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一致同意冰封倫科。
娜烏西卡點點頭,從懷裡拿出了一張魔紋皮卷。
皮卷的背後有一張冰凍的棺材素描圖,這是賣家所繪,代表了皮卷的類型屬於冰柩類。
冰柩類的魔紋皮卷,一般都是用於肉身崩潰時,或者緊急封凍用於救人或者自救。
最高等的是‘時停冰柩’,這種冰柩雖然沒有治癒功效,但它並不是簡單的冰凍,而是在冰柩出現的那一刻,連時光都彷彿給凍結了。讓你的身體一直處於近似時停的狀態,幾乎任何傷勢,哪怕是非肉體的傷勢,都能在瞬間被冰凍,讓時光凝凍在這一刻,不會再出現惡化,以待復甦之機。
之下是‘重生冰柩’,只要不是無法挽回的傷勢,都能通過重生冰柩,隨着時間流逝恢復如初。
再然後纔是大大小小的療愈類的冰柩,名字各不一樣,效果也不一樣,當初安格爾用於封凍喬恩的‘癒合冰柩’,就屬於這一類。
娜烏西卡身上的這張魔紋皮卷,卻不是以上任一類,因爲她買不起。
她手上的冰柩,是從戴維那裡得到的一張打折處理的冰柩皮卷,名爲:封凍冰柩。在冰柩類皮卷中屬於最下等,效果也只是普通的肉身封凍,用於肉身傷勢的救急。
效果雖然很稀薄,但在娜烏西卡看來,倫科只是個普通人,用這個來封凍,拖延一年半載的時間應該是沒問題的。
給了她、以及這裡的醫生一年半載時間,說不定就能找到拯救倫科的辦法。
帶着這個念頭,娜烏西卡將封凍冰柩的魔紋皮卷撕裂成兩半,放在倫科的額頭。——撕裂魔紋皮卷也是一種激活皮卷的方式,不過在很多巫師看來,這種行爲太不優雅,還是習慣用魔力激活。除非是一次性皮卷,或者到了無法用魔力激活的時候,纔會選擇撕裂皮卷。娜烏西卡便屬於後者,她的魔力已經告罄,而封凍冰柩也是一次性皮卷,直接撕碎也不會浪費。
隨着魔紋皮卷的撕裂,寬敞的醫療室裡像是颳起了冰風。所有人都感覺得到,周圍的溫度開始明顯的下降。
穿着單薄的小跳蚤,甚至打了個寒顫。
導致溫度下降的源頭,正是倫科所在,卻見一道道幽藍的光包裹住倫科,白霜蔓延在倫科的皮膚上,而藍光一拂過,白霜就膨脹爲寒冰。
只是一瞬間,倫科就被冰凍在一個合身的冰柩內。
通過透明的冰柩,能夠看到倫科皮膚清晰的紋理,他緊閉着雙眼,面頰微暈,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般。
“這樣就好了嗎?”小跳蚤低聲問道。
娜烏西卡點點頭,有些疲憊的後退到一旁,靠着牆壁不斷的調整呼吸,試圖藉此來緩解精神力、魔力耗盡的不適感。
另一邊,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們卻是雙眼發着亮光,竊竊私語着。
這般神奇的超凡現象,就這麼出現在他們眼前,任何人恐怕都不會平靜。更遑論,這還是用於緩解治療倫科的“醫術手段”。
不同的人看冰柩有不同的想法,在這羣醫生眼裡,這就是一種超凡者的醫術手段。
他們看着冰柩,不僅雙眼充滿着喜悅,嘴裡還嘖嘖稱奇,就像是看到了初戀的對象般,瘋狂而熱情。
並且試圖研究起冰柩的構造來。
不過,這樣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太久。
大概半小時後,也在研究冰柩的小跳蚤,突然發現了一絲不尋常的地方。
“倫科先生的脣色似乎比之前要更暗沉了點?他的頰色也在泛白。”
小跳蚤的話音一落,靠在牆壁上的娜烏西卡便緊急的睜開了雙眼,皺着眉快步走到冰柩旁。
目光投到冰柩上。
乍看之下,倫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如果細細去查看,對比之前倫科進入冰柩時的狀態,不難發現,倫科的臉色的確蒼白了一些,脣色也在變得淺淡暗沉。
這樣的結果,讓娜烏西卡有些不可置信。冰封冰柩雖然不像是時停冰柩那般,可以達到封凍時光般的效果,但是它的封凍也是截留肉體的生機,對於超凡者或許效果普普,但對倫科這樣的普通人,在娜烏西卡看來已經足以了。
然而現實卻並非如此,倫科的確被成功封凍了,只是他的傷勢依舊在惡化,速度雖然減緩,但並沒有達到想象中那種拖延一年半載的情況。
“大人,倫科先生這是……”
“出現了一些意外。”娜烏西卡臉色不怎麼好看,之前以爲十拿九穩,現在卻是狠狠的被現實打了臉。
“那倫科先生的傷勢還能拖延時間嗎?”
娜烏西卡沉默了片刻,沒有直面回答,而是道:“我先檢查一下。”
之前休息半個小時,魔源的魔力恢復了一些,精神力也勉強能做到操控。她嘗試着將精神力化爲觸手,緩緩探入冰柩之內,然後魔力變成“眼睛”,通過精神力注入到倫科的體內。
半晌後,娜烏西卡收回了精神力觸手,表情有些暗沉。
好一會兒纔開口道:“毒覃的副作用比我想象中還要更大,而且,它和原本倫科就中的毒,形成了某種惡性循環,威力更是成倍提升。”
簡單來說,之前以爲靠着封凍冰柩能止住兩種惡劣效果。但沒想到,兩種惡劣效果聯手,將封凍的力量都給突破了。
“那……現在怎麼辦?”衆人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這是希望破碎的後遺症。
“哪怕有冰柩存在,最多也只能拖延兩天。”娜烏西卡眼神黯淡,她也不好受。已經決定想辦法救倫科,但結果卻是如此……
隨着這句話落,醫療室的空氣變得沉凝與靜默。
這種寂靜維持了很久很久。
直到悲傷的漩渦也加入氣氛中,娜烏西卡才率先開口道:“至少還有兩日的時間,看能不能再想想辦法。”
小跳蚤抿緊嘴脣,似乎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口氣:“不要氣餒,一定要辦法的。我,我……我去一趟1號船塢。”
“你要做什麼?”
“我要去研究倫科先生中的毒,如果能研究出來,或許可以先解開最初的毒。只要破壞了一種惡性因素,封凍或許就能生效?”
小跳蚤不管別人信不信,他自己相信就行了。因爲他無法忍受這般絕望的氣氛,他一定要做些什麼,爲倫科先生做些什麼。
小跳蚤不管不顧,衝出了門外。
時間慢慢流逝,一日過去,晨昏又開始顛倒。
直到夜幕降臨,距離小跳蚤才興沖沖的從外面跑了進來。他手上拿着一個試管,試管裡晃盪着煙紫色的液體。
“這應該就是解藥,我通過半成品的加工,儘快做出來的!”
小跳蚤只是一句話帶過,並沒有將如何尋找解藥,如何製造解藥的過程說出來,但從他那佈滿血絲的眼睛、以及蒼白到如死人般的臉色可以看出,他應該是日夜不停的勞碌,最終搏出來的。
小跳蚤將試管遞給了娜烏西卡,因爲倫科處於冰封中,只有娜烏西卡能將藥劑透過冰層注入倫科體內。
娜烏西卡也不知道這所謂的解藥管不管用,但現在也只有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她按部就班的將藥劑,通過魔力作爲導管,注入到倫科的體內。
等做完這一切,所有人都睜大着雙眼,死死的盯着倫科的皮表變化。
此時,距離倫科冰封已經過了四十多個小時,他的臉色已經毫無血色,嘴脣也是烏青一片,看上去宛如一個死人。
所有人都在等待奇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約莫半小時後,倫科依舊沒有出現明顯的皮表變化。
衆人將目光投向娜烏西卡。他們此時看不到倫科內部的情況,或許只是因爲這個藥劑效果不外顯,其實內部是在恢復呢?
然而,娜烏西卡的回覆卻是輕輕搖頭。
娜烏西卡一直監控着倫科體內的變化,那藥劑……並沒有作用。經過毒覃的相互作用,原本的毒效果達到了巔峰,甚至出現了複合毒素的跡象,原本的解藥也自動的失了效。
得到這個答案,衆人徹底絕望了。
小跳蚤直接兩眼放空,癱坐在了地上。
距離最終時刻也只有幾個小時了,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救治的辦法,基本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心中都明白,結局已經註定。
沉默了好一會兒,有個醫生緩過神:“生命終有走到盡頭的那一天,倫科先生只是先我們一步,踏上靜謐的歸途。”
“趁着還有一點時間,讓其他人進來看看吧。至少,瞻望倫科先生最後一眼。”
小跳蚤猛地站起身:“不行,怎麼能絕望?還有時間,我們還可以救他,想辦法,想辦法啊!快想辦法!一定要救救他……”
最初還在怒吼,到了後面,小跳蚤已經在哭着哀求。
小跳蚤的心情衆人能夠理解,甚至他們更傷心,畢竟小跳蚤只和倫科先生接觸了半天,而他們一直陪伴在倫科先生的身邊。
失去倫科先生的痛,他們更清楚,也更深刻。
本來因爲沉默已經稍微迴環的悲傷氣氛,在這一刻,又被點燃。有人忍不住低聲抽泣了起來,哪怕他們作爲醫生見過太多人的死亡,但沒有一次,比這一次更讓他們傷心。
娜烏西卡靠在牆壁上,看着衆人哭作一團的樣子,腦海裡又回想起過去的時光。
征服黑莓之海不是那麼輕鬆的,在這場與大海、與海盜、與各個勢力搏鬥周旋的時光裡,娜烏西卡也見證了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離開。
每一次有戰友逝去,船上都會有人哀傷哭泣。娜烏西卡屬於最冷靜的那一個,她也想哭,但她作爲首領必須強忍着淚水,安撫着自己的同伴,併爲他們描繪出一個更好的未來。
這種情形持續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她最親近的一個密友,倒在了航道上。
那是娜烏西卡覺得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哪怕堅強如她,在那一日也變得脆弱了,抱着密友的屍體,她在黑暗狹窄的房間裡,放肆的流着淚。
她是船上所有人的精神支柱,而密友何嘗不是她的精神支柱。
這種宛如信仰崩塌的傷懷,娜烏西卡太明白了。
倫科,就是這羣人的信仰,是他們能在這座暗無天日的鬼島上,維持正義與準則的支柱。他的倒下,不僅僅意味着人的逝去,也意味着光明也被黑暗侵蝕,規則墮落進了混亂。
平靜的生活,會因此而徹底的改變。
娜烏西卡看着眼前的一幕,藏在袖子下的手,捏的緊緊的。
她想要救倫科。
無比的想。
此前,她想要救倫科,是因爲倫科也救了她。但此時,她想要救倫科,更多的是希望在永寂黑暗之中依舊有一個燈塔,能持續的照亮並引導月光圖鳥號的航行方向。
可是,怎麼救?
單靠這羣醫生的醫術,是無法在短時間內救回倫科的。目前最穩妥的辦法,還是使用超凡能力。
然而,她身上沒有太多治療的藥品,也沒有系統學過治療解毒的戲法,該怎麼挽救即將逝去的年輕生命?
雷諾茲或許有辦法……畢竟,他成爲超凡者已經三十多年,光是經驗與知識底蘊,就不是娜烏西卡能相比的。
可是,雷諾茲此時還不知道在哪裡。就算找到了,能在不到八個小時內帶回來嗎?
娜烏西卡嘆了一口氣。
“如果安格爾在這就好了。”安格爾是鍊金大師,哪怕是金石學的,但能成就大師還在阿希莉埃授課,肯定涉獵了藥劑學知識。有安格爾在,或許倫科就有救了。
只是,安格爾此時估計還在繁大陸……天空機械城?或者野蠻洞窟?
總歸不在這裡。
尋找雷諾茲,都比安格爾要快。
娜烏西卡不禁失笑的搖搖頭,“我在胡思亂想什麼,安格爾怎麼可能……”
話說到一半,娜烏西卡突然頓住了。
她想到了一件事。
娜烏西卡沉吟了片刻,從隱秘的口袋裡,緩緩取出一個空間軟囊。空間軟囊裡有且只有一樣東西,是一個用水晶磨成鏡片的單邊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