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禎今早跑步,是特意先繞到寶釵這兒。
昨晚一起吃飯時,她說爲不掃大家的興兒,就沒有說她哥哥的事,但楚禎感覺她還是很爲這事發愁,所以今早順路來找她聊聊。
到了蘅蕪苑,果見寶釵丫鬟黃鶯兒在等他,問過她後,楚禎繞到屋後,見着了正澆水中的寶釵。
因要勞作,且天氣炎熱,寶釵的穿着十分輕薄、樸素,楚禎只看到一道豐美的倩影在草地上,微彎着腰,用木勺子將水桶裡的水往草地上撒。
一陣風吹來,吹到她身上,風竟是有了形狀:
兩瓣圓月,窄腰豐臀,潔白如玉的肌膚,香汗浸潤,美豔不可方物。
楚禎驚豔許久。
鶯兒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半晌方纔喊了一聲:“姑娘,楚大爺來了!”
“啊!”
薛寶釵忙回頭,見到他後,又忙將木勺扔回桶裡,拍了拍手,下意識遮掩了下身上輕薄透亮的衣裳,素手遮掩飽滿胸脯,半晌方纔放下,朝楚禎走來。
楚禎微微一笑,走進了這草地內,低頭看草:
“才一個月就長得不錯了,等明年再選一處地方鋪上!”
薛寶釵笑道:“到底還是要楚大爺送來的草纔好,先前我哥哥替我找來的那些草種,種下後總不好,雜亂且根莖大。如今種的這些,密密麻麻的長,地上就跟鋪了一張毯,怪不得楚大爺說要種草地!”
楚禎笑了下,“養花種草都費勁,難爲寶姑娘你料理得這麼好。”
鶯兒也笑說:“姑娘每日都來看,照看得比什麼都上心!”
說完這句話,她就回屋去端茶來,讓兩人獨自在這兒聊。
寶釵不知從何說起。
楚禎走過去,拿起她剛纔用的木勺,一邊灑水一邊問她:“寶姑娘神色不定,是在爲你哥哥的事煩惱?”
寶釵露出慚愧的神情,跟在他後邊,細細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說起來也簡單,就是薛蟠在外面鬼混,結識了一些人。
前些日夜裡,他們一起喝酒時,第二日醒來,有一個姓孫,名望的優伶卻死了,孫望家人將屍體帶回去安葬,驗屍後,卻一口咬定張望的死是他們所害,把當夜一起喝酒的人都告上了衙門。
楚禎奇怪道:“一起喝酒死了人?聽着像是喝酒喝死,衙門怎麼說?”
寶釵道:“事情就麻煩在這,衙門的仵作五日後纔去驗了屍,稱張望的臀…後有傷,似是…暴力所致……”
寶釵白皙如玉的臉上,少見的露出羞澀神色。
楚禎聽懂了,嘆道:“你哥哥這……”
只能說,古人真是生猛,好龍陽也就罷了,聚在一起點妓女也罷了,居然生猛得點鴨子,還把人給搞死了。
楚禎想到了蔣玉菡,此人就是忠順王府的戲子,出了府外後,又跟賈寶玉搞在一起,忠順王爺上回來拜訪楚禎他,還順便跟賈寶玉要人。
瞧瞧,這得多亂?
薛蟠等人喝酒後搞死一個戲子,一點也不意外,戲子地位在古代本來就低,如果沒有家人,隨便出點錢安葬好就行。
寶釵罕見的搭話,恨鐵不成鋼的罵說:“我那哥哥在外頭胡來,母親罵過他幾回,可他總是不聽,現在又捲進一出命案,他仍舊在外頭逍遙自在,半點也不把官司放眼裡!”
說着,她淚水就滾落下來。
見楚禎看過來,寶釵忙拿出手帕拭去淚水。
晶瑩的淚珠從她那張圓潤豐澤上滑落,紅脣翠眉的模樣,着實惹人心疼。
鬼使神差地,楚禎伸出手,指尖劃過她臉上的淚珠。
薛寶釵滿面羞紅,一時間手足無措。
“……抱歉!”
楚禎回過神,忙收回手,問她:“如今衙門怎麼做?”
半晌,寶釵纔回他:“衙門要我哥哥去跟孫家人打官司,可那晚上的其他人都只賠錢了事,偏要我哥去,這是要定他主犯之意,我哥哥如何肯去?一直推脫着。”
楚禎說道:“大順朝官場想來也有官官相護,所謂的護官符之類,你們薛家沒有找人去脫罪?”
小小一個薛家,還不至於讓人惦記,除非是薛蟠在外惹事了。
寶釵低頭不答,以柔和的動作接過他手裡木勺,舀了水,往草地上撒。
半晌才幽幽說道:
“自我父親過世後,家裡一天不如一天,空有個架子,卻沒人擔得起這個家,出了點什麼事,總要麻煩母親的孃家,又或者來求榮國府的太太。”
這兒沒人,寶釵才說出這些事。
又說道:“上回大舅老爺被御史彈劾,就是因我哥哥而起,這事完了後,我媽媽也不敢再去求王家,太太也不敢再隨便幫忙,其他關係遠的,又拉不下臉面去求。”
楚禎看出來了。
薛家的底子太薄,一旦出事只能去求親戚,薛家是半點也撐不起來場面,也就只有經商時,能搬出皇商的架子,讓地方官吏通融通融。
楚禎問她:“寶姑娘是想讓我幫一下你哥?”
寶釵聽了這話,眼神幽怨的看來,“楚大爺真是說話直白……我可沒想求楚大爺出面,這點小事要是請動神仙,滿朝文武官員都要驚動,我哥哥還沒這麼大的臉面來麻煩楚大爺!”
“但你有啊!”楚禎脫口而出。
寶釵大羞。
抿着脣,扭過頭去,“楚大爺這話…是,是擡舉我了。”
楚禎收回了下遐想,笑道:“園子裡住的都與我有緣,舉手之勞我還是願意幫的。”
這話反倒讓寶釵不甚喜歡,回眸望了他一眼,低頭道:“楚大爺是好心,能與神仙有緣,我也甚是榮幸。”
整理了下思緒,寶釵說道:“今日來請楚大爺,是想聽聽伱的意見,倒不是爲了請神仙出面。”
“我的意見啊……?”
“嗯。”
寶釵看着他。
楚禎笑道:“我的意見就是,讓衙門秉公執法,把你哥痛打三十大板!”
寶釵:“……”
她就知道,神仙的眼裡容不進沙子,從他對園子裡丫鬟婆子的關照就能看出來。
晴雯本已被趕走,可林妹妹提起他的一句話,讓賈敏都出面去跟王夫人要人,讓晴雯得以進了園子。
還有秦可卿,楚大爺爲了救她,還特意編排出什麼秦仙姑的幌子。
救了秦可卿後,楚大爺居然也放着她在園子內,自由快活的住着,沒有馬上將她收入房內。
寶釵輕輕一嘆:“我那哥哥到如今地步,全怪他行事魯莽、荒唐,怪不到別人身上。”
“不對。”
“啊?”
寶釵詫異看向他。
楚禎道:“還怪你母親對他溺愛太過,說句見不得人的話,就跟王夫人和賈母對賈寶玉一樣。”
寶釵左右看了看,幸好沒人。
寶釵輕笑道:“果然是見不得人的話……唉,事到如今也無濟於事了,若是沒法子,母親只能再去王家求一求。”
王家是薛姨媽的孃家,薛姨媽姓王。
楚禎笑道:“我說讓衙門打你哥一頓,也是爲你哥好。”
寶釵這回聽出了他話中意思。
楚禎道:“衙門秉公執法,最多也就判你哥徒三年,但好過他將來惹出更大禍端來,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哥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腦子裡沒有畏懼的念頭,非得有人親自教訓他,他才感到害怕,才能做事穩當一些!”
頓了下,楚禎道:“有個叫柳湘蓮的,就能鎮得住你哥,因爲柳湘蓮武藝了得,打你哥就像打兒子一樣,若是你哥現在得罪了他,反而是好事,因爲他知道怕了,跑到外地去經商去。”
紅樓書裡,薛蟠看中柳湘蓮的美色——男的,但被柳湘蓮痛打一頓,薛蟠才畏懼,離開了京城。
薛寶釵默默想了一會,看着他道:“楚大爺說話雖直白了些,可行事作風卻堂堂正正,我哥若是學得楚大爺半分,也不至於鬧到現在這地步。”
楚禎笑了下,“寶姑娘恭維我可不敢受。”
“爲何不敢?”
寶釵問他,可惜沒得到回答,她又說道:“這事我待會去跟母親說下,就說是楚大爺的意思……只是我擔心,衙門會定我哥爲主犯,他人則各有關係推脫了。”
楚禎道:“這好辦,讓你哥去打官司時說,是我讓衙門秉公執法,當晚是怎麼回事,張望是怎麼死的,誰跟他有過關係,都查清楚來。”
寶釵嘆道:“有神仙的話,衙門不敢再徇私。”
說罷,給楚禎行了個萬福禮。
“還跟我客氣什麼?”楚禎笑道。
寶釵擡頭,朝他展顏一笑,剎那間如杜丹花開,驚豔絕倫。
楚禎被她的美貌吸引,忍不住多看幾眼,目光又落到她豐潤白皙的嬌軀上。
夏天真好。
“……”
寶釵羞澀的低着頭。
她已隱約看出楚大爺望過來的眼神,非是禮節所在。
“那…就這樣吧。”
楚禎道:“官司還是要打的,叮囑你哥說話做事要過腦子。”
“過腦子……”
薛寶釵貝齒咬着朱脣笑着,眼神落到他穿着的鞋子上,好奇問了幾句。
楚禎回答了她,又聽寶釵試着問他:“這運動鞋不用鞋墊?”
“你想要送我一雙?”楚禎聽出她意思,笑道。
寶釵不好意思起來。
楚禎說道:“我一般不用鞋墊,但既然是寶姑娘好意,那我就收下了。”
寶釵應下來,與他回蘅蕪苑前面,在涼亭下喝茶,喝完茶才送他離開。
楚禎心裡想到妙玉,就加快腳步去了櫳翠庵,庵前卻無人,他也沒進去看,就去了瀟湘館。
“你去了哪兒?”
楚禎剛進瀟湘館,黛玉就問他。
“在蘅蕪苑跟寶姑娘聊了會他哥哥的事。”
“……”
黛玉半晌沒說話,楚禎在她面前看了她一會,她才賭氣般轉過身去:“我說呢,楚神仙準在哪兒絆住了,不然早飛了來了!”
楚禎握住她小手,笑道:“我這不是飛來了嗎?”
林妹妹醋意很大!
楚禎握住她柔弱無骨的小手兒,來回揉了揉,黛玉哼了一聲,“你往哪去也管不了我的事,只是素日裡你都來這兒用早飯,今兒我也備了你的,卻沒見神仙來,我瞧着這早飯浪費心疼罷了!”
“誰說浪費的?我這不是沒吃嗎!”
楚禎振振有詞,跟在一旁偷笑的紫鵑說:“去熱一熱端上來,我在瀟湘館用早飯!”
紫鵑應下,出門去,笑說:“姑娘也沒吃呢,就等着楚大爺來!”
“難怪。”
楚禎笑着看向林妹妹。
她早晨左等右等都不見他來,加上猜出他在哪個姑娘那待了半日,所以吃醋了。
黛玉道:“我不吃飯不打緊,可楚神仙跑了一個早上二十餘里地,再不吃餓壞肚子可怎麼辦?神仙也會餓壞肚子。”
“是是,我知道了,多謝林妹妹關心!”
黛玉這才軟下來,拿出手帕給楚禎擦拭臉上的汗,小臉蛋露出心疼的神情,說道:“虧得如今是夏季,若是冬天也出這麼大汗,這風一吹,汗水吸回去就麻煩了。”
楚禎不和她說,只享受林妹妹用手帕替他擦汗的舉動。
許是被他看得羞澀了,黛玉坐回去,問:“寶姑娘家裡的事如何了?”
“還好,不是大事……剛纔你說我,現在到我說你,下回如果等不到我,你就先吃。”
二人聊着天,吃完早飯後在書房內看書寫字。
通常來說,秦可卿和薛寶釵都要下午纔過來,早晨是楚禎和黛玉相處的時間。
只不過,下午時剛坐一會,就有丫鬟來回:
“秦大公子來找二姑娘,在北門處等着姑娘呢!”
“我弟……他來找我?!”
秦可卿差點脫口而出她弟弟,忙改口,跟楚禎幾人說一聲後,去往北門見她弟弟秦鍾。
留在瀟湘館的楚禎問黛玉:“她那弟弟是什麼事?”
黛玉也不清楚,回道:“這幾月來他來找過秦姐姐幾回,秦姐姐給了他兩回錢,後面就不給了,說再問錢就告訴他父親……今日來,怕也是來問要錢的。”
楚禎道:“她還是很關心弟弟的,可惜也跟寶姑娘家裡的薛蟠一樣,秦鍾也不成器。”
黛玉沒有問爲何不成器,只問他:“若是秦姐姐也來借錢,給還是不給?”
“按上回說過的就行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