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原本的打算,是對叛軍進行一場特種作戰,或者說斬首行動,由你我兩個人騎着掃帚直撲倫敦市中心,在距離白廳只有幾條街的海德公園或攝政公園空降着陸,然後隨便找個沒人的隱蔽之處,就地把這兩千作戰部隊釋放出蟲洞,在敵人的肚子裡突然出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威斯敏斯特和白廳……否則的話,若是以常規作戰方式層層推進,我們這兩千人是絕對啃不下整個大倫敦的。”
光線暗淡的崗亭內,王秋摸出一張倫敦近郊地區的旅遊地圖,對哈利.戈登常務次官如是解釋說。
“……哎,但是從目前的天氣狀況來看,我們顯然是沒辦法繼續通過超低空飛行突入倫敦市區內了。而且,之前倉促制定的那個作戰方案,現在仔細想想,恐怕也不一定可行,若是敵人把攝政公園和海德公園當成了預備隊的集結地,或者我們剛剛飛到倫敦上空,就遭到叛變巫師的空中圍獵——我們巫師之間有着確認彼此位置的偵查法術,光靠隱身術和忽略咒是沒用的——這場空中突襲就有可能變成自尋死路!
在這種情況下,我建議將空降偷襲轉爲正面強攻,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
哈利.戈登常務次官苦笑着嘆息道,“……我們總不能就此取消本次作戰行動,或者幹坐在這裡一直等到明天吧!從多佛爾海峽對面過來的法國人,在這時候說不定已經打到能看見倫敦橋的地方啦!”
“……嗯,戈登先生,你似乎有些理解錯了,我並不反對在這裡就放出軍隊,向倫敦進攻。我反對的只是讓部隊按部就班地沿着公路推進,用一戰和二戰的傳統方式進攻倫敦,打一場漫長的攻城戰而已。上個世紀末的俄國人,在車臣戰爭中爲了打一座小小的格羅茲尼,就幾乎爲此流乾了血,並且耗費了幾個月的時間。而此刻的我們既沒有這麼多的時間可供拖延,更沒有這麼多勇士的生命可供揮霍!
更何況,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讓戰士們強行軍一百公里之後就立即投入戰鬥,也實在是太扯了!”
王秋伸手在地圖上用力敲了敲,“……所以,我們必須選擇另一條更加空曠和安全的進攻路線……”
“……更加空曠和安全的進攻路線?難道你還想要乘火車不成?你現在能從哪兒去找車皮和司機?”
哈利.戈登常務次官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如此問道,“……更何況,就算是咱們真能利用鐵路來運動部隊,你也沒辦法繞開包圍在白廳四周的那些街區,還是得要把它們一個接一個地啃開來的啊。”
“……呵呵,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走鐵路了?眼前的這條泰晤士河,不就是一條絕妙的進攻道路嗎?”
王秋微微一笑,同時伸手指向面前的泰晤士河,“……沿着公路向倫敦推進,且不說沿途勢必要遭到的騷擾和襲擊,接下來肯定還會在市區外圍跟敵人進行反覆糾纏,既增加傷亡又浪費時間。相反,若是坐船沿着泰晤士河順流直下,就可以避開被烈火和街壘阻隔的外圍市區,直抵威斯敏斯特國會大廈(這幢哥特式建築緊貼着泰晤士河)登陸上岸!要知道,從政變開始到現在,才只過了兩天而已,我可不相信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不僅連市區內外國移民武裝都沒能清剿乾淨,同時還要在肯特郡用主力抵擋法國外籍軍團的‘納爾遜騎士團’叛軍,居然會想到要在泰晤士河沿岸佈置火力點和水雷!而且還是防禦上游方向的!”
“……從泰晤士河進攻嗎?這個主意聽起來似乎不錯,只是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船從哪裡來?”
哈利.戈登常務次官轉了轉眼珠,然後矜持地舉起了一隻手,“……牛津這裡可找不到多少遊船!”
“……放心,這次突襲行動所需要的船隻,在蟲洞另一邊早就預備妥當了!”王秋一臉得意地笑着說道,“……爲了幫助克里奧佩特拉女王在日後收復上埃及,我之前已經陸陸續續地蒐集了不少衝鋒舟,堆放在亞歷山大港的埃及王宮裡,預備用在尼羅河上的作戰之中……現在正好可以挪到泰晤士河上來用!”
於是,在這一天的傍晚時分,一支由十餘艘各式小船組成的“內河艦隊”,赫然出現在了濁浪翻滾的泰晤士河面上。其中絕大部分船隻,都是解放軍救災部隊常用的大號玻璃鋼衝鋒舟,而最大的一艘“旗艦”,則是克里奧佩特拉女王給自己訂購的一艘排水量九噸半的小型遊艇“眼鏡蛇號”。
此時此刻,王秋就穿着一身防彈衣站在“眼鏡蛇號”上,用對講機指揮這支“內河艦隊”順流而下。
很顯然,王秋此次攜帶的大約兩千名戰鬥人員,是沒辦法全部擠上這些小艇的。所以,他只是選拔了一支大約一百人的精銳突擊隊,全副武裝地登上游艇和衝鋒舟,跟着自己一起走水路出發,而其他人則繼續在古埃及待命。而這支突擊隊的任務,也只是掩護王秋突入威斯敏斯特國會大廈,或者泰晤士河畔靠近白廳的某座其它建築,佔領一小片穩固的登陸場……然後,王秋就可以取出蟲洞,在戰場中央就地暴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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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全世界各地的城鎮村落都喜歡建造在水邊一樣,從牛津到倫敦的一百多公里泰晤士河段兩岸,也分佈着無數大大小小的英格蘭村鎮,其中既有數萬人規模的小城市,也有寥寥十幾戶人家的小莊園,還有充滿歐陸古典風格的教堂和修道院,當然也少不了高聳的宣禮塔和圓頂清真寺——它們都是倫敦的衛星城。
其中,一部分比較不幸的村鎮,已經被此次騷亂波及,一排排房子被烈火燒得焦黑,即使雨水已經熄滅了火焰,但還是可以零星聽到有人在胡亂放槍,並且咆哮着某些亂七八糟的激進口號。
不過,那些遠離主要交通線的小莊園,大體上倒是還算完好,只是有些青壯年男士手持草叉或獵槍,守在各自家園的籬笆後面,警惕地看着王秋他們的小艦隊從泰晤士河上劈波斬浪,快速駛過。
如果是在遙遠的工業革命時代,在泰晤士河泛舟可是一件很考驗人的忍耐力,尤其是嗅覺的苦差事。那個時代,首開工業革命之先河的英國境內四處都在建工廠,泰晤士河上游自然也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了許多高污染的造紙廠,化工廠,印染廠還有製革廠,再加上倫敦市區百萬人口的日常排污,泰晤士河就一天天地變得臭起來了,尤其是到了烈日炎炎的夏天,沿河地段的空氣簡直是臭不可聞。
因此,那個時代的倫敦上流社會,一般都把衣鬢香影觥籌交錯的社交季,安排在倫敦的冬天。等到夏日裡泰晤士河濁臭難耐的時候,倫敦的紳士、夫人和小姐們就會躲到鄉下莊園去度假避暑,或者出國旅遊。(《傲慢與偏見》之中,達西和賓利兩位男主角之所以會在夏秋季節到鄉下去,就是遵循了這一習俗。)
——臭氣熏天的泰晤士河,就跟夾雜着煤灰的“倫敦霧”一樣,是維多利亞時代最著名的倫敦特色。
然而,在王秋同學所處的這個時代,泰晤士河早已今非昔比,重新變得清澈動人,已經算得上諸多著名城市河流之中最潔淨的了。爲此,英國政府花費了巨大的代價——連續幾十年時間的全流域整治工程,超過二十億英鎊的昂貴治理費用,還有整個英國“去工業化”的沉重代價……
仔細想起來,這世事還真是輪迴得很詭異呢——昔日那一條骯髒發臭的泰晤士河,見證了英國曆史上最爲恢弘壯麗的時代。而當這條河流再次恢復清澈、美麗和潔淨的時候,米字旗代表的一切光榮、偉大和威嚴,“日不落”帝國的華麗冠冕,也都和水中的污染物一起隨風而逝了……這是何等戲劇化的場面啊。
此時,風勢雖然強勁,但雨水卻已經停了。狂風驅散了一塊烏雲,讓陽光得以傾瀉而下。風中夾雜着水汽和青草的氣息,讓人不由得爲之精神一爽。而泰晤士河兩岸田園牧歌的風景,同樣是着實令人沉醉。
即使是正在爲即將爆發的激戰而精神高度緊張的船上衆人,也都不由得爲之心曠神怡,精神舒暢。
“……你知道嗎?每次看到英格蘭春天的原野,都會喚起了我內心對生活的渴望……”
哈利.戈登內閣常務秘書站在王秋的身邊,把手伸向悠遠的天空,彷彿能夠通過自己的指尖,觸摸到天際的晚霞,明亮的眼睛裡熠熠閃光,“……想象一下吧,當你獨自站立在冬日鐵灰色的蒼穹下,聽到河流裡冰封開裂的聲響,看着宛如死一般寂靜陰冷的霧氣,被東風驅趕飄過黑紫色的山峰;奔騰的小溪勢不可擋地衝開身上銀色的外衣,大自然洗去了冬季的鉛華,讓萬物萌動出勃勃生機,樹木的枝芽冒出羞澀的腦袋向着澄澈的天空伸展,灌木低矮的分枝在泥地中匍匐,宏偉的山峰環抱着樹木蔥蘢綠茵蓋地的平原。
然後,仲夏的明媚陽光普照着大地,英格蘭的原野上一片新綠,石楠開滿灌木蔥鬱的荒原,紅色、粉色、紫色、白色,隨風搖曳,花朵雖然嬌小,卻美豔非凡。無數蓬勃興旺的生命,像那些雉雞、斑鳩、野兔、狐狸、羊羣,水中的小魚,甚至是整個英格蘭的人們,都是由這一方壯麗的天地孕育而生!
你能想象嗎,當我和父親從南非種族騷亂之中逃回這裡,第一次目睹這一切風景的時候,就被它深深地打動了,那種感覺簡直無法形容!我們盎格魯撒克遜民族祖祖輩輩的先人都在這裡繁衍生息,幾乎是從第一眼看到這片土地的時候,澎湃的心跳就已經告訴我,這裡纔是屬於我們的家!”
他用一種彷彿詠歎調的憂鬱口吻,神情惆悵地說道,“……但是,這一切美好的東西,卻快要消失了!”
“……你是說如今的這次叛亂?”王秋挑了挑眉毛,故意如此說道,“……無論如何,請你務必要抱有足夠的信心,否則的話,我們又該如何作戰呢?請放心,只要打贏了這一仗,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不是的,即使沒有這場軍事政變,很多事情的變化,也都是早已註定的了。”
哈利.戈登繼續惆悵地嘆了口氣,“……即使納爾遜騎士團掀起的這場叛亂,最終能夠在短時間內平息,而不是演變成綿延不斷的大規模內戰,大不列顛也已經不可能回到過去的時光了。
昔日那個全球帝國的崩潰,不光讓我們丟光了幾乎所有的海外殖民地,還讓這些殖民地的異族臣民,在帝國崩潰的過程之中,不斷反向涌入了不列顛,逐漸成爲了最近幾屆政府的最大困擾。經過這些年的演化和博弈,還有最終宣告失敗的多元文化政策,整個大不列顛島的人口結構和民族成分早已改變,再也不是基督教獨霸信仰陣地,盎格魯撒克遜人和凱爾特人平分天下的格局。黑人、印巴裔、阿拉伯人,還有東亞移民,全都在竭力爭取政治權力……而新政府一方面迫於國際壓力,一方面恪於‘政治正確’,也不得不繼續施行吸收移民、獎勵生育的‘多元文化政策’,從而讓移民勢力進一步膨脹……”
說到這裡,哈利.戈登不由得擡起頭來,對王秋挑了挑眉毛,“……不要告訴我,你們在這次行動裡,會沒有從英國華裔公民裡面扶植代理人的打算!”
“……”
王秋一時間無言以對,畢竟,他不是律師也不是職業外交家,倉促間沒法把假話和套話說得那麼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