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有沒有‘好東西’,反正,我是什麼都沒有摸到。”安格爾聳聳肩,攤手道。
安格爾的話,讓對面灰商一行人,眼神微微一黯。
而多克斯,則是一臉的不信:“真的什麼都沒有?連鏡面上的影子也沒摸到?”
多克斯的追問,讓灰商黯然的雙眼,再次浮起期待。
可惜,每一次多克斯的幫腔,給予他們的期待之火,都會被安格爾無情的澆熄。
“我既然說什麼都沒摸到,肯定是連帶灰商的影子一起的。”安格爾見多克斯還是一臉懷疑,眯了眯眼,用慫恿的語氣道:“要不,我把你送進去,你自己去看看有沒有好東西?”
“讓我進去?你真的能把我送進去?”
安格爾:“沒試過,但可以試試看。”
多克斯愣了一下,還真的思考起可行性來。但越思考,眉頭皺的越深。到了後來,多克斯的臉色都開始發白,額頭上冷汗涔涔。
就在這時,黑伯爵突然對着多克斯冷哼一聲。
在外人聽來沒什麼,可在多克斯聽來,宛如平地起了春雷,轟隆巨響直達雲端,猛地將多克斯從自我思緒中給拉了回來。
回過神的多克斯,臉色依舊蒼白,大口的喘着氣,一陣呼吸不過來的樣子。
多克斯的異狀,把衆人都看懵了,尤其是安格爾,滿臉疑惑。他什麼都沒做,不就言語慫恿了一下,怎麼多克斯就被刺激成這樣了?
安格爾轉頭看向黑伯爵,試圖從黑伯爵那裡得到答案。
“心障。”黑伯爵簡單明瞭的給出了一個回答。
心障?安格爾唸叨了一遍,卻是感覺無比的陌生。
他倒是聽說過“魔障”這個詞,這算是一種突發的心理疾病,可以理解成突然的魔怔。心幻術法中,也有不少的辦法,可以強行將精神正常人拖入魔障狀態。
但‘心障’這個詞,安格爾卻沒聽說過。
不僅僅安格爾沒聽說過,在場絕大多數人都是一臉懵逼。
黑伯爵沉默了片刻,還是簡單的做了一個解釋:“說簡單點,就是……想太多。”
想太多?安格爾還在琢磨這個詞背後意思時,多克斯終於緩過神來。他回神後第一件事就是長長的舒了口氣,對着黑伯爵露出感激之色,緊接着義憤填膺的向安格爾道:“你差點坑了我!”
安格爾:“???”
多克斯繼續控訴道:“我就奇怪,你怎麼突然說讓我去鏡子裡,你其實就是不安好心,故意慫恿我。”
接下來多克斯開始大倒苦水,他的話說有些顛前倒後,還有些隱晦與模糊。對面灰商一行人聽的似懂非懂,而安格爾等人,通過瓦伊在心靈繫帶裡的翻譯,倒是大致瞭解了多克斯在說什麼。
不得不說,黑伯爵的總結非常到位,多克斯就是——想太多。
多克斯的靈感天賦本來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可因爲得到日光聖堂的助力,現在不僅重新恢復了,而且狀態直達天頂。因爲恢復的太快,沒有給他一個逐步適應的過程,這就導致多克斯在使用靈感天賦的時候,依舊沿用了過去的方法與習慣。
此前聽到安格爾的慫恿,他下意識就去思考着這件事有沒有危險?如果有危險該怎麼迴避?如果能迴避危險,怎樣才能達到利益最大化?如果危險無法迴避,但不致命的情況下,如何取得利益?應該取得多少利益才值回票價?……等等疑問,幾乎同時涌入多克斯的腦海中。
這些問題有的聽上去很不可思議,甚至覺得荒謬,但其實這就是多克斯以往的思維慣性。此前有靈感天賦在,且靈感天賦是一種被動的存在,模模糊糊給他指引一個大致方向,就能在轉念間,解決以上提出的絕大多數問題。
但現在,靈感天賦固然還是一種被動,可它昇華之後,不再是模糊給出大略方向,而是變得更細緻、更全面,綜合更多的信息,讓多克斯能得到更準確,更爲詳實的情報。
不過,這種的消耗就相當的大。
它消耗的是腦力、是全方位的洞察力、以及強大的算力。
一個問題,都足以讓多克斯有些發暈,現在如此多的問題瞬間涌上來,直接讓他思考量爆炸。
靈感天賦的昇華,以及用過去的舊船票登上了如今的“新船”,未經適應就啓航,導致了多克斯的這場悲劇。
也幸虧黑伯爵第一時間發現了多克斯的情況,叫醒了他。否則多克斯最後估計就是兩眼冒金星,兩耳孔出白煙,眼裡閃蚊香,直接躺地上了。
死倒是死不了,但不休養個半年一載,靈感天賦是別想再用了。
聽明白多克斯的遭遇後,安格爾雖然很想表達同情心,但嘴角忍不住勾起的弧度,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思。
安格爾現在算是明白了,爲何多克斯的思維總是如此跳脫,因爲他就靠着天賦能力,思維瘋狂的迴轉,導致很多時候其他人都不明白多克斯在做什麼。
現在倒好了,靈感天賦昇華了,暫時桎梏了多克斯那跳脫的思維。不過應該也束縛不了多久,以多克斯的腦補頻率,適應新的靈感天賦,應該也就十天半個月左右吧。
雖然維持的時間短了點,但在地下水道的這段期間,能讓多克斯少想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也挺好。
“我剛纔縱然陷入了,那,那啥……心障,但是,我還是感知到了一些情況的。我如果被你慫恿成功,鑽進了鏡子裡,大概率是出不來了!”
多克斯描述起自己感知到的那種恐懼。
“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無論是眼前,還是腦海裡,都是空白。好像什麼都沒有,又好像本來就不該有。”
“那種感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消失了。但可以確定的是,意識在磨滅,靈魂會被撕扯……最後,就算沒死,我也將不再是我。”
多克斯對安格爾的義憤填膺,更多的是來自於此。鏡內世界如此之驚悚恐怖,安格爾居然慫恿他進去!
安格爾摩挲着下巴,沉吟道:“這麼說來,鏡子裡的世界很危險?”
多克斯沒好氣道:“當然危險!你別說你不知道!”
安格爾攤開手,一臉無辜道:“我的確不知道啊,我又沒進去過。”
“你沒進去過,你還能把手伸進去?你騙誰呢?”多克斯還是憤憤然。
安格爾:“雖然我覺得這是件小事,但如果你堅持認爲我進去過,故意坑你,那我可以允許你使用真言術來對峙。我的確沒有進去過。”
安格爾說的坦然極了,甚至現在就敞開了心扉,一副任由多克斯窺探的樣子。
多克斯見狀,雖然嘴上念念叨叨,但內心已經信了。
安格爾:“至於說,我怎麼能將手伸進去……我像一位前輩求教過,研究過類似的術法。”
至於安格爾口中的“前輩”是誰,他沒有說,但多克斯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野蠻洞窟最出名的前輩,可不是巫師,而是那個彷彿萬物百科——書老。而與書老齊名的,在野蠻洞窟還有兩位,一個是樹靈,一個是鏡姬。
安格爾所說的前輩,而且還會類似這種偏門到極點的術法,那估計就是“鏡姬”大人了。
這麼一想,邏輯就自洽了。
安格爾:“再說,我又沒有暗中慫恿你,我是明擺着讓你探探路,我隨後就跟上。既然確定有危險,那我肯定也就放棄了唄。”
多克斯心中已經不知道翻了多少次白眼:“你這樣說,也沒有多悅耳。”
多克斯說完後,就抱着雙臂,在一旁生悶氣,順道在心靈繫帶裡向瓦伊“佈道”,細數安格爾的黑歷史,勸阻他更改崇拜的對象。
安格爾也聽到了心靈繫帶裡的誹謗,但看在多克斯臉色還蒼白的份上,他也就沒追究了。
反正,多克斯還欠着他一個大恩情。總有機會,‘福報’會降臨在他頭上的。
……
他們這邊剛說完,對面的灰商便走上前。
“厄爾迷先生能讓人進去鏡子裡?如果可以,不知道能否送我進去?”
不用想也知道,灰商的意圖,就是想進入鏡內世界,找回他被封印的記憶。
安格爾:“你剛纔也聽到紅劍巫師的話了,進入其中,很有可能再也出不來。”
灰商迫不及待的想做出無畏表達,但安格爾直接打斷道:“我知道你想說,就算危險,你也願意嘗試……這是你對自己實力的自信,我不會否認。”
“但如果我說,你進去之後,一定會死。這樣,你還會選擇進去嗎?”
如果一定會死,那你還願意進去嗎?面對這個問題,灰商陷入了沉默。
雖然灰商沒有說話,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比起死亡的通知單,被封印的記憶又算得了什麼呢?
許久後,灰商纔再次開口:“那厄爾迷先生,願意和我交易嗎?”
灰商不想死,但他也不想放棄。
安格爾:“關於交易的問題……你確定你拿回了這個殘片,你就有辦法找回自己的記憶?”
面對安格爾的又一次詢問,灰商的反應和之前一樣,再次沉默了。
不僅僅灰商,惡婦、包括一衆遊商組織的學徒,表情都不太對勁。
他們自然也考慮過這個問題。
那個藏鏡人只安排了任務,言說只要完成任務,就會放灰商的記憶回去。但是,這中間並沒有任何契約,也沒有任何約束力可以保證對方的言行一致。
不是他們不想簽訂契約,而是藏鏡人那強大無比的實力,詭異而無形的能力,讓他們根本沒有簽訂契約的時間,也沒有反抗的餘地,只能被迫接受了這個條件。
他們一路上都十分默契的不談這個話題,就是不願意去想那個最壞的結果。
他們只能祈禱,對方的信譽良好。
畢竟對方實力強大,算是強者前輩,也是個大人物,對他們這些後輩,應該不至於欺騙吧?
再說,被封印的那段記憶,只對灰商有用。其他人就算獲得了,大概率也只會致鬱,而不會有任何收益。
所以,應該會還的吧?應該的……吧?
抱持着這種幻想卻無根的冀望,他們走到了當下這一步。
而安格爾如今的點破,就像是撕開這層虛假的幻想薄紗,讓灰商一行人不得不正視這個極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安格爾看着灰商一行人明顯不對勁的氣氛,就明白他們的確是沒有準備後路,完全是孤注一擲的,將命運交付給了艾達尼絲的信譽。
可艾達尼絲會守信嗎?安格爾個人覺得……有點難。
艾達尼絲之前明明就在鏡子裡近距離的觀察安格爾,當時灰商的記憶也必定是在一旁,可直到艾達尼絲離開,她也沒有將灰商的記憶放出來。
且安格爾後來聽到的那個男聲,明確告訴安格爾,鏡片他可以拿,但不要進入鏡子裡。
他的意思基本上就明說了,艾達尼絲不會再返回這個殘片鏡面。
既然不會返回,那如何解除灰商的記憶封印?難道讓灰商親自去遺留地,找到她?
所以,遙想艾達尼絲來解封,大概率是一場支離破碎的美夢。
“我不能確定,得到殘片後一定能解開記憶的封印。但是,我得不到的話,更不可能解開記憶封印。”灰商的聲音一開始還很高亮,但說到後面,語氣卻越來越低沉,近乎於自喃:“而且,就算她不信守承諾,我也可以去找其他人……”
安格爾:“找其他人,這倒也是一種辦法。不過,你能夠找誰呢?”
灰商沉默不語。
這時,依舊被鎮壓在鳥籠裡的惡婦道:“不管找誰,總有機會。但留在你手上,一點機會都沒有。”
被噤聲了的粉茉,也跳出來猛點頭,一副“我也贊同”的表情。
安格爾沒有回話,倒是專業幫腔的多克斯,在旁唱了個反調:“說不定,你們拿着去外面找人,纔是一點機會都沒有呢。”
換言之,留在安格爾手上,或許機會還要大一點。
多克斯的話,沒有掀起多大的波瀾,兩方誰都沒有當回事。反倒是高空中的智者主宰,斗篷下的表情帶着一絲玩味。
安格爾:“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們對鏡片的述求不相同。你要的只是記憶,而我要的是鏡片,所以從某種程度上,我們可以各取所需的。”
灰商苦澀道:“然而,沒有鏡片,也不可能取得記憶。”
安格爾沉吟片刻:“這個我自然明白,不過我仔細想了想,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取得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