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小、精悍,身上的每一兩肉似都榨不出油卻能磨出鐵汁來。
他容易狂怒。
他時常暴跳如雷,打人罵人,甚至殺人——就別說他的敵人了,就連他的親友、門徒,也很怕他。
不過,其實一旦對敵的時候,他的狂暴便完全轉爲冷靜、敏銳,絕不受個人情緒所影響。
當然了,要不這樣,他也不成其爲一黨之魁。
——能在京華里當上個市井豪傑的首領,可絕對不是簡單的。
花枯發看來毛躁,但也心細如髮:這可以從他接管了佟瓊崖(佟勁秋之父——詳見《一怒拔劍》一書)的鹽、油、布、柴、米、醬及馬、駝、騾的行業後,不到三年,便可以應付苛稅繁徵,並團結了各路好漢,爲“發夢二黨”效力,便可見一斑了。
他第一次向驚濤書生出手,並沒有用兵器。
他只向對方出手。
真的出手。
——手就是他的武器。
他五指駢伸如一葉,直戳向吳其榮。
吳其榮頭也不擡,立即反擊。
他也是用手。
掌。
兩人就這樣,對了一掌。
這一掌對了下來,好像都沒什麼。
吳其榮眨眨眼。
花枯發揚揚眉。
兩人都沒怎樣。
但半晌之後,忽然,在花枯發身後十一尺餘靠正面牆壁有一桌子,桌上有一口大瓶,瓶子忽“啵”的一聲,裂了,碎了,瓶中藥丸,滾落一地。
嘚嘚嘚嘚嘚……
馮不八、陳不丁這時趕到,看了迸裂的瓷瓶碎片,再看看滾動中的藥丸,轉首才發現花枯發原來已退了三步。
這時際,吳驚濤又拔步前行。
花枯發也在這時“拔”出了他的武器。
葉。
葉子。
他的武器是一片葉子。
——不是小葉子,而是偌大的一片葉子:
椰子葉。
他把椰葉舞得發出破空尖嘯,就像一把兩邊佈滿鋸齒的鋸刀,猛向吳其榮當頭耙落!
這葉子竟像是純鐵鑄造的。
誰都看得出來,花枯發這一擊,是動了真火。
驚濤書生擡頭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
他出手,出手一掌,一掌拍在“椰葉”上。
啪的一聲,驚濤書生晃了晃,花枯發悶哼一聲,看來,跟先前一樣,誰都沒有什麼異樣。
可是,在花枯發背後牆上原來掛的一張王小石手書“一簔煙雨任平生”的字題,忽然碎裂成片,片片翻飛紛然落下。
這掛軸是一張紙,軟的,能給內勁激成碎片,遠比撞碎花瓶更難上三十倍!
這使得陳不丁、馮不八馬上感覺到:
好像是花老頭吃虧了。
所以他們越發感覺到他們趕援“回春堂”此項行動是做得對了。
他們立即加緊了陰招,馮不八的“龍身虎頭拐”一陣狂掃,了賬了七八名官兵;陳不丁的“五鬼陰風爪”,一爪一個,已擰斷四名官兵的脖子,三名官兵的膀子,兩名官兵的腿子。
他們要力援花枯發。
可是花枯發並沒有氣餒。
一個好戰的人是不易氣沮的。
——何況是他:一向在挫敗中建功立業的花枯發!
他馬上還招。
這一次,他又“拔”出另一件“武器”:
還是樹葉。
——一張好大的樹葉:
芭蕉葉!
他一葉砸向吳其榮,就像持着一把大關刀,呼風喚雨地斫向這文弱生頭號大敵!
吳其榮只哦了一聲,出手。
仍是一掌。
掌擊芭蕉葉上。
悶響,像是一個人給悶在布袋裡暗啞地叫了半聲。
之後,吳花二人,同時向後退了一步,也沒什麼事故。
看來,他們二人就像在互相喂招,既沒什麼惡意,甚至也沒啥敵意似的。
過得一會,轟的一聲,花枯發背後的整棟牆,忽然倒塌了。
完全坍倒了。
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潰倒了。
花枯發居然笑了。
他猱身又上,這一會,他是芭蕉葉、椰子葉左右開弓、雙龍出海,一齊攻去!
吳其榮仍沉着應戰。
馮不八、陳不丁卻一眼已看出來了,知道花枯發已吃上大虧了,連忙呼嘯連聲,柺杖鐵爪,一齊攻向驚濤書生。
——花枯發“雙葉”並攻,再不從容,等於對自己敗象已不打自招。
經過喪子之痛的花枯發,還有在壽宴上慘被羞辱的“不丁不八”,對付敵人,已再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