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很清脆,單獨來聽很悅耳,可連在一起時,就有一種無機質的機械感,十分的冷漠。
不過,聲音不是什麼大問題,最讓衆人感到疑惑的還是她的名字。
詩人和占星術士,都是在“考驗”結束時,才報出自己的名字。而這位,直接開場白就把自己名字給說了出來。
先說晚說原本無所謂,但她的名字裡包含了之前那詩人與占星術士的名字,她開口就把名字給報出來,似乎就是在強調這個名字的特殊之處。
一個人同時包含了另外兩人的名字,這會是巧合嗎?
在同一個地點,先後時間差不到十分鐘,就出現如此之事,真是巧合?至少安格爾是不信的。
還有,“拉普拉斯”這個首格名,安格爾極其懷疑,會不會就是之前那兔子女孩的名字。
這個人的名字,很有可能包含的就是此前露面的三個人所有名字。
很快,她便開口證實了安格爾的猜測:“遠道而來的客人,恕我無法親自出來與你們相見。我的本體還沉睡在那片悠遠之海,我只能讓我的三個時身來代替我,與你們接觸。”
“時身?”多克斯捕捉到了一個未知的名詞。
“不同時間段,所凝練出來的我,即爲時身。”銀髮少女淡淡道。
“不同時間段凝練出來的身體?”多克斯在心靈繫帶裡疑惑道:“黑伯爵大人,你可有聽說過這種能力?”
黑伯爵最擅長的能力就是分身,他把自己的器官分到自己後裔身上,這也算是一種分身之能。所以,多克斯最先想到的就是詢問黑伯爵。
然而,黑伯爵卻是扇動了一下鼻翼:“未曾聽過‘時身’的說法。”
如果單說是分身,黑伯爵的分身也算是“不同時間段”製造出來的分身,但是,這就是分身。如果對方口中所說的意思就是分身,那她就用“分身”這個詞來形容即可,她偏偏用了一個未曾聽聞過的新說法。所以,黑伯爵也無法確定,時身和分身的區別。
“時身與分身不同,時身重在凝練不同的記憶,分身則是不同身體擁有同樣的記憶。”說話的是銀髮少女。
多克斯眉頭蹙起:“你在窺探我們的心靈繫帶?”
如果不是窺探,她爲何能精準的猜到他們的對話,並予以回答。
銀髮少女搖搖頭:“沒有窺探,只是聽到了。”
聽到了?安格爾眯了眯眼,這個說法很奇怪。多克斯和黑伯爵的交流,是在心靈繫帶之中,而且這個心靈繫帶的位格極高,是黑伯爵親自釋放的,如果被侵入,黑伯爵第一時間就能察覺到。
之前智者主宰偷聽,就被黑伯爵直接點了出來。
而這一次,連黑伯爵在聽到銀髮少女的回答時,都外露了一絲驚訝情緒,可見他也未曾在心靈繫帶裡感知到對方的窺探。
這就很能說明事了。
要知道,銀髮少女還沒有從鏡內世界出來,她依舊在棱鏡之中,而鏡內與鏡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在同一個世界裡去偷聽黑伯爵設置的心靈繫帶都很難,更何況還跨了世界。
安格爾相信,銀髮少女的實力肯定不會比智者主宰強,但她或許擁有一些特殊的能力。這種能力,讓她“聽”到了心靈繫帶裡的對話。
多克斯想要就這個問題繼續探究下去,只是銀髮少女似乎沒有興趣聊這個話題。而她抗議的方式也很特別,不吭聲,只是用那雙異色瞳靜靜的盯着多克斯,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堆塵屑。
明明對方什麼都沒做,可多克斯覺得自己好像又受辱了。——爲什麼要說‘又’,多克斯隱約覺得這種感覺有點熟悉。
既然對方不願意聊這個話題,想了想,多克斯道:“你之前說,你用三個所謂的‘時身’來接觸我們,也就是之前那三位?”
“嗯。”
多克斯:“你的名字拆開,就是那三位的名字?”
銀髮少女淡淡瞥了多克斯一眼,依舊是那看塵屑一樣的眼神,只是在眼神裡多了一種嫌惡之色,似乎在說:你好煩啊。
縱然銀髮少女表露出了嫌惡感,但在沉默了片刻後,她還是點點頭,算作迴應。
這個迴應也證明了安格爾的猜測是對的,那第三個出現的兔子女孩,其實就是銀髮少女的首格名:拉普拉斯。
或許是因爲銀髮少女的抗拒態度太過明顯,多克斯轉頭看向安格爾,用眼神示意:接下來要不你來問?
安格爾也沒拒絕,本身他也有很多問題想要詢問銀髮少女。
他最好奇的,當然是所謂的“時身”,但這應該是對方的能力。詢問其他人的能力底細,這在巫師界雖然不是明面上的禁忌,但也是大家默認的規矩。
想了想,安格爾開口道:“既然你說你的本體在沉睡,讓所謂的時身接觸我們,那現在站在我們面前的又是誰?不是你的本體嗎?”
安格爾問話之後,多克斯卻是帶着幸災樂禍的態度,觀察起銀髮少女的態度來。
他連續多次被“侮辱”,想着換成安格爾之後,也看看安格爾被“侮辱”後的表情。
只是,讓多克斯有點失望的是,銀髮少女並沒有用那看“塵屑”的眼神去看安格爾,而是恢復了最初那般冷漠之色。
或許是……安格爾是第一次提問?
多克斯想想覺得也對,他剛纔第一次詢問的時候,對方也沒有露出嫌惡之色。思及此,多克斯稍稍釋然,開始更關注起銀髮少女的回答來。
可銀髮少女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靜的注視着安格爾。
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動,只是單純的注視。
安格爾也不知道對方爲何一直盯着自己,他的超感知也沒辦法跨越世界,所以對於銀髮少女此時的情緒也無法解讀,只能面面相覷。
過了很久,久到多克斯都覺得銀髮少女是不是睜着眼睡着了的時候,終於看到她的粉白脣珠輕輕顫動了一下。
多克斯以爲她要說話了,可她又抿了抿脣,繼續沉默。
這一沉默,又是很久很久……
當然,以上是多克斯的時間概念。實際上,從安格爾問出問題後,到現在也不過才一分鐘。但相比起之前多克斯提問的時候,銀髮少女的反應速度的確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又過了十多秒,銀髮少女終於開口:“只是一道鏡影。”
安格爾:“也就說,這不是你的本體?”
銀髮少女點點頭:“是的。”
安格爾:“那你爲什麼之前不用鏡影,而是選擇用時身?只是爲了考驗我們?”
銀髮少女又陷入了沉默。
如果只是沉默不說話,那可能是不願意回答。可她的表現,又彷彿是在思索,似乎有回答的意願,只是沒有想好措辭。
安格爾也只能跟着她沉默。
另一邊,多克斯看着氣氛重新回到之前的僵持,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不過,趁着現在仔細品味之前銀髮少女的回答,多克斯卻是感覺到了些許疑惑。
銀髮少女的回答沒有多麼的複雜,這麼簡單的對話,她爲何要思索那麼久?
她之前與安格爾對視時,是在思考安格爾的詢問,還是單純的在注視安格爾?
多克斯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該不會這少女和瓦伊一樣,又是一個迷弟?哦不,是迷妹?
仔細想想,好像也不是沒可能。就像此前,明明其他人都有考驗,爲什麼安格爾沒有,那兔子女孩直接送上面具殘片?而銀髮少女又明確的說了,那三個都是她的時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三人都是她。
兔子女孩對安格爾的表現,豈不就是銀髮少女本人的表現?
而且,銀髮少女都和安格爾來回問了這麼多次,卻完全沒有嫌惡之色,這似乎也能說明問題?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而多克斯也越想越不服。
到底憑什麼啊?安格爾如果是真面目現人,或者拿着一個牌子,標明自己是鍊金大師,那他的確有吸引人的資本。
可現在安格爾都用了變形術,估計連親人都認不出他的真容,任何人看到他都只會覺得是“路人”纔對吧?可爲什麼反倒是人見人青睞?
多克斯忍不住湊到卡艾爾身邊,認真的詢問:“你認真說,覺得我英俊一點,還是那邊那個紅頭髮的帥點?”
卡艾爾也不知道多克斯爲何突然這麼發問,他沉默了片刻,弱弱道:“其實,大人也是紅髮啊,而且,而且……”
多克斯看着卡艾爾那閃閃躲躲的眼神,就知道繼續追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明確的答案,只能嘆息一聲,繼續感慨不公。
這時,沉思了好一會兒的銀髮少女似乎想好了措辭,終於開口道:“紐帶。”
“紐帶?什麼意思?”
“時身爲紐帶,面具爲緣橋。”銀髮少女一邊說着,一邊從長長的袖子裡伸出了手。
只見在她的手上,穩穩的停着一個面具。
看着這張面具,安格爾楞了一下,從半空中召下魔力之手,接過之前拼湊好的面具。
仔細一對比,發現這兩個面具的工藝絕對是出自同源!
安格爾手上的是一個男性人臉面具,而她手上的面具則是一個女性五官的面具。從顏色與光澤來看,應該也是一個老石面具。
兩個面具,一男一女,同時被安格爾與銀髮少女各自手持着,就這麼隔着棱鏡,互相的對視着。
這個畫面,莫名有一種詭異之感。
更詭異的是,銀髮少女突然放下手。而安格爾這邊,也同一時間放下了手。
下一秒,銀髮少女和安格爾又做了同樣的事情,把面具翻轉了過來,面具上灰白的雙眼,正對着自己。
整齊的,看上去就像是真的鏡面。
“小心。”黑伯爵在心靈繫帶裡警示,如果銀髮少女下一步戴上面具,豈不是安格爾也會戴上面具,接收那些澎湃的記憶?
不過,黑伯爵的提醒卻是多餘了。因爲這一切的前提,是安格爾成爲了銀髮少女的提線傀儡,身體被控制了。
但實際上,並沒有。
安格爾剛纔的所有動作,都是自己主觀意願的表現,沒有任何外力介入去改變他的意志。
也正因爲安格爾心裡太清楚,自己沒有被控制,他才更感到驚訝。
銀髮少女是在模仿自己?
還是說,自己的潛意識被對方猜到了?
在安格爾震驚之時,銀髮少女突然收起了面具,輕輕嘆了一句:“果然,還是不行。”
安格爾也將面具重新交給魔力之手,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對方:“什麼意思?”
銀髮少女:“這就是緣橋。”
安格爾感覺對方說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可組合起來,就完全聽不明白了。
什麼緣橋,什麼紐帶?還有剛纔爲何要模仿自己?
銀髮少女對於安格爾的詢問,沒有回覆,而是轉過頭,目光放到了……瓦伊身上。
被突然盯住的瓦伊,一臉的茫然。
不是在和超維大人說話麼,怎麼突然看到我來了?
該不會,該不會……真的有什麼學徒的考驗吧?
在瓦伊心緒繁亂的時候,銀髮少女淡淡道:“藏在人羣中的孤獨者,只有褪去深夜的庇護,重新踏上長路,纔不會被故人所棄,任由星塵淹沒。”
瓦伊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一句贈言。”銀髮少女頓了頓,難得補充了一句:“這是智者的要求,爲了還智者的人情,我答應了,但現在……”
銀髮少女沒有繼續說下去,似乎這裡面還藏着什麼隱情。不過,光是從字面的意思來看,他們也大概理解了當下的狀況。
他們之前以爲智者主宰所說的驚喜是那面具,其實不然。面具並非驚喜,所謂的驚喜應該是智者主宰找這個銀髮少女,對他們贈予的箴言。
只是,這個贈言有什麼寓意?還是說,這其實是一句預言?
瓦伊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這句話的意思是……”
銀髮少女睨視瓦伊,彷彿看着一粒塵屑。
“我只負責贈言。”
說完後,銀髮少女直接轉過頭,看向瓦伊身側的……多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