而他們爲報仇不惜殞身的骨氣,更是成了武士道的典範……但也激勵了日後日本軍人的一次又一次“下克上”壯舉。
注2:維新天誅人斬,是指幕末時期(1853~1868)在京都等地活動,刺殺幕府官員和“賣國賊”的維新派浪人武士,主力來自於倒幕中堅長州藩,具體可以參照《浪客劍心》之中的描寫。
當然,無論經過了後世文人的多少美化,這些整日打劫商鋪,胡亂殺害市民,甚至策劃過縱火焚燒整個京都(在池田屋被新選組圍剿的時候,這夥人就正在商量此事,怎麼看都比基地☆組織的飛機撞樓兇殘多了)的暴徒,放到現在的標準定義依然只有一個——恐怖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