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時間一晃而過。
楚禎出門一趟,聽到京城內百姓除開熱議電臺外,還有朝廷對小琉球用兵一事。
連民間都如此,可想朝堂上關於此事的爭論,用賈政的話來說就是:
“朝廷未開戰,民間就已傳得沸沸揚揚,如海和子騰這一仗,勝了固然是好,若是敗了,恐怕……”
這一場收復小琉球的戰役,隨着電臺而飛快流傳開。
三日之後,賈府和大觀園內,丫鬟婆子都在聊着這事,一些人來安慰黛玉,但這反而讓她加重了對此戰的擔憂。
弄得有些茶飯不思,楚禎勸都沒用。
“再吃一口!”
楚禎夾了一道胭脂鵝脯肉到林妹妹小嘴邊,見她緊抿嘴脣,一副吃不下的樣子,就笑着說道:“你要是吃了,明日我就去岳父岳母那!”
黛玉眼眸亮起,看着她,張開嘴來吃下。
今晚的晚飯難得只有她和楚哥哥二人,秦姐姐在行宮裡單獨用飯。
第二日,早上。
通過電臺聯繫後,楚禎朝黛玉、可卿幾人點了點頭,消失在了她眼前。
片刻後,他來到一間向南大廳內,裡面坐着三人,另有幾位站着的僕人,見到他突然來到後,都吃驚的看過來。
楚禎看了一圈,很快找到自己熟悉的人,黛玉的母親:賈敏。
“這位便是楚神仙!”
賈敏笑着介紹道,接着又給楚禎介紹他們二人,不出意外,其中一位儒雅的男子就是林如海,另一位身材有些粗壯的男子,則是金陵四大家之一王家的當家人,王子騰。
“見過神仙!”
林如海與王子騰收斂了驚訝神態,朝他作長揖禮。
楚禎忙給林如海回了一禮,笑說:“伯父別折煞我,我還想將來叫伯父一聲岳丈!”
林如海爽朗的笑起來,直起身說道:“賢侄如今就可以叫了,不必等以後!”
他女兒已不知與楚神仙來往多少次,又去到神仙家中做客多次,晚上與神仙聊到深夜,他女兒早就是神仙之妻。
“岳父!”
楚禎乾脆利落的給林如海行禮,又給賈敏行禮,恭敬稱呼:“岳母!”
見面就把親事定下來,就是這麼快!
賈敏笑着應了一聲。
林如海也笑道:“賢婿快請坐,我之前聽說了許多關於你的事,一直都想好好跟你聊下。”
楚禎指了下桌上的電臺:“我先跟林妹妹說一聲,免得她擔心。”
“我來說吧。”
賈敏拿起電臺的話筒,跟黛玉說道:“丫頭,你楚哥哥已經到巡撫衙門這了。”
遠在千里外的大觀園內,林黛玉放下心來,與母親聊了兩句,約好中午再開一次電臺後,才結束了通話。
楚禎坐下來,丫鬟上了茶,喝了一口後,才問林如海:“岳父不知有何事想問我?”
林如海沉吟一會,才問他道:“賢婿,如今京師內如何?”
楚禎愣住。
他以爲林如海可能會因爲有外人在,不會詢問他關於家庭的事,等晚上再說。
即使不問這個,也會問關於神仙和史官的事。
結果沒想到,林如海問的是京城中發生了什麼。
楚禎哪裡知道京師的事?他幾乎不怎麼出門,整日跟黛玉,寶釵,可卿她們廝混在大觀園內,堪比賈寶玉。
畢竟楚禎來大順,就是爲了陪林妹妹,其他事情都不摻和。
林如海笑起來:“賢婿不必說了,我已知曉,如此我也放心了!”
楚禎想了想後,才明白他的意思。
問京師之事,其實是問他對於朝廷的看法,對兩位皇帝怎麼看。
但他一概不知,林如海就知道他是無心參與朝中事,既是不參與,那皇帝就不會多忌憚他,也不會因爲他而牽連到寧榮兩府與林家。
賈敏嗔怪丈夫說道:“我說了楚禎是神仙,從不關心這些俗務,你偏還要問。”
“我也是擔心賢婿會讓皇上起疑心。”林如海辯解道。
楚禎看出來了,岳父能如此直白的說這些話,證明他並非那種死忠的臣子,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岳父岳母是擔心太上皇?”楚禎問他們,並說了在秦仙姑葬禮上,太上皇單獨和他聊,以及永安帝安插心腹在太上皇身邊的事。
林如海,賈敏二人聽了,一時都皺起眉來。
原爲京營節度使、掌管京營兵馬的王子騰,此時才嘆說:“陛下登基已有十年,如今是越來越不甘心於聽老聖人的話。”
楚禎笑了下,“豈止是不甘心,皇帝是想奪權,從搶奪我在冬日送進宮裡的荔枝,到從你那要回京營兵權,都是在爲奪權做準備。”
林如海三人都臉色古怪的看來。
天底下說話如此直白的,唯有楚神仙一人!
楚禎問道:“正好我也想問岳丈,當初那封彈劾的奏摺,是怎麼送到京師的?”
王子騰也看向林如海這位御史。
當初的彈劾他徇私舞弊的奏摺,幾欲斷送他的官路。
林如海道:“奏摺發出後,南京的御史們才得知此事。”
這是避而不答。
楚禎笑起來:“岳父也是知道的吧?”
林如海這才無奈說:“我知道也阻止不了,何況,此在我看來是好事,伱該從那位上退下來,免得捲入過深。”
王子騰一時沉默。
楚禎說道:“按照大唐太子李世民的看法,在皇宮內造反的第三步,就是奪京師的兵權,王叔叔你要是不退,此刻怕是已經高升,但日後免不了被清算。”
兩人彼此之間不能說是親戚,但也沾親帶故,楚禎乾脆就稱呼爲叔叔,簡單方便。
王子騰吃了一驚:“賢侄你剛纔說大唐…李世民?”
“對,這話是李世民說的,他懂怎麼造反。”
楚禎笑道。
王子騰百思不得其解,林如海笑着解釋,說除開她女兒外,前朝太祖朱元璋,以及唐太宗李世民,以及宋朝的易安居士李清照,都去了楚禎家中做客。
“……竟如此玄奇?”
王子騰半天才說出這話,看向楚禎的眼神越加震驚。
“李世民還說了什麼?”林如海問。
“就是從永安的角度,考慮該怎麼坐穩皇位。”
楚禎給他們說出當初李世民的看法,“第一步,以孝爲本。第二,皇宮內要有自己的人。第三步,控制京營……”
並給他們解釋原因。
王子騰聽完後,越想越覺得後背發涼,起身朝林如海和楚禎行了一禮,嘆道:“我竟不知大禍臨頭,幸得如海相救,又得楚神仙點撥,才知曉我當時處境之危!”
他知道朝中有爭鬥,卻不知到底有多少暗流。
直到跳出來,才略微看到冰山一角。
如若他此刻還在京師,永安帝怕是已經把他視爲眼中釘、肉中刺,只等一個時機,就將他抓入大獄!
楚禎說道:“我也是轉述李世民的話,未必是真。”
王子騰忍不住問:“依賢侄看來,我要如何做,纔不至於捲進其中?”
楚禎笑道:“我哪裡知道四王八公的事,除開北靜王來找我一次,其餘的我只見了忠順親王。”
表示他不摻和進這些事,見忠順親王僅是因爲他是永安帝派來的人。
見王子騰還在沉思,林如海說道:“先把這場仗打完再說,陣前指揮要靠你來。”
頓了下,看向楚禎,意味深長說道:“有神仙來見證此戰,子騰大可放心!”
王子騰恍然大悟,忙起身又給楚禎行了一禮,方纔坐下,聊關於奪回小琉球島的戰事。
楚禎聽着巡撫林如海,以及海衛節度使王子騰的講解。
小琉球島被紅毛番,也就是被荷蘭人佔了百年,從明末到現在,自從站穩腳跟後,紅毛番有往大陸侵擾之意。
林如海道:“大順立國後,派海船打了四次,都因船隻航速不夠而敗退。如今有了賢婿給的新式戰船和大炮,又有電臺和對講機作爲各船隊的聯絡,此戰我們已有了七成的勝算!”
王子騰點頭,此戰的確是他們佔優。
也正因爲如此,這一戰若是敗了,他未來也無需做官,大順朝廷和百姓都要笑話他。
聽完後,楚禎去了港口,親眼見到整軍待發的百艘風帆戰列艦。
大順朝憋足了一口氣,誓要收復寶島!
……
三日後,大順武英殿內。
永安帝坐在御座上,旁邊放有一紫檀木桌子,桌上鋪着大紅綢布,上面放着一臺近日來被京師百姓爭相議論的神物:
無線電臺。
此刻,永安帝與大順朝廷重臣,如九省都檢點、大司馬、軍機閣閣臣、兵部尚書與侍郎、吏部尚書,御史臺,蘭臺寺等,都分列左右,專程聽着今日這一場特殊的戰事。
爲何特殊?
因爲——
“陛下。”
掌管電臺的太監恭聲回答:“浙閩海衛節度使王子騰回:三萬水師已吃過早飯,做好了登船起兵的準備,就等着陛下您的旨意!”
因爲這是永安帝親自指揮,至少是全程聆聽戰報的一場戰事!
幾乎等同於御駕親征。
御座上,永安帝並沒有馬上下令,他在等一個人。
武英殿內,衆臣手持笏板,或低頭不語,似在思考,或看向那部電臺,等着消息從前線傳回。
半晌,兵部尚書站出來:“陛下,戰場時機稍縱即逝,請陛下降旨,令王子騰領軍出海!”
永安帝仍舊沒有開口,他認爲,那人必定會來。
果然,外邊傳來尖利的喊聲:“太上皇駕到!”
來了。
永安帝看向殿內衆人,見他們當中,有一些人騷動着欲要去迎,但大部分都是依舊站立原地,只在太上皇來到後行禮。
“父皇怎麼來了?”
永安帝站起身,笑着迎太上皇,腳下卻未動。
“朕來看一看。”
太上皇走到了前面,卻未有人來給他拿座椅,他這兒子更沒有讓出位置來給他坐。
永安帝只是站在原地,在高處看着他。
武英殿內安靜得可怕。
這窒息的氣氛足足過了有十息,衆臣才聽到陛下笑着開口:“還愣着做什麼?快給父皇搬椅子來,父皇今日不打坐修道,而是來關心起國家大事!”
這話實在是刺耳。
殿內卻無人敢開口。
椅子搬來,太上皇就坐,遍佈皺紋的臉上抹了許多白色脂粉,慘白慘白的模樣。
永安帝吩咐道:“問一下王子騰,楚神仙可在港口?”
“是陛下。”
太監連忙用電臺詢問,很快得到答覆:楚神仙在!
永安帝面露欣喜:“有神仙在,這一戰必勝無疑,傳朕旨意,令王子騰領大軍登船出海,務必要一戰打垮紅毛番艦隊!”
管電臺的太監拿起話筒,傳令道:“陛下口諭:王子騰領大軍……”
一會兒後,得到王子騰答覆:三萬將士已離開營地,依序登船。
三萬大軍,數百戰船,光是離開港口就要花上半日。
按理說,要等上兩三日才能等到大軍交戰的消息,不值得衆臣大費周章的來到這聽永安帝下旨。
即使專門來聽,下令大軍出征後,君臣也該回去處理政事了。
但,太上皇卻在這裡!
御座上的永安帝笑問道:“父皇可有話要對前方將士說?還是要和兒臣說一些話。”
“……那神仙去浙閩做什麼?”
太上皇問道。
“他是仙家史官,要去前方記錄戰事。”
“僅是如此?”
太上皇眼神陰鬱,淡淡道:“朕聽說,他住在榮國府,與幾位王爺和大臣走得都很近。”
殿內衆臣紛紛看過來。
皇帝最忌諱臣子相互走得太近,營黨結私,更何況是名氣極大的楚神仙。
永安帝說道:“神仙哪裡會貪圖凡間的榮華富貴?父皇修道太久,不知道楚神仙往日之事也是常理。”
太上皇冷哼一聲。
永安帝嘆道:“楚神仙一日行千里,昨日還在京師,今日就到了浙閩,所謂朝遊北海暮蒼梧,神通之廣大遠非尋常道人可比。若非他不答應,朕是想給他蓋百座道場,弘揚神仙道門。”
衆多原本對楚神仙稍有微詞的大臣,聽了這話後,都熄滅了進諫的心思。
楚神仙來無影去無蹤,能拿出諸多寶物,不惹他還好,神仙會因林御史家女兒而與朝廷做一些交易,送皇帝一些禮物。
一旦惹了神仙發怒,誰都擔當不起,更不知神仙會有何種手段。
即便警惕神仙謀反,也不得說出口,除非有確鑿證據,否則,還是別去猜忌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