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0月末,柏林,總理府
光線幽暗的密室之中,一臺技術性能遠遠勝過了當前任何膠片放映機的投影儀正在播放電影,沒有膠片放映機的軋軋噪音,只有電影本身的配音通過喇叭在室內迴盪。
那位著名的小鬍子元首阿道夫-希特勒,正以一個十分不雅的姿勢,癱坐在一張沙發上,觀看着屏幕上的另一個“自己”,在一個密不透風的地堡裡煩躁地轉來轉去,咆哮着吼出各種歇斯底里的瘋話。
“……多少年了,軍隊只會阻撓我的行動!你們所做的只是在扯我的後腿!我早該把所有的高級軍官都處死,就像斯大林那樣!我從來沒有進過軍事學院。但我一個人征服了整個歐洲。”
“……所有的叛徒都會償還!他們會用自己的鮮血償還的!他們要溺死在自己的血裡!”
“……所有的命令都被當成了耳旁風。在這樣的環境中我怎麼領導?!結束了。戰爭失敗了。但如果你們認爲這意味着我會離開柏林,那你們錯了!我寧願死在自己的子彈下!你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
——這是以塞克特將軍爲首的德軍駐華顧問團,從上海乘坐郵輪繞過半個地球,秘密帶回柏林的一份電影拷貝,以及附帶的“未來款式”專用投影儀,而這部電影的標題則是……《帝國的毀滅》!
同時帶回來的,還有大量關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影像資料和歷史書籍——都是鐵板釘釘的未來預言!
雖然此刻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帝國的毀滅》這部電影,但希特勒的精神還是有些恍惚。
畢竟,此時的希特勒,纔剛剛戰勝了國內的全部政敵,擺脫了興登堡總統的壓制(興登堡去年逝世),登上了元首寶座,將整個德國的最高權力完全納入己手。但他統治下的德國,卻還遠遠不是幾年後那個很是歐洲的鐵血霸主——萊茵蘭非軍事區尚未收回,奧地利尚未與德國合併,軍備尚未重整,德國陸軍只有可憐的十萬規模,海軍更是聊勝於無。不要說英法這樣的老牌列強,就連東邊的波蘭都根本打不過。
就在他剛剛走上政治生涯的巔峰,躊躇滿志地策劃着更龐大的宏圖偉略之際,卻突然看到了自己在接下來十年的命運和結局,心中的感覺難免頗爲微妙——尤其是這命運居然如此的大起大落!
“……我的上帝啊!僅僅重整軍備這麼幾年,軍隊和政府裡還到處都是叛徒,連海軍情報局長都是英國間諜,就要驅使德國發動一場世界大戰,以一國之力對抗整個世界……四年後的我難道是瘋了嗎?”
看着電影裡那個扮演自己的演員,撫摸着手中的德文版《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戰場全史》,希特勒忍不住低聲嘀咕道,語氣異常的苦悶和軟弱,完全沒有那種戰爭狂人的霸氣和囂張。
——這世上任何一個狂人,都是一步步被寵出來、慣出來或者說縱容出來的,而希特勒也不例外。
如果沒有收回萊茵蘭非軍事區、合併奧地利、撕毀凡爾賽條約、吞併捷克斯洛伐克,在外交舞臺上玩弄英法如兒戲的一個個輕鬆勝利,如果波蘭戰役和法國戰役之中的摧枯拉朽、橫掃千軍如卷席,希特勒也不會變成二戰中後期那個狂妄的戰爭瘋子,滿心洋溢着對諸多老牌列強大國的蔑視。
但是,在1935年秋天的時候,剛剛當上元首的希特勒,纔剛剛來得及把國內政局理出個頭緒,對外則是以息事寧人或者說裝死爲主。因此,這會兒的希特勒,實際上連稱霸歐洲的第一步(收回萊茵蘭非軍事區)都尚未邁出,他統治下的德國也遠遠談不上什麼第三帝國,自然沒有後來那份傲視天下的信心與霸氣。
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人突然把接下來十年他和德國的命運起伏,一股腦兒擺在希特勒面前,實在是讓他不能不感到如芒在背。尤其是看到自己努力半生的“日耳曼人復興事業”最終煙消雲散,自己在地堡裡舉槍自盡,戰敗的德國被分區佔領,再難翻身……希特勒的心情真是抑鬱到了極點,覺得自己的英雄氣概彷彿都被瞬間消磨得一絲不剩,沮喪和絕望得無以復加。
而更讓希特勒感到難受的是,即便他現在看到了這段歷史的走向和發展,卻依然難以改變德國的命運,使之走向更加光明的未來——無論是根據他的判斷還是根據這些“未來歷史書籍”上的分析,納粹德國在二戰之中迅速橫掃歐洲的亮眼表現,本身就已經是靠着逆天的運氣和敵人的愚蠢,從而遠遠突破德國自身實力的超水平發揮了。想要在這樣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實在是難上加難,至少希特勒是想不出辦法。
更糟糕的是,一旦這些未來的歷史資料被泄露出去,讓英國、法國、波蘭、蘇聯這些對手們預先得到了警示……那麼,德國就根本不用考慮什麼征服歐洲的輝煌,而是得擔憂自己接下來的生存問題了!
不,不需要假設了,蘇聯人已經更早地知道了一切,並且還得到了一枚原子彈!這種或許能結束一切戰爭,或許能毀滅人類文明的超級武器……甚至很可能還得到了原子彈的全套生產工藝!
也就是說,納粹德軍想要像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上那樣打到莫斯科城下,已經是不可能的任務了。
雪上加霜的是,如果得到了未來歷史記錄的警示,周邊各國很可能先下手爲強,搶先對德國入侵。偏偏如今這支還沒有完全擺脫《凡爾賽條約》鐐銬,總兵力僅有區區十萬的“殘缺版”德軍,連打一場國土保衛戰都夠嗆。不要說面對西邊的法軍,就連東邊的波蘭人一旦大舉來犯,德國恐怕也有亡國之虞!
如果說那段歷史上的德國幾經奮戰,亡於英法美蘇這些大國的圍攻,還可以說是充滿了與世界爲敵的悲壯英雄氣概。那麼本時空的德國若是亡于波蘭這樣的小丑和擦鞋墊,就是不折不扣的笑話和恥辱了。
一想到這裡,希特勒就感到既噁心又憤怒,偏偏還無可奈何。
正在這個時候,他的私人秘書在敲門之後走了進來,給希特勒遞上了一份外交部轉來的秘密文件。希特勒有些漫不經心拆開一看,頓時被驚得差點兒跳起來,“……東方的赤色分子宣佈要在上海召開東亞國際和平會議暨……全球首屆核彈展銷會?!還邀請我們參加?上帝啊!這些赤色分子究竟在搞什麼鬼?難道在他們的眼裡,核彈這玩意兒也像名畫和古董一樣,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擺出來拍賣的嗎?”
儘管對此深感一頭霧水,但希特勒終究還是不願意錯過此次機會——無論如何,只要有幾枚核彈傍身,德國最起碼是不會有亡國的危險了——於是在略一遲疑之後,他還是轉身抓起了電話:
“……那份文件我已經看過了,讓外交部儘快組織一個代表團,去上海競拍核彈……不,讓裡賓特洛甫趕緊從瑞士回來,火速湊些人手去東方跑一趟!然後讓海軍準備最快的郵輪和戰艦,用於運載去上海的代表團!嗯,如果有需要的話,徵用一艘齊柏林飛艇也是可以的!總之絕對不要吝嗇金錢!籌款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爲了德國的生存,哪怕需要抵押掉總理府來辦貸款,也要多買幾枚核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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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聯,莫斯科,克里姆林宮
對於普通的蘇聯公民來說,一九三五年的秋天,是一個勝利、豐收和光榮的秋天。
——自從華沙戰役慘敗,紅色匈牙利共和國覆滅以來,長期停滯不前的世界革命事業,終於在東方取得了巨大的突破,不僅那個擁有全世界最多人口的古老絲綢之國,即將被染上紅色,成爲蘇聯的無產階級兄弟。而且偉大的蘇聯海陸軍還在今年成功登上了日本列島,一舉洗雪了三十年前日俄戰爭慘敗的恥辱!
尤其是最近幾天,朝鮮起義軍終於在蘇軍的直接助戰之下,粉碎了漢城日本駐軍的最後抵抗,奪回了這座從李氏王朝開始傳承了五百餘年的朝鮮古都。而一個紅色的朝鮮蘇維埃共和國,也隨之在漢城的景福宮前宣告成立,並且與蘇聯締結軍事同盟條約——雖然目前在朝鮮半島的很多地方,還有不少日軍和僞軍在負隅頑抗,但整場戰爭的大局已定,無論他們再怎麼垂死掙扎,充其量也就是將戰事拖長几天而已。
接下來,在朝鮮蘇維埃共和國成立的兩天之後,已經支離破碎的日本帝國,終於絕望地宣佈了投降。
——雖然在遷都奈良之後,新近登基的“弘略天皇”和大本營依舊被狂熱的軍國主義者裹挾,不得不硬着頭皮宣佈要“舉國玉碎”、“死戰到底”。無奈此時的日本國內,已經沒有多少人還願意服從天皇和大本營的號令了,而“支那赤黨”的氫彈卻緊隨而至:就在弘略天皇遷都奈良的第二天,第十一枚氫彈就被丟在了距離奈良僅有不到一百公里的三重縣桑名市,讓奈良市民又一次欣賞到了核爆蘑菇雲的奇景。
又過了一週之後,第十二顆核彈在奈良西邊的和歌山市轟然起爆。於是,已經被身邊一朵接着一朵蘑菇雲嚇到肝膽俱裂的奈良市民,終於再也忍無可忍,悍然發動起義,攻破並焚燒了奈良的臨時天皇御所,把這幫瘟神趕了出去,然後掛牌成立“大和國蘇維埃革命政府”,通電向蘇軍討論投降事宜。
被趕出奈良的弘略天皇,一開始還在各處山野間到處轉悠,試圖再次找個地方掛起臨時政府的牌子。然而近畿各地早已被核爆的恐怖殺傷力給徹底嚇跨,全都對天皇一行人閉門不納,甚至悍然開槍驅逐天皇車駕。最終,一干重臣在半路上做了鳥獸散,天曉得跑去哪兒隱姓埋名蟄伏了。剩下天皇一家眼看着已是窮途末路,只得灰溜溜地再次回到已經被蘇聯空降兵接管的奈良市,在蘇聯傘兵的詭異眼神之中表露了身份,然後宣佈日本帝國放棄政權、就此解散,號召全體日軍向戰線對面的敵人無條件投降。
至此,蘇聯的這一番東亞攻略,以最爲微小的代價,取得了最輝煌的勝利。
然而,作爲帶領蘇聯人民贏得這場輝煌勝利的偉大領袖,斯大林此時的心情卻並不怎麼好。
此時,他正獨自坐在辦公室裡,一邊看着一臺“未來版”筆記本電腦裡播放的《蘇聯亡黨亡國三十年祭》,一邊“吧嗒吧嗒”抽着菸斗若有所思。在他的另一隻手上,則捏着一份邀請他派遣代表去上海蔘加“全球首屆核彈展銷會”的外交電文——跟希特勒手裡的那份電文基本上內容一樣。
不過,與目前還對此一頭霧水的希特勒不同,斯大林卻多少能看出這背後隱藏的含義——蘇聯方面前不久企圖扶植滿洲“自治”或者說獨立,從而分裂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的小算盤,恐怕是被那些未來的時空穿梭者給看穿了!而這一公開對全球銷售核彈的做法,就是他們對蘇聯這一小動作的警告和威脅!
雖然心頭頗爲惱怒,斯大林其實也很清楚,眼下蘇聯根本就沒法奈何這個攥着核大棒的東方小兄弟了。如果撕破臉對抗的話,蘇聯的命運似乎也不會比如今的日本帝國好上多少。而選擇讓步的話,那麼,不僅僅是滿洲,就連外蒙古共和國,說不定也得歸還給東方的那個“無產階級兄弟國家”。
這種渾身罩門都被對手掌握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頂。但偏偏斯大林卻對此無可奈何,最終只得熄滅了菸斗,仰着脖子噴出菸圈,惆悵地長嘆一聲,“……如今這世道,還真是有了核彈就能爲所欲爲啊!沒辦法了!對於滿洲的小動作就先放棄了吧!至於剩下的部分,只能儘量討價還價,多弄些補償了……”
除此之外,在這些天裡的英國唐寧街十號,美國白宮,法國愛麗捨宮,還有比利時、荷蘭、意大利,甚至希臘、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土耳其這些二流和三流小國,也收到了上海方面的“全球首屆核彈展銷會”邀請函,並且在最初的震撼、迷茫和驚訝之後,都決定無論如何,至少應當先派遣代表過去探探底。
然而,事實上,當這些國家的代表們趕到上海的時候,卻早已看不到那些穿越者們的身影了。
——似乎是由於穿越者們爲了抓住最後的時間窗口,在短時間內往民國時空搶運了太多數量的物資,結果導致蟲洞消散的速度大大加快,以至於穿越者們根本撐不到上海首屆“全球核彈展銷會”的開幕日期,就不得不提前撤退,跟這個被他們攪得天翻地覆的奇葩世界說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