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李世民攜妻兒回到弘義宮。
“殿下!”
守在門口等候的尉遲敬德快步迎了上去,臉上凝重的表情終於舒展開,笑道:“殿下再不回來,我都想要帶人去玄武門接您了!”
“回去再說。”
李世民進了弘義宮,直奔楚禎住着的院子,並讓妻子也跟來。
長孫氏讓宮女將李承乾與李泰帶回去,跟着丈夫去了楚先生那。
進了院子後,她看到先生坐在椅子上,背靠樑柱,旁邊放着一張案桌,上邊擺放茶水瓜果,以及一盞…檯燈!
“這是何物?”
尉遲敬德問出聲。
走近後,長孫氏看到楚先生手中還拿着一個發光的東西,與檯燈有些相似,皆是不用點火就能發光。
“回來了?”
先生神情悠閒的與他們招呼。
長孫氏深深看了他一眼,對先生的神奇又多了一些認識。
李世民朝尉遲敬德吩咐道:“你去屋內找一找,先生屋裡應該還有幾張椅子,去搬出來給我和王妃坐。”
“椅子?”
尉遲敬德看了看先生屁股下坐着的那東西,跟先生說一聲後,走進屋內找,正覺得屋內漆黑時,背後突然亮起一束光。
尉遲敬德回頭,看到先生手中拿着一個發光的東西,正對着屋內照。
“多謝先生!”
尉遲敬德拱手道謝,進了屋內將椅子搬出。
秦王與王妃落座,尉遲敬德站在一旁,手摁在腰間繫着的劍上。
如今能名正言順留在府內的,也就幾人而已。
“你父親怎麼說?”
楚禎把目光從威武的尉遲將軍身上收回,問李世民道。
見丈夫沒有馬上開口說話,長孫氏就替他說道:“二郎與我進宮後,父親與承乾、青雀見過面,讓他們出外邊去玩。
之後,父親責問二郎,爲何要與秦王府將領、瓦崗舊部等人見面。”
“我回答說,”李世民接過妻子的話:“只是爲了一敘昔日同袍之情。”
這當然是假的。
“並請戰突厥。”李世民再說。
楚禎笑起來:“要是你父親答應了怎麼辦?”
“那就再等。”
實際上,李淵已不可能再讓他領兵了,他也很難再等。
“之後,齊王來到,定下了三日後出兵,太子讓我與他一起爲齊王送行。”
李世民繼續說,“齊王仍舊疑心我與秦瓊、侯君集、程咬金等人有謀反之意,說要讓他們提早入軍營,不得再進我府中。”
長孫氏看向丈夫。
當時的情景是,父親似乎幾欲答應下來。
而一旦答應,所有謀劃都將不得不退後,房玄齡、杜如晦等未經允許而召回的人會被問罪,二郎謀反的嫌疑會更大。
“幸而得萬貴妃說情。”
李世民說道:“她勸說道,‘陛下與孫兒方纔見過面,如今將士剛從外地歸來,即將要出兵去與突厥作戰,這幾日難得與家人團聚,又豈能忍心看到他們不得團聚?’”
又是萬貴妃!
當初圍長安城時救下李智雲,是明智的一步棋。
楚禎感慨:“如果再來一次,萬貴妃不在時,你又怎麼辦?”
李淵是容易受枕頭風影響的皇帝,否則李世民兄弟三人也不會花大力氣結交後宮妃嬪。
李世民露出笑容:“明日,或者後日,必然會有人來告知我齊王府或太子府的事。”
“嗯?”
楚禎略想了下,纔想明白李世民突然跳到這個話題的原因。
“齊王和太子已經準備好要殺你了?”
楚禎問出來。
長孫氏臉色微變,看向丈夫。
一旁的尉遲恭緊摁寶劍,但沒有插話。
“他的意圖已經隱隱透露出來。”
李世民語氣中含有幾分譏諷。
齊王疑心他謀反,要先將程咬金等將領送入長安軍營中。
但秦王府、天策府將領,是他主動要的,如果他真的是想請程咬金他們去打突厥,爲何不提早交好,而反過來得罪?
楚禎想起一件事,說道:“你那四弟在晉陽時,曾經讓將領帶一百步兵去試探敵人虛實。”
李世民擡頭看天,爲之無語,也不想再提晉陽的事。
長孫氏也無話可說。
“狗鼠輩如此害人!”
尉遲恭低聲罵了一句。
誰想當李元吉手下?
楚禎笑道:“現在一是等房玄齡等人回來,二是等太子府、齊王府內伱的人傳出消息,對吧?但我在想,如果他們也學你,禁止人員單獨出入呢?”
李世民自信道:“這也不難,買通人員出來,只需出門一趟,我的人就能拿到消息。”
想要謀反,保密是第一位,強調多少次都不爲過。
其次就是用人。
李世民認爲他的人能買通對方的人出來,反之,他府裡的人則很難收買。
“那就等吧!”
楚禎也不急回去,至多三天,一切塵埃落定。
“還要等一件事。”李世民補充說:“我送信去了潼關,算下時間,三姐也是明日回信。”
潼關位於長安與洛陽之間,是李世民安排的後路。
楚禎奇怪問:“平陽公主不是應該駐守娘子關嗎?”
李世民笑道:“原先三姐是要去娘子關的,可因爲那場病,父親就讓她去守潼關。”
“這也是你在等的時機?”
“哈哈!”
李世民沒有再說,起身告辭。
楚禎看書到十一點才睡,他沒什麼要做的,在這次事情中,除開給李世民友情提供鎧甲外,他幾乎就是一位真正的史官,默默記錄着。
第二天起牀後,洗漱好準備出去叫僕人送早餐來,纔剛出門,就看到院子外站着兩人。
楚禎認識他們,打招呼道:“二位回來了?只是不知爲何一大早站我門前。”
“先生!”
房玄齡朝他恭敬行了一禮,說道:“我與克明奉秦王教秘密回到長安,可再進弘義宮後,問殿下事情,殿下卻讓我二人先休息一日。”
親王令曰教。
楚禎笑說道:“你們剛回來,一身勞累,休息一日豈不好?”
“先生莫說笑了,到了眼下這情形,我們哪裡還有閒心休息?”
“也就先生能一覺睡到天明。”
二人一人一句。
楚禎說道:“離開前你們肯定商定了初步計策,如今回來後不過完善即可,急也沒用。”
這樣大的事情,即便是房謀杜斷二人,也緊張得坐立難安,事情一日不定,他們就一日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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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要吃早膳?我們去爲您端來!”
知道他要吃早膳後,房、杜二人親自去廚房端來,又搬來案桌,擺在了屋檐下,拿着扇子給他扇風。
“你們這是……!”
楚禎笑起來。
算了,一邊吃一邊和他們聊吧。
“你們也別急,坐下來想一想其他細節,比如,你們打算怎麼把四百副鎧甲從城外運回來?”
“多少?四百副鎧甲?!”
“殿下竟藏了這麼多?從哪來的?打仗後悄悄留下的?”
聽了這事,房、杜二人都驚了,馬上開始盤算着,這四百鎧甲該怎麼安排。
倒沒有擔心運不回來的事。
楚禎再笑,又問:“如果要議事,你們要以什麼藉口,或者以什麼樣的掩飾,讓秦瓊、程咬金他們進入弘義宮。你們兩個是喬裝成道士回來的吧?”
“是道士。”
房玄齡嘆了口氣:“我們先前已有預料到今日,故而殿下設宴時,我們裝作喝得大醉,一些人回城裡,一些人留宿宮中。”
“要議事時,殿下再設宴,可藉口爲他們餞行。”
杜如晦也說。
儘管李世民才被李淵訓斥過,令他不許再與昔日部下宴飲,但現在卻是謀反,管他呢。
楚禎再問:“如何確保北門禁軍不會被調動?”
“禁軍調動要陛下敕令,一般而言會轉給門下省,侍中審覈後,再用寶印,發往禁軍。”
房玄齡聲音低了許多,“如今我們做大事,一定不能讓敕令發出!”
大事即謀反。
楚禎又問:“城內還有六百人,你們要怎麼讓他們來到弘義宮?”
“哪有六百人?”
“六百人何在?楚王府只有三百人,除非……平陽公主!?”
房杜二人對視一眼,神情興奮,原來殿下準備得十分充足!
而眼前的先生,知道殿下的一切佈置,正好能給他們解惑!
“八百加六百,我們的勝算就大了!”
“六百人不好出城,楚王府的三百人恐怕不堪大用,只能守門,倒是平陽公主府內的三百人,皆是善戰之兵!”
“殿下要如何調動他們?派誰去好?”
“無忌?”
“無忌不在府裡,定是在城內負責聯絡!殿下不知……”
“在說孤何事?”
房杜二人正謀劃着,李世民揹着雙手走進,神情風輕雲淡,身後跟着尉遲敬德與公孫武達。
“殿下!”
兩人起身行禮。
楚禎看了他一眼,“又有時機到了?”
李世民坐到椅子上,拂了下袖子,手撐在腿上,淡淡的說:“不過是昨晚說的一件事成了。
還差一件。”
房玄齡想問什麼事,可先生卻已點頭,說“那就繼續等吧”。
一等就到了中午。
終於有人來傳來一張紙條。
李世民看過後,將其遞給了楚禎。
“昆明池殺秦王。”
只六個字,就指出了時間,地點,人物,事情。
昆明池在長安西南,就在上林苑內,是漢武帝時訓練水師所建,如今昆明池附近有兵營,故而李建成和李世民在昆明池爲李元吉送行。
“他倒是敢。”
李世民平淡的話語中流露出殺意:“昆明池的兵我也帶過,我若被殺,但凡有一個我的將能進入軍營,他們也難逃一死。”
尉遲恭,房玄齡等四人,皆看向他。
“殿下。”
公孫武達乾脆提議道:“我們反其道而行,讓府中將領入軍中,等太子和齊王到了,就將他們擒殺!”
“殺了之後呢?”尉遲恭反問:“要如何面對陛下的追責?”
公孫武達一時說不出來。
房杜二人根本沒開口。
楚禎知道,秦王府謀反的重點,從來不是太子與齊王,而是皇帝,李淵。
李建成與李元吉卻沒有這顧慮,他們已經試探出李淵之意,所以纔敢在昆明池動手。
“楚先生!”
李世民朝楚禎行揖禮,鄭重說道:“如今形勢危急,我需要用到先生與洪武帝之助力!”
“下定決心了?”楚禎笑道:“要不要占卜?”
“占卜?”
李世民略想了下,啞然失笑道:“如今我有楚先生相助,何須占卜定奪?”
他聽出來了,這是楚禎用史書記載的事與他開玩笑。
“沒有我,你也能成事。”
楚禎站起身,問他:“鎧甲放哪裡?”
鎧甲?
兩位武將看過來,府內也就將領有甲冑可穿,士兵只在出征時領取由武庫發放鐵甲,或皮甲。
“先生隨我來。”
李世民在前面領路,楚禎跟着他來到弘義宮一處空曠房屋內,裡面放有鑿、碓、斧、鉗等武器,又有馬轡、繩索等。
旁邊還有幾個屋子,可見這裡就是秦王府存放作戰所需物資的地方。
楚禎沒有再多說什麼,召出時空史書,將夾在其中的儲物紙條拿出,手一揮,兩千副鎧甲、馬甲就出現在了屋內,堆疊一如大明朝武庫司的人堆放時的模樣。
“啊!”
跟隨而來的尉遲恭,房玄齡四人,都被眼前一幕震驚住。
楚禎朝他們說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再過來,事成後這些鎧甲再還給洪武帝。”
“好!”
李世民應下,目光從那些鎧甲中收回,朝他說道:“等事成後,再請先生,如果有機會,也請洪武帝一起喝酒!”
楚禎點頭,返回了海城。
他突然消失的一幕又把四人嚇了一跳。
半晌。
杜如晦走進屋內,親手撫摸這些制式與隋唐皆不同的鎧甲,反覆確認幾遍,才扭頭看向秦王:“殿下,這些都是真的啊?!”
其餘三人也看向殿下。
“豈能有假?”
李世民露出笑容,“楚先生是‘護國真君’、‘世外神仙’、‘仙官’,你們日後就知道了。”
望着屋內堆積的鎧甲,房玄齡嘆道:“如今就已知道了,先生果然姓楚,非是來自隴西,而是來自天上。”
“哈哈哈。”
李世民大笑,隨後吩咐他:“你讓人去請無忌過來。”
“是,殿下!”
房玄齡拱手行禮,心裡反而鎮定下來。
歷來打仗,秦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將施以雷霆攻勢,打得敵人潰不成軍!
他相信,此戰亦如之前,秦王必勝!
不久後。
幾名僕從離開了弘義宮,進入長安城中。
半個時辰後,長孫無忌進了弘義宮,很快有人將這消息傳入太子府。
本就不太平的長安城內,越發的暗流涌動。
夜晚。
商議完事情後,李世民與妻子長孫氏在後苑中散步,是李世民叫她來走走。
只是二人肩並肩走了一圈,他卻半句話也不說。
“走了那麼久,二郎心情好些沒?”
長孫氏含笑問道,要不是見他神情平靜,她還以爲丈夫是坐立難安纔出來走路。
“你還記不記得,在晉陽還未起兵時,我有一天夜裡驚醒。”
李世民問她。
“記得。”
長孫氏衣袖掩嘴,笑道:“你說有妖人做法,亂你心神,挑撥你與…兄弟間的感情。”
長孫氏怔住,定定的看向他。
那妖人說的,不就是眼下情形嗎?
李世民微微一笑:“作法的是楚先生。”
“啊……”
“他是手持史書的仙人,召喚我、大明朝的洪武帝、大宋朝的李小娘子、大順朝的林小娘子,一起去到千年後。”
“千年後!?”
“對,他告訴了我,未來會有玄武門之變。”
李世民把這些年來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妻子。
“……”
半晌,長孫氏突然想起一件事,說:“難怪我來長安後,聽聞了你借仙人指點,勸父親攻打宋老生的事。”
李世民回憶當初,又念及眼下,取出了一張紙條,遞給她看。
“也是楚先生送的?”
“沒錯。”
李世民撕碎了紙條,長孫氏與他一起看着這紙化爲光點,升入夜空消失。
“兩日後,非是我身死,即是我有天下!!”
李世民望着初七夜的月亮。
在晉陽那一夜仰望皎月,心中所燃起的烈火,此刻終於能宣泄出來。
他要當大唐太宗皇帝!
“二郎。”
長孫氏握住了他的手,給予他堅定的支持。
李世民低頭問她:“觀音婢,你知道怎麼當一個好皇后嗎?”
“難道二郎你知道怎麼當一個好皇帝?”
“我也不知道,但我會比他們,比夏商周以來所有的天子,都要努力的學着怎麼成爲一個好皇帝!”
……
楚禎回到家中二樓,見到李清照與林黛玉正坐電腦前,林妹妹學着怎麼打字,清照教着她。
“我回來了!”
楚禎喊了一聲,兩位少女同時擡頭,露出兩張絕麗的面容。
“郎君~”
李清照站起身,腳步輕快的來迎他。
黛玉慢了一拍,但也站起來。
“坐!”
楚禎拉着清照柔軟的玉手,與她回到電腦前,又讓林妹妹重新坐下,他坐她的位置。
李清照隔着林妹妹看他,眼神有些急:“郎君,秦王之事如何了?”
黛玉也看來。
“還差一些。”
楚禎拿出那張從齊王府,也可能是從太子府傳出的紙條,給她們看。
“昆明池殺秦王?何其兇險……郎君在秦王府無礙否?”
李清照不禁更緊張了,黛玉也關切的看着他,下意識伸出小手想看看他的臉上,是否有疲倦之色。
楚禎握住黛玉柔滑小手,對她們無奈說:“我又不親自上場戰鬥,怎麼會有事?再說,我是史官,刀槍不入。”
“雖如此,郎君還是務必多加小心!”李清照瞥了一眼兩人握一起的手,笑道:“免得林妹妹在家裡擔心。”
臉上笑着,心裡卻酸溜溜的。
黛玉羞得忙要掙脫,可楚大爺卻將清姐姐的手也握住。
“楚大爺這是做什麼?”
黛玉又羞又惱,啐他道:“碗中的還沒吃着,就想着鍋裡的!”
李清照呆住,這是林妹妹說出的話?
是了,林妹妹說的只是俗語,她未必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飯量大,想都吃不行嗎?”
楚禎厚着臉皮,第一次對她們袒露自己心聲。
李清照和林妹妹對視一眼,羞着一起掙脫他的手。
讓他一個也吃不着!
楚禎正想進一步,卻又感受到了來自明朝的召喚。
“郎君快去吧,記得要小心些。”
李清照很快收斂了心中的兒女情長,如柔和淑婉的妻子般叮囑他。
林黛玉眼中也有不捨。
楚禎再次握住她二人的手,說了一句你們等我回來,就招出時空史記穿越去大明朝。
留下的二人卻忽然間感覺有些不自在。
“妹妹。”
李清照主動開口。
黛玉朝她一笑,拉着她重新坐下:“姐姐來教我打字,以後我也住…家裡。”
說完這句話,她那張羞花閉月的小臉已發紅,不敢去看她的清姐姐。
李清照輕輕“嗯”了一聲,與她約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