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安格爾才瞭解到那能量的恐怖。
他的肉身一次次的崩潰,每一次安格爾都覺得再也無法救起來了,可那能量活生生的將他從死亡的深淵中拉回來。
不知過了多少次。
安格爾既驚訝於這新一滴血的恐怖,又對那蘊含在體內的能量感到震撼。
就像是兩個超越安格爾無數能級的巨擘,在自己的體內開啓着一場驚世之戰。
崩潰後,立刻修復,如此反覆循環了多次。
而且每一次,安格爾都覺得自己彷彿遭遇到了喬恩曾經說過的一種地球酷刑——凌遲。
一刀刀的削着自己的肉。
凌遲之後,就是能量修復的麻癢。修復好以後,繼續的凌遲。
這種劇痛,甚至讓安格爾都生出了一種“還不如死了”的錯覺,可每每當這個念頭升起的時候,他腦海裡便浮現出許多人的影像。
喬恩、里昂、桑德斯、託比、娜烏西卡……很多很多,包括一開始與自己敵對,後來慢慢和解的‘暗影’迪亞波羅;在淨化花園開啓最初時就失去了四肢,可最後依舊倔強逃生的維京;曾經在雲螺號上同行,後來跟隨絲蔓去了夏露海嶺的海倫副船長……
這些人影,或許與安格爾有很深的羈絆,或許只是一面之緣。
這個世界無比廣闊,這個宇宙充滿玄奇,每一個人都鮮活無比……光是這些,就讓安格爾心醉無比,不願意如此草草的就將人生落幕。
更何況,他還有很多未完成的事。
喬恩的身體還未復甦,當初答應摩羅的約定也未完成,還有很多很多他想要做的事,都沒有去經歷,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生命?
安格爾帶着這些執念,一次次的經歷着宛若刀剮的劇痛。
在第九次,或者第十次的時候,那種崩潰又復甦的疼痛感慢慢的減少。而與此同時,那股之前安格爾覺得龐大偉岸的能量,也在以明顯的速度下降。
到了現在,安格爾也終於發現了一絲好處。
肉身崩潰,其實是內在的能量失衡,而外來的那股溫和能量在一次次的修復中,不僅僅補足了失衡的能量,還將它本身所擁有的一些能量特性,逐漸融合到了安格爾的體內。
這是一種能量本質的躍遷。
安格爾因爲學習的是《奇點散射冥想法》,本身修煉出來的魔力就已經比普通的冥想法要來的純粹,如今這一質變,可以說讓他的魔力更加的精粹,還蘊含了這種外來能量的奇異特質。
能量的變化已經很大,但最大的變化,還是他的肉身。這種不停的崩潰與重鑄,就像是鍊金中的反覆錘鍊,將身體裡的雜質與暗傷,不停的祛除。
而且不僅僅是重鑄,還有融合血脈後對肉身的加成。
甚至,安格爾自己都無法預估,如果他有幸活下來,他的肉身會變得怎樣強大?
當肉身再一次崩潰的時候,安格爾已經對這種疼痛有些麻痹了,他默默的等待着能量的修復。
這一次的修復,安格爾能明顯感覺到外來的能量已經枯竭。
大概,這是最後一次修復了。
而那一滴血,也只剩下最後的微末。如無意外,這次的崩潰估計也是最後一次。
果然,當那滴血徹底融入體內的時候,外來的能量也消散不見,兩個絕世的巨擘,就這麼旗鼓相當的插劍回鞘。
說旗鼓相當似乎也不太對,這邊只是一滴血,另一邊則是恐怖到極致的能量,雖然兩相抵消,但從本質而言,依舊是投影血脈更勝一籌。
而這一滴血消失的時候,安格爾也終於感覺出來,這一回投影的部位是哪裡。
右眼。
除開這一次外,安格爾還得到過兩次,這兩次投影血脈都給了他極大的變化。其一,是在魘界女巫鎮時的右手掌;其二,則是夢之曠野外的右前臂。
前兩次其實都是在右手,所以本質上可以歸爲一類,按照綠紋的屬性,而擁有一些類似“自主釋放魘界氣息”的效果。
這一次,位置變化了。而且融合時之艱難,若非有那外來能量,他估計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安格爾很想知道,這一回右眼會出現什麼變化?
安格爾睜開了眼。
就在他睜眼的那一剎那,右眼裡閃過一道綠光。
安格爾的眼前出現一剎那的空白,只覺得無數細小的綠紋,印入了腦海中。這些綠紋有的是右手上擁有的,有的則是新出現的。
其中新出現的綠紋,安格爾都能瞭解綠紋表層的意思,但更深層的結構,卻還不知曉。
所謂的表層意思,其實就是綠紋最基礎的效果。
譬如安格爾右手有一個看上去像是十六分音符的綠紋,它的表層意識是“釋放”,功能就是不間斷的釋放魘界的氣息。但如果繼續的深刻研究下去會發現,這個綠紋有更深層的結構——除了“釋放”外、還有“通道”以及“門”。
而這些新的綠紋,安格爾僅僅能明白最外層的涵義,想要知道更深層的意思,需要大量的時間去研究,才能解析。
“看來,這些綠紋就是右眼帶來的效果了?”
安格爾正準備先去審視一下,具體多了哪幾個新綠紋時,突然,腦海裡又竄入了一道訊息。
這次的訊息,並非是綠紋,而是一長段的記憶。
這些記憶,不是安格爾的,而是……那個人的。他從魘界來到這裡,與無焰之主的戰鬥,以及後面從安格爾體內離開,只用了一擊就秒殺了魔神真靈的記憶,全都涌入了安格爾腦海。
安格爾呆愣的看着腦海裡浮現的記憶畫面。
他曾見過那人,將夢之曠野外的恐怖巨獸逼退,當時安格爾就已經知道,他的實力非常的強大。但現在才發現,不僅僅是強,簡直強到沒有邊際,超出安格爾的想象!
這些記憶裡,安格爾依舊不知道對方是誰,只能暫定他是“莎娃”,是安格爾在魘界的投影。
雖然不明其身份,但是,安格爾卻知道了一件事,他從魘界降臨,其實並不是真身,而是一道分身。
就僅僅一個分身,便能將魔神真靈摧毀,這樣的實力,安格爾簡直無法想象。
或許……已經達到了某種不可見聞的層次?
安格爾看完了整個記憶,也隨着這些記憶,釐清了這一系列的事情。
當初,波波塔不停規勸他,讓他開啓降物。不過,安格爾打從心底就不願意去受制於魔神,可如果不開啓降物,他面對無焰之主該怎麼辦?
安格爾想到了當初在夜魔城做的“掀桌子”的事。
反正,這裡是深淵,就算那位魘界女王降臨,毀滅的也不是巫師界。
安格爾想要複製那次的事情,如果能掀了桌子,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可當時夜魔城的事,其實有某種巧合,還有轉化成魘境的天時地利,這才促成了那次的時機。
安格爾想要重新複製,其實並不容易。
而且,安格爾自己也思考過了,從那位魘界女王的態度來看,似乎對自己是不懷好意的。就算真的掀了桌子,最後估計自己也難逃一死。
那如果這一招不能用,那該怎麼辦?
然後,他就想到了在風語低谷時的事。
當時在風語低谷的時候,法夫納十分忌憚他背後出現的綠紋“藤蔓”,而安格爾當時自己也感覺到,若是繼續放任綠蔓成長,最後或許就會成爲一個讓那人跨越時空而來“門”。
安格爾知道門後那人是誰。
當時在風語低谷的時候,安格爾剋制了綠紋的增長,因爲他不知道那人到來會帶來什麼後果,而且桑德斯也不止一次提醒他,小心莎娃。
對方不可能無緣無故的付出,到達某一個階段,必然會索求回報。
而這一次,安格爾沒有剋制。於是,就出現了後續一系列的事。
雖然那人在與無焰之主戰鬥的時候,安格爾已經陷入了昏迷,但這些記憶告訴了安格爾,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看完這些記憶之後,安格爾靜默了許久,既震撼於“莎娃”的強大,但同時,也升起了一種忌憚。
他緩緩的伸出手,覆蓋着自己的右眼。
右手變了,右眼也變了。
或許有一天,他全身上下都再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另一個人。到時候,作爲安格爾的本我意識,是不是也會隨之消失?
安格爾沉默了許久,直到耳邊傳來格瑞伍略帶試探的叫喊聲,才慢慢的回過神來。
“店主,你……”格瑞伍本來想要詢問,店主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可當安格爾看過來的時候,格瑞伍的眼神裡閃過一絲驚懼。
那冰冷的眸光,簡直和那人一模一樣!甚至,那種不寒而慄的壓迫,也一模一樣!
難道說,那個金髮身影不是消失了,而是進入了店主的身體,取代了店主嗎?
在格瑞伍驚疑不定的時候,安格爾站了起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肉身變得無比強大,甚至強大到了他自己也還無法掌控的地步。
他也能感覺到,右眼也出現了改變。
因爲當他看向格瑞伍的時候,格瑞伍就嚇得雙頰蒼白,低下頭瑟瑟發抖。
不過,安格爾此時並沒有去探究。
因爲他必須要做另一件事。
那人留給他的記憶裡,幾乎都是一些記憶的畫面,唯一帶有主觀性意見的,便是這件事。
想到這,安格爾轉過頭,看向那被風吹得搖擺不定的瑩綠之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