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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故宮籠罩在玫瑰星雲的藍光中,午門上盤旋的那一羣夜鳥早已飛回巢。在無邊的寂靜中,這座古老的宮殿睡着了,做着幽深的夢。
曉夢沿着長長的展廳慢慢地走着,文物從她身旁緩緩移去,古老的青銅和陶土在星雲的藍光中變暖了,變軟了,她甚至覺得有細細的血管在它們上面顯現出來,那都是凝固了的古代的生命和靈魂,曉夢置身於他們無聲的呼吸之中;那無數的銅器和陶罐中,似乎已注滿了像血液那樣充滿活力的液體;玻璃櫃中長長的《清明上河圖》在星雲的藍光中模糊一片,但卻有隱隱約約的喧鬧聲飛出來;前面的一尊兵馬俑發出藍白色的熒光,彷彿不是曉夢向他走去,而是他向她飄浮過來……曉夢從最南面的近代部分開始,向北走去,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展廳,時間和歷史在星雲的藍光中從她身邊向後流去,她踱過了一個個朝代,走向遠古……
這時,大移民已在中國的土地上完成,長江以北的半個國土已成無人區,包括首都在內的城市和鄉村都變得空無一人。孩子們都遷移到南方去生活。現在,南方的土地上雖然生活着三億人,但比起大人時代來那裡仍顯得很空闊,孩子們在那裡的生活也輕鬆了許多,有更多的時間接受教育和玩耍。北方的生態將慢慢地恢復,綠色將漸漸地覆蓋大地。以後會有很多孩子到北方廣闊的土地上游玩,在空寂的城市中,在綠色的田野上,他們將領略中華文明那逝去的歲月。
曉夢已走到了文物展廳的盡頭,這是上古時代展區,是中華文明的源頭。前面那些時代的東西,精雕細琢,她感到敬畏,但難以理解,似乎有堵無形的牆把她同那些時代隔開來。當走進近代的展區時,這種陌生感更深,使她幾乎喪失了向前走的勇氣。既然不算遙遠的清朝對她來說都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難道還指望理解前面那些遙遠的時代嗎?但出乎曉夢的預料,越向文明的上游走,她的陌生感就越少,當走到那無比遙遠的文明源頭時,這孩子突然置身於一個熟悉而親切的世界中!就像一次遙遠的旅行,漫漫的路途上走過的全是陌生的不可理解的地域,這些地域中全是陌生的不可能理解的大人,他們說着聽不懂的語言,過着另一種生活,彷彿來自另一個星球。但當她走到天地的盡頭時,竟發現一個同自己一樣的孩子世界!那些近代精緻華美的文物不屬於孩子們,創造出那種文物的人類已經長大了;人類的童年雖然更加遙遠,但與孩子們是相通的。曉夢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仰韶文化的遺留物:一個陶土罐。她看着那個粗糙的製品,想起了幼年時代的一場大雨,想起了在雨後的彩虹下她用地上的泥做出的那個東西。她看着的時代是盤古開天地的時代、女媧補天的時代、精衛填海的時代、夸父追日的時代。後來的人類長大了,膽卻小了,再也沒有創造出如此驚天動地的神話。
曉夢打開陳列櫃上的玻璃,小心翼翼地把那個陶土罐捧出來,她覺得那東西是溫熱的,在她手中發出微微的震顫,那是一個包含着巨大能量的生命體!她把耳朵貼到罐口上,有聲音呢,好像是風聲,那是遠古原野上的風聲。曉夢把陶罐舉起,對着明亮的玫瑰星雲,陶罐在藍光中泛出淡淡的紅光。她盯着上面的一條魚的圖案,那幾根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線條微微扭動起來,那一個小黑圈所表示的魚眼突然變得有神了;有許多影子在陶罐粗糙的表面上浮動,看不清楚是什麼,只覺得那是一些赤裸的形體,在同什麼比他們大得多的東西搏鬥着;遠古的太陽和月亮都盛在這個罐裡,把金色和銀色的光芒灑向那些形體。陶罐上的那些圖案,那些魚呀獸呀,全像一雙雙眼睛,越過了上萬年的漫漫歲月。曉夢和第一位祖先的目光相遇了,那目光把一種狂野的活力傳給她,使她想大叫,想大哭大笑,想什麼衣服都不穿在狂風呼嘯的原野上奔跑。曉夢終於感覺到了自己血管中先祖的血液。
曉夢穿過星雲照耀下的古老宮殿,她的手中捧着那隻遠古的陶罐,她想把它帶到南方的新首都去。她小心翼翼,走得很慢,就像捧着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生命。當她走到金水橋上時,古老宮殿的最後一道大門在身後轟然閉上。
與乘飛機早早回國的戴維不同,華華和眼鏡仍同中國船隊一起顛簸在海上。
颳了兩天的大風終於停了,但浪仍未減,夜空陰雲密佈,深夜中的洋麪上只能看見一條條滾動的白浪。
這是中國孩子從南極撤出的最後一支船隊,有一百多艘軍艦和運輸船。船隊從阿根廷啓航已有二十二天了,在航程將盡時遭遇到一場大風暴。昨天風最大時,走在後面的兩艘噸位較小的運輸船被巨浪吞沒了,另一艘兩萬噸級的貨輪想去救援,船長輕率地命令轉舵,使船體橫對浪峰,船在幾道巨浪的打擊下很快傾覆。從另一艘軍艦上起飛的兩架直升機也無聲無息地掉進大洋,船隊指揮部只好放棄救援的努力,四千多個孩子葬身於漆黑的太平洋中。剩下的三十八艘船繼續在大風浪中進行着艱難的航行。在這之前,孩子們早已領略了航程的嚴酷:先是受惡劣的艙內條件和暈船的折磨,然後是食品短缺,每天每人的定量只夠一頓吃飽,蔬菜更是沒有,維生素藥片也數量有限。有一半的孩子患了夜盲症,敗血病患者也越來越多,回家的渴望支撐着每一個人。
浪終於開始減小,爲在風浪中採取最安全的迎浪行駛方式,船隊已偏離航線行駛了兩天,現在整個船隊正在試着艱難地轉向,雷鳴似的浪擊聲從船頭移向左舷,船體的左右搖擺加劇了。
這時,大洋上空烏雲散去,玫瑰星雲把光芒灑向洋麪,洋浪接住了光芒並把它撕碎,太平洋彷彿變成一片壯觀的藍色火海!孩子們紛紛跑上甲板,暈船和飢餓使他們步履艱難,他們夢遊般地涌向船邊,長時間地凝視着玫瑰星雲下的茫茫海天,直到東方現出第一縷曙光。
“海岸!”有人大喊了一聲。
船隊中幾艘驅逐艦上的艦炮對空鳴響起來,別的船上也升起了一串串照明彈和焰火,炮聲浪聲風聲和孩子們的歡呼聲混爲一體,在天空和海洋之間轟響着。
海天連線處,祖國的海岸已在曙光和玫瑰星雲的光芒中隱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