譏嘲揶揄的嗓音在耳畔迴盪,低眉頷首的大臣們面面相覷,從僅剩的同僚眼中看到濃濃苦澀。
滿朝文武?
哪兒來的滿朝文武?
整個金鑾殿都快被你殺空了!
但看着他們戰戰兢兢不敢回話的樣子,趙胤舜卻絲毫不準備放過他們。
“既然你們沒話說,那我可就有話要說了!”
頭皮一緊,滿朝大臣擡起悲憤的眼神,不敢置信看着高高在上的白衣少年。
真要趕盡殺絕?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你難道就不怕報應反噬嗎?
國家棟梁被你殘害殆盡,誰來幫皇帝治理天下?
沒有了我們,這帝國就完啦!
然而在少年充滿壓迫感的幽暗視線下,洶涌翻騰的情緒卡在喉嚨裡,所有人憋屈的低下頭,敢怒不敢言。
“黃子真,黃大人……”
輕柔的呼喚卻像是索命魔音,一名身穿鬥牛服的官員渾身一顫,差點沒當場癱軟下去。
“下官……下官冤枉啊!”
“…………”
迷惑的蹙起眉頭,趙胤舜歪歪腦袋,忍俊不禁的安撫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
察覺到自己出了大丑,但黃子真卻抖得更加厲害,嘚嘚嘚的牙齒碰撞聲在一片死寂的金鑾殿上格外刺耳。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就想問問,你帝都城裡兩千多戶房產是怎麼來的?”
“嘎~”
倒抽一口氣,黃子真絕望呆滯的張大嘴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帝都的土地寸土寸金,以您的俸祿,我算了一下,要不吃不喝三萬多年才能買下兩千多戶房產,您能解釋一下其中的緣由嗎?”
“我……我……”
面對少年的質問,黃子真啞口無言,腦子裡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什麼藉口。
他無法理解,趙胤舜是如何查清他名下那麼多產業的!
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名下有多少房子!
“下官冤枉啊!”
良久的呆滯後,黃子真終於反應過來,矢口否認。
“下官一生清廉,兩袖清風,根本沒有什麼房產,一定是有人構陷於我!”
“哦,那你的意思是本尊誣陷你囉?”
“沒有!我不是!我沒有這麼說!”
看着黃子真慌亂驚恐的模樣,趙胤舜漫不經心的掏出一條長長清單,隨手一甩精準落到他面前。
“你覈對一下是不是誣陷。”
“…………”
一眼掃過清單上的熟悉名字,黃子真如同一灘爛泥癱軟在地,雙目失神的喃喃自語。
“我沒有……我冤枉……”
“清單上應該還有不少遺漏,但沒關係,進了詔獄,黃大人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回憶。”
啪~
輕打一個響指,殿外如狼似虎的護衛邁着碎步趕來,將軟成爛泥的黃子真拖走。
“不!陛下,我爲帝國辛苦一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陛下!陛下饒命啊……”
回過神來,黃子真雙腳在地上亂蹬,披頭散髮的對着龍椅泣聲哀嚎。
然而李憫只是幽幽目送他被拖下去,淒冷的冰藍色瞳眸中一片肅殺,找不到絲毫憐憫。
察覺到皇帝洶涌的殺意,剩餘的大臣們更是絕望恐懼,彷彿是等待宣判的死刑犯,毛骨悚然的僵立在原地。
“下一位,劉簡禮,劉大人……”
一名身穿仙鶴補服的官員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好似羊癲瘋發作一般抖成篩子。
“劉大人身爲漕運總督,你能解釋一下,爲什麼漕運的損耗在三到五成這麼誇張?”
“而且糧食蔬果損耗也就算了,連稅銀貢品你也敢損耗?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冤枉啊!水運兇險,暗礁沉船時有發生,更有河匪兇盜,魔教狂徒沿途劫掠,我也是沒辦法啊!”
“是嗎?大旻水師一大半軍力用來鎮壓內河了,哪個兇盜狂徒敢衝撞正規軍護航的船隊?”
“這……護航水師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比如?”
“…………”
知道眼前的少年不好忽悠,劉簡禮以頭搶地,泣不成聲的哭喊道。
“陛下,此乃百萬曹工衣食所繫,我也是有苦衷啊……”
“你的苦衷留到詔獄裡去說吧。”
趙胤舜不耐煩的擺擺手,侍衛們熟練的衝進來把人拖走,哭天搶地的求饒聲徐徐遠去,但殿內的大臣們心中卻更加悲涼。
不就是動了區區一點小利麼?
何至於此啊?!
罰點俸祿的事情,爲什麼要鬧到如此陣仗?
“陛下,臣年老體衰,願乞骸骨。”
“陛下,臣願乞骸骨!”
“陛下……”
隨着範正元等一衆大臣站出來,整個金鑾殿上羣情激奮,沸反盈天。
李憫修長的丹鳳眼中寒光四溢,面無表情俯視着對她逼宮的一衆大臣。
不動聲色瞄了眼師姐的表情,趙胤舜輕笑給她傳音道。
“師姐,說好了我來唱紅臉。”
旋即,白衣少年轉頭看向臺下的大臣們,冷冷嗤笑一聲。
“怎麼?覺得很委屈?”
“…………”
“還是你們覺得這個帝國離開了你們就沒法運轉?”
“…………”
“用這種方式威脅,恰恰說明了你們是多麼的廢物!”
憤怒的目光在眼底醞釀,雖然不敢當面反駁趙胤舜,但大臣們卻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別把你們自己看得太高!”
站起身來,白衣少年微微向前探身,彷彿一座傾倒的山巒,釋放出沉重壓迫感。
“掌了幾年權,就膨脹得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想當官的人還不好找?你們不幹,有的是人幹!”
獰笑一聲,趙胤舜橫掃整個金鑾殿,目光如電的低吼道。
“乞骸骨是吧?還有誰要乞骸骨的?一併站出來!”
“…………”
沒有人再站出來,察覺到少年決絕的情緒,許多人心中泛起了一絲悔意。
這【鎮國公】真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啊!
該死的武夫!
冥頑不靈!
根本不懂治國的藝術!
政治就是要互相妥協,你這樣凡事做絕,只會讓天下英豪鐵石心腸的跟你死鬥到底!
似乎看出了衆臣眼裡的情緒,趙胤舜不屑冷笑一聲。
“失去了國家賦予的權柄,你們不過是一羣螻蟻!”
“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卑微渺小!”
說話間,趙胤舜擡手一揮,在衆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剝奪了他們的官道權柄。
“革職!”
嗡~
官服上的靈獸神光瞬間熄滅,如臂使指的超凡之力迅速消散,彷彿被斬斷了手腳,強烈的剝離落差感讓他們痛苦得想要吐血。
“不!你沒有權力,這是【皇帝】……”
驚恐欲絕的目光在趙胤舜和李憫之間遊移,所有人都想不通,爲什麼【鎮國公】能行使【皇帝】的權柄。
然而下一秒,驚恐的目光就變成了絕望。
“來人,把他們全部打入詔獄!”
“??!!!”
“還沒算清賬就想跑?白日做夢!”
一時間,忙碌的身影在金鑾殿上來回穿梭,拖人的侍衛手忙腳亂,完全沒有絲毫心理準備。
五花八門的嚎叫響徹金鑾殿,以往肅穆威嚴的大殿此時卻熱鬧得像是菜市場,一個個被拖下去的大臣彷彿就是待宰的雞鴨,發出臨死前刺耳的嘎嘎聲。
“趙賊!你不得好死!”
“陛下饒命啊!”
“冤枉!臣冤枉啊!”
…………
慘叫,求饒,辯解,咒罵,哭泣……
環顧着精彩的衆生相,趙胤舜坐回高椅,不屑扯扯嘴角。
很快,隨着吵鬧聲遠去,偌大的金鑾殿上重歸死寂,原本稀稀拉拉的隊伍徹底消失,只剩下了碩果僅存的小貓兩三隻。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老早就投靠李憫的死忠。
“好了,現在朝堂上總算清理得差不多了。”
拍拍手,白衣少年的一句話讓倖存的官員們長舒一口氣,心中涌起劫後餘生的喜悅。
然而趙胤舜話鋒一轉,瞬間又讓他們神經緊繃。
“其實你們也不是全無污點,只不過師姐求情,讓我網開一面……”
“但今後你們要是誰再讓我抓到把柄,可別怨我不教而誅。”
平淡的呢喃明明沒有任何威脅的語氣,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卻聽得幸存者們毛骨悚然,彷彿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鎮國公】這個瘋子,說殺他可是真殺啊!
恐懼過後,衆人不由得感動看向玉階之上的威嚴女皇。
陛下慈悲!
察覺到衆人情緒的變化,趙胤舜悄悄對李憫眨了眨眼睛。
“怎麼樣?招數雖然老套,但效果拔羣啊,你看他們現在對你多麼感恩戴德。”
“我現在需要的不是感恩戴德,而是足夠的官員。”
“…………”
“【皇帝】是帝國的靈魂,【文武百官】是帝國的骨骼神經,你現在把中樞神經和脊椎全拔了,要不是我們現在控制的地盤小,百萬裡江山都會陷入癱瘓。”
“不破不立嘛,正好趁此機會浴火重生!”
“那說好的從【鎏陰封國】調來官員呢?”
“在路上了,已經在路上了!”
“三天之前你就這麼說!”
“這回是真的,他們很快就到了。”
“你就不能等他們到位後再動手嗎?”
“唉……都怪我心善,見不得蟲豸活蹦亂跳。”
“…………”
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李憫切斷心靈聯繫,深邃目光環視空空蕩蕩的金鑾殿。
感受到混亂渾濁的靈臺一片清明,李憫哭笑不得的微微搖頭。
【皇權】的力量衰落到了谷底,但卻換來了忠誠團結的統一意志!
師弟的手段雖然簡單粗暴,卻從根上把帝國洗練了一遍,讓朝堂重新變得純粹和諧。
只不過……代價有點大……
看着冷冷清清的金鑾殿,李憫唏噓輕嘆一聲。
“衆……愛卿可有本奏?”
此時殿內就只剩下了“自己人”,氣氛沒有剛纔那麼肅殺壓抑,任志果斷站出來,恭敬作揖道。
“啓奏陛下,扶桑與驥州使臣求見。”
“嗯?”
就是因爲三方談判的事情起連鎖反應,搞得帝國分崩離析,李憫柳眉一挑,壓下心頭的怒意。
“宣。”
“遵旨。”
很快,一個矮小壯實的月代頭武士和一個金錢鼠尾的魁梧大漢來到金鑾殿外。
“宣,扶桑使臣·西川蒼,驥州使臣·扎昆珠嚕,覲見!”
伴隨着尖利的召喚聲,西川蒼看着充滿壓迫感的巍峨巨殿,緊張的嚥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在心裡給自己鼓勁。
“不要害怕,天朝上國如今已經分崩離析,女皇不過控制着彈丸之地苟延殘喘,絕對不敢再挑釁扶桑!”
“我要表現得兇狠一點,逼迫他們答應帝國的條件!”
狠狠一咬牙,西川蒼眼底泛起濃濃兇光,大步流星的踏入金鑾殿。
但跨過殿門,他驚愕的發現,偌大的金鑾殿上空空如也,只剩下前排寥寥無幾的大臣用一種古怪憐憫的眼神看着自己。
視線繼續延伸,西川蒼看到玉階之上兩名威嚴的身影,但對上白衣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心頭猛然一凜,身體不由自主微微顫抖。
大旻【鎮國公】!
以血腥殺戮爲食的凶神!
不詳的殘暴怪物!
帝國崛起的最大障礙!
一想起前任談判大使的悽慘下場,西川蒼面色發白,額頭上浮出一層牛毛細汗。
冷靜!
冷靜!
今時不同往日,大旻【鎮國公】再兇殘,也不敢在現在這局面下招惹強敵,他們肯定會和帝國妥協!
壓下心頭的悸動恐懼,西川蒼深吸一口氣,不卑不亢的對着女皇行禮。
“臣,奉日出處天子聖命,敬問日沒處天子無恙。”
“放肆!區區倭奴酋首,妄自稱尊,來人啊,給我打斷他的腿!”
一拍扶手,趙胤舜大手一揮,瞬間就有兩個如狼似虎的侍衛衝進來,不由分說打斷了西川蒼的膝蓋。
“啊啊啊!!”
淒厲慘叫聲中,西川蒼匍匐在地,捂着折斷成反關節的扭曲膝蓋,痛苦掙扎。
在他身邊,扎昆珠嚕呆滯的看着他的慘樣,菊花陣陣發緊。
一句話就把扶桑使臣打成這樣?
怎麼感覺大旻比之前殘暴了無數倍?
下意識看向玉階之上的白衣少年,扎昆珠嚕彷彿明白了這種變化的源頭,背心一涼,整個人縮成一團,儘量減小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