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到宛若實質的魘界氣息,突然全都活躍了起來,並且目標一致的倒灌進安格爾的右手。
安格爾嚇了一跳,因爲他明明並沒有讓右手吸納魘界氣息。
這一切完全都是右手的自主行爲。
那些倒灌到右手中的魘界氣息,安格爾並不知道去了哪裡。且不說他現在是凡人的身體,就算是現實裡,他對自己的右手基本也是一知半解。
不過隨着魘界氣息倒灌的越發兇猛,安格爾只覺自己的意識出現了些許迷糊,眼前的景象也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就像是從明夢跌入了普通的夢境,思維逐漸變得不太清晰。
這時,大量魘界氣息的涌入,讓右手上的懸浮綠紋開始不停的增多,就像是在進行着自我複製,各種新的綠紋涌現了出來。
並且這些綠紋越來越起伏雀躍,時大時小,時疏時密,時聚時散。就像是一個個音樂符號,在半空中譜寫着未知的曲譜。
最後,這些綠紋像是螢火蟲般,飛離了安格爾的右手,在旋轉之中組成了一個紋路清晰的圓環,並且貼合到了半通道的界膜上。
就像是傳說中的穿界環,界膜上憑空多了一個大洞。
安格爾此時已經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真實與虛幻。他的思維開始陷入漿糊中,哪怕他竭力保持清晰,也依舊無法讓自己維繫在明夢之中。
突然,他隱隱看到半通道的界膜前,那個由綠紋構成的“穿界環”中,出現了一個高挑的身影。
那金色的長髮在風中飄舞,只露出了一隻猩紅色且充滿冷漠的眼眸。
安格爾縱然大腦處於迷糊的狀態下,仍然忍不住擡起手,指着那道身影:“你是……”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幅幅畫面——
那是一個幽黑的混沌空間內,安格爾憑空而立,混沌空間宛若宇宙,有來自不知多少億萬光年外的星光在閃爍着黯淡微茫。
在這黑暗的星光宇宙中,安格爾站在最中心。
他的面前有一面可以映照繁星的水鏡,水鏡是長方形的,好似沒有邊框,靜靜的矗立,宛若一座門。
安格爾站在水鏡前,無意識的伸出手,想要去撫摸這面鏡子。
鏡子裡也有一個人,安格爾看不清它的相貌,甚至連性別都分不清,只能看到一頭流瀉着星辰光輝的金色長髮,還有,一雙冰冷的血眸。
鏡中的人,也伸出了手。
兩人的右手在鏡面接觸,宛若水波一樣的漣漪在鏡面慢慢擴散開來。
安格爾將自己的右手伸進了鏡中!
鏡中人與安格爾的手,在這時候交匯在了一起。
伴隨着星光閃爍,畫面在這時候被終止。
安格爾也猛地擡起頭:“我想起來,你是……莎娃?”
當初在女巫鎮的時候,安格爾便是如此,右手與那人相融在一起,結果出現了變故。後來桑德斯告訴他,有一個金色長髮的人,當時手與他融在一起。
就像是畫面中他與鏡子裡的人一樣,握住雙手,交匯合一。
金髮的身影,已經踏出了半通道,站在了安格爾面前。
按理說,安格爾應該感覺到害怕。但就像此前他在瑪雅那裡的測試一般,他並沒有對眼前的人產生一絲的畏懼,反倒感覺很平和。
“回答我,你是莎娃嗎?”安格爾的再次詢問:“還是說,你就是我。”
在魘界中,我的投影?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周圍大量的魘界氣息宛若迷霧,眼前人的身影,安格爾已然看的不甚清晰。只覺得思維越來越趨向迷糊,明夢彷彿在這一刻崩塌,他就像進入了一場普通的夢境,不分虛妄,不分真我。
就在徹底陷入迷夢前,他似乎看到了眼前人的嘴巴動了動。
但他回答的是什麼,安格爾已經什麼也感知不到了。如果說他原本清晰的思維是白淡的清茶,此時便被一根湯匙不停的調着圓,最後在攪動中徹底的成爲渾水,不着邏輯。
在渾渾噩噩之中,安格爾只覺得自己好像又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中之夢,讓安格爾再次回到了那片佈滿遠古星光的混沌宇宙內。
他的面前,依舊是那面佈滿漣漪的水鏡。
水鏡的那頭,依舊是那個分不清男女,分不清面貌的金髮身影。
而他的右手,此時依舊伸進了那佈滿漣漪的水鏡之中。
如果對面那人,就是桑德斯所說的莎娃,或者在魘界中安格爾的投影。那上回在女巫鎮的時候,他與鏡中人的右手已經融合在了一起,故而他的右手出現了變故。
可如今,爲何他的右手還在鏡子中?
安格爾想要將右手從鏡面抽離,卻無法動彈,反倒激起鏡面一陣漣漪波動。
無法抽離,反倒是往裡伸,似乎還有很大的空間。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只能往裡伸,而不能後退。
並且,隨着他把右手往裡探入,他的臉離鏡面也越來越近。他離那個鏡中的金髮身影,幾乎只有這薄薄的鏡面相隔。
一種警覺,突然從安格爾心中升起。
不能再進去了!
這種警覺升起後,安格爾的思維似乎順了一些。他嘗試着調整着自己的視角,想要讓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去看清鏡中人的面貌。
不過,隨着他的思維開始恢復,這片遠古星空也在傾塌,彷彿周圍的一切都化爲了粉塵,被亙古的風吹落進不知名的沙漏中。
當粉塵全都消失,安格爾的思維逐漸恢復清晰。
他睜開眼,看着頭頂霧濛濛的天空,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他在經歷下一個夢中夢?還是說,他回到了夢之曠野?亦或者,他回到了現實中?
好一會兒,安格爾才判斷出,自己應該還在夢之曠野裡。
那濃郁的魘界氣息,還在他的身周緩慢流淌,並且沿着一類脈絡,傳遞到夢之曠野的每一個角落。
安格爾從地上坐了起來,他轉頭望了望四周。
沒有什麼金髮身影,半通道也好好的,周圍無風無浪,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不過,當安格爾看向自己的右手時,卻是發現了變化。
他的右手,好像變長了?
安格爾伸出雙手,與左手一做對比,便發現自己的左手比右手幾乎少了一個手掌的長度。
左手的手掌本身就比右手小了一圈,如今居然連整體長度都少了?
安格爾似乎想起了什麼,他之前做夢中夢的時候,曾經把自己的右手往鏡子裡伸了一段距離,難道因此,他又和那位魘界的存在融合了更多的部位?
帶着一種心顫的感覺,安格爾脫下了外套。
之前,那些綠色紋路僅僅懸浮在右手掌,如今,卻是蔓延到了他的前臂,直至肘關節。
果然,他的右手前臂出現了變化,和之前安格爾夢中他伸進鏡子裡的距離,完全一模一樣。
“好像又融合了右前臂?”安格爾默默低喃:“這應該只是個夢吧……我現在還在夢之曠野,應該不會影響到現實吧?”
縱然安格爾如此安慰自己,但想起上一次融合右手掌的時候,其實是在魘界,也是處於非現實狀態。
最後結果,依舊影響到了現實。
安格爾有一瞬間,想要立刻退出夢之曠野,回到現實中看一看。但隨着他的起身,身邊的袋子發出嘩嘩聲響。
安格爾將袋子拿了起來,裡面是一片片宛若玻璃的界域琉璃。
他拿起袋子,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半通道。最後在糾結了片刻後,還是沒有立刻退回現實。
安格爾將自己改爲“上帝視角”,逡巡了所有魘界氣息覆蓋的區域,並沒有感受到異常。沒有魘界魔物,也沒有那道金髮身影。
不管剛纔他迷糊的時候發生了什麼,至少現在那人應該不在了吧?
既然那人離開了,夢之曠野的事總得拿出一個處理辦法,他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安格爾決定還是按照原計劃,試探着能不能斬斷夢之曠野。
不過在此之前,安格爾還需要檢驗一件事。
如今右前臂也疑似被融合,那他還能通過右手大量吸收魘界氣息,來製造一個隔斷空間嗎?
安格爾嘗試了一下,事實表明,右手的掌控權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可以通過右手來大量吸收魘界氣息,並且,這種效果似乎還提升了。他對魘界氣息的操控精準度,也比以往更高。甚至可以如黑惡輓歌那般,將魘界氣息凝縮在一個點,對它進行約束、阻隔與分散。
雖然情況恢復了正常,而且比想象中還來得更好。但安格爾的心情並沒有太多喜悅,這種突然無法自主操控身體部位的感覺,讓他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如果有一天,自己身體融入對方更多的部位,那他還是不是自己?
縱然桑德斯讓安格爾將之當成投影血脈來看待,並且表示投影血脈是最適合他的血脈。但在無力抗拒的情況下,安格爾心中難免生出不安全感。
但是,此時此地,也並非是他哀慼自怨的時候。安格爾只能壓下心中的不忿,讓自己的思緒暫時重歸正軌。
其他的暫且放下,現在先以斬斷夢之曠野爲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