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發表部分)京津保衛戰
金色狂草
好大的廣場啊!比紅場可大多了!伊柳欣驚歎道。此時,攻方聯盟的主要首腦和將領都站在天安門廣場上,他們是應邀到北京參加又一次首腦會談的,這次首腦會談本來還請了中國孩子,準備商量一下怎樣最後結束世界遊戲,但他們沒有來,而是隨着華北集羣的主力向西邊的黃土高原撤退。
請你們來可不是爲了欣賞廣場的!戴維沒好氣地說,你們的軍隊不是向西追擊潰逃的中國孩子,而是紛紛涌入城裡尋歡作樂!這太讓人失望了。
伊柳欣說:你們的軍隊進城的比我們更多!戰爭已打了這麼長時間,我們的孩子們都累了,好不容易打下這個東方大都市,進來玩玩兒是應該的。
在攻方聯盟對北京城區發動最後進攻時,北京已是一座空城。但即使這樣,各國軍隊還是紛紛涌進來,這固然有伊柳欣所說的原因,在經歷了戰爭的恐懼和勞累之後,小士兵們紛紛更求進城休整,小將軍們很難讓自己的部隊繼續向西開拔。但更主要的原因是:這座城市還不知最後歸誰佔領,多進駐一些軍隊,將來在談判桌上說話總是氣粗一些。到目前爲止,攻方聯盟已有二分之一的地面部隊涌入了京城。
英國首相格林指着故宮說:我們到皇宮去看看吧,那裡面才叫大呢!
沃恩說:不,先生們,我們還是先到紀念堂去看看。
戴維使勁搖頭:我不想去那裡,真的不想去......我們還是去皇宮吧!
沃恩說:去那裡對我們更有意義。說着徑直向紀念堂方向走去,小首腦和小將軍
們都跟着他,戴維也只好跟上,他早就發現,各國孩子雖然都對沃恩懷有一種厭惡和恐懼感,但他在他們中的威信卻比自己高。
這羣孩子繞過了英雄紀念碑,走過了那兩個雕塑羣,在走上紀念堂的臺階時,一個小將軍低聲問旁邊的人:這人是誰?
旁邊的人回答:中國的林肯。你怎麼連他都不知道?
又有一個孩子低聲說:聽說這人打仗很歷害的!
當然。
他們是從紀念堂的出口進入的,在出口大廳中,沃恩指着迎面的一面高大的牆壁說:各位請看!
這是什麼?孩子們對牆上刻着的東西都很迷惑。
我肯定,是一幅抽象畫。法國首相皮埃爾說。
戴維點點頭:好像是,可畫的是什麼呢?
孩子們紛紛猜測着:一片燃燒的野火。不,是颶風!是大河,一條很長很急的大河!......
沃恩對大家說:這是用漢字寫的一首詩。
孩子們都驚歎道:詩?漢字?!天啊,有這麼寫字的嗎?是啊,它們像要飛起來呢!......
伊柳欣問沃恩:您能理解這首詩的意思嗎?
沃恩看着牆上那金色的狂草說:我只能理解大概意思,更無法向你們傳達詩的神韻,它的大意是這樣的:
在小小的地球上
有幾隻蒼蠅碰到了牆壁
它們可憐地嗡嗡叫着、抽泣着
螞蟻以爲自己的王國是何等廣大
小蟲子要搖動大樹,哪有那麼容易?
在長安城秋葉紛紛落下
如紛紛中箭的騎士
很多的事情都是來去匆匆
時光飛逝,世界變得很快
一萬年太長了,我們也應快些
在所有的大海上雲在滾動水翻起巨浪
在各大洲狂風怒呼電閃雷鳴
要在地球上掃除一切害人的昆蟲
沒有誰能戰勝我們!
沃恩說完後,孩子們靜靜地思考了好一會兒,試圖理解詩的意境,有人感覺到了一些東西,伊柳欣說:在這人眼裡,世界很小,敵人更小。
他們接着向裡走,這時,這些孩子們都變得很緊張,每個人都似圖讓別人在前面走。而且有個很奇怪的現象:越是那些在戰爭中已身經百戰的小將軍,恐懼感越深。不要死抓着我,你個白癡!戴維回頭對身後的參聯會主席斯科特將軍說,雖然現在他的肩上只有五顆星,但孩子們還是把他戲稱爲七星將軍。
但進去後他們看到,遺體早就在中國孩子撤退前轉移,他們面前只是一個放水晶棺的平臺。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沃恩說:&ldquo在中國的南北戰爭中,他統帥着百萬大軍,但那支大軍的武器卻全部是從敵人手中繳獲的,而大軍的供給線是由一種原始的木製獨輪小車維持的,那小車的輪子也是木頭的,連輪胎都沒有......關於他,還有許多不可思議的事。不過現在,各位顯然以爲自己是勝利者了。
戴維說:難道不是嗎?我們現在站在這裡就是證明!
七星將軍揮揮拳頭說:我們的核武器是不可戰勝的!
沃恩說:還有一種武器比核武器更厲害。
戴維想了想說:那隻能是......反物質炸彈了,不過那只是科幻小說中的東西。
沃恩搖搖頭說:不,這種武器在古代就有了。
孩子們都茫然地看着他。
國土。
伊柳欣連連點頭:很對沃恩先生,很對。我們的人民曾經出色地使用過這種武器!其實我一直有這種感覺:經過血流成河的苦戰,終於佔領一個大國的首都,但卻是一座空城,而這個大國那廣闊的國土還在周圍不祥地沉默着......這多像拿破崙進攻俄國的情景?
別說的那麼不吉利!皮埃爾陰着臉說。
算了,我們還是去皇宮吧。沃恩一擺手說,呆在這些遲鈍的孩子中間對他一直是一種折磨。
孩子們走出紀念堂,再次穿過廣場,走進了紫禁城,走在這宏偉的皇城中,他們心中充滿了敬畏。
戴維走到沃恩身邊,低聲說:我聽懂了你的話,放心,我絕不會讓中國孩子有機會使用他們的國土武器的。
沃恩沒有正眼看他,只是搖了搖頭:你什麼也沒懂。
渤海灣
引擎的轟鳴聲聽起來像天空中有一個巨大的磨盤在轉動,我們清楚地看到了晴空上的那9個黑點,它們排列成3個品字型,這是地毯式轟炸的標準隊形。
臥倒!!捂住耳朵,閉眼,張開嘴!!營長在我身邊高喊。
在開闊地上的這個營的小士兵們都臥倒了,躺了很大的一片,我閉上眼睛前最後看到的是鹽鹼地上那白色的鹽漬。儘管我把兩個手指使勁捅進耳朵眼中,還是聽到了炸彈下落時的尖嘯聲,那聲音像天空正在被一把利刃劃開。
爆炸的巨響在周圍出現,越來越密,彷彿每一顆炸彈都是在我的頭頂爆炸似的。這聲聲巨響透過我的皮肉和骨骼鑽進我的腦子裡,我的身體彷彿已被震成碎未四下飛散,只剩下驚恐萬分的靈魂緊貼地面顫抖着。
巨響消失後,我在地上擡起頭,看到周圍仍然陽光燦爛,原來炸彈只是落在後面很遠處,在那個方向,爆炸的黑煙遮住了半個天空。天空中又響起了那種尖嘯,周圍,許多小士兵在到處亂跑,營長聲嘶力竭喊他們臥倒,但這些被嚇傻了的孩子還是跑個不停,有人是直線猛跑,有人是拐着彎亂轉......營長剛拉住一個孩子把他按倒在地,炸彈就又落了下來,這次可是落在我們四周。
與這次的巨響比起來,剛纔真算不了什麼。大地在劇烈地顫動,我面朝下趴着,臉緊貼着地面,那以前是穩定象徵的地面現在像一面巨掌,劈頭蓋臉地猛抽着我,我的眼前飛舞着白花花的鹽漬,身體像被許多隻硬拳猛擊着,五臟六腑都被搗碎了。
爆炸聲停息後,我擡起頭睜開眼,但和閉着時一樣,看到的仍是一片黑暗,後來能分辨出滾滾的黑煙和裹在煙中的時隱時現的火光。好像有炸彈落到了附近的鹽田中,下起了鹽粒的暴雨,我四下望望,地面上是白花花一層跳躍的鹽粒,看不到一個戰友。我艱難地坐了起來,撐着地面的手感到溫溫的溼溼的,轉身看到攤在我旁邊的一堆浸在血中的東西,那是營長被彈片削去了一半的軀體,那個被他按倒的孩子士兵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坐着,正哭着一把一把地吃土......
(選自《終極遊戲超新星戰爭親歷記》,許風著,崑崙出版社,超新星紀元8年版)
我看着8枚C802導彈相繼騰空而起,扔掉了冒煙的助推器,緊貼着海面向遠方飛去,很快消失在遠方海平線處,敵艦隊只是影影綽綽的細小的影子,而我知道,那也不是我們要打擊的目標,做爲目標的那幾艘驅逐艦已在海平線之下,是看不到的。
發射陣地上一片寂靜,大家像是在等待着最後審判日的宣判。正當我們已近絕望時,陣地上響起了一陣歡呼聲,我舉起望遠鏡,看到有兩個煙柱從海平線處騰起。耳機裡轉來觀察哨的報告:
2號彈命中D116目標!5號彈命中G569目標!6號彈......6號彈誤擊了錫箔假目標,其它被幹擾偏航。行,相當不錯了!
我們立刻轉移陣地,發射車隊剛剛駛離那個小山頂,就有兩枚來自海上的戰斧導彈擊中了那裡。遠遠地看着爆炸的塵埃落定,我們都有些傷感:這是我們最後一個發射陣地了,我們的導彈已經耗盡。
怎麼一艘航母和巡洋艦都沒見着呢?開車的少尉遺憾又迷惑地說。
(選自《失衡的利劍高技術武器在超新星戰爭中的表現》,常士林著,科技出版社,超新星紀元9年版)
一排炮彈落在海中,騰起高高的水柱,像一面突然出現的水牆。這水牆先是在那排登陸艇後面出現,又在它們前面立起,那些炮彈好像躲着目標走。我心急如焚,真想把那些不知在後面什麼地方的小炮手的腦袋擰下來!每一次水霧散去後,那些登陸艇就又在海面顯現出來,像一排黑色的棺材。它們在穩穩地逼近,現在我已經能聽到它們那方形的艇首撞擊海浪的聲音了。又一排炮彈呼嘯着掠過我的頭頂,當它們落下時,我聽到了兩聲與前面不一樣的爆炸聲,很脆很響,我看到敵人的登陸艇中有兩艘中彈,但它們仍堅定地向海岸駛來,艇後拖着長長的黑煙,像兩條紛亂的長髮。好一陣兒沒有炮彈落下,炮擊停了!我對着無線電話筒大喊:
617呼叫炮火支援!617呼叫炮火支援!敵人已經接近灘頭陣地了,快打呀!!
我從耳機裡聽到了炮兵的回答:我們附近出現了敵人傘兵,正奉命轉移射擊陣地!再說你們那裡敵我目標距離已太近,再打就打着你們了!對不起了,你們自己堅守吧!
哪裡還有你們啊!怎麼堅守啊?我四下看看,周圍到處散落着被炸開的沙袋和築坑道用的波紋鋼,一切都罩上了一層灰土,灰土上有幾處醒目的褐紅色,那是從下面孩子的屍體中滲出的血......再向遠看,整個陣地像被一面巨犁耕過一遍一樣,苦心構築了一個月的工事在一夜之間就被大口徑艦炮和航空炸彈摧毀了。
前方的海面上,敵人的登陸艇像一頭頭巨獸般在前面張開了黑洞洞的大口,一輛輛坦克從中開進海里,只露出炮塔向海灘衝來。陣地上出現了三三兩兩還活着的士兵,這些孩子都驚恐地逃出陣地向後跑去,我再看看從海中鑽出來的敵坦克羣,一個人在已是一片廢墟的陣地上哭了起來......
(選自《崩潰》,韓雨生著,星雲出版社,超新星紀元6年版)
那羣阿帕奇大部分都從我們頭頂飛過去了,只有一架懸在我們掩體上空。我吃力地抱着肩射導彈的發射器爬出掩體,舉起發射器大概瞄準那架直升機,把導彈發射出去。
呀!你把我眼迷了!班長在我下面大喊,我低頭一看,他被淹沒在導彈尾氣激起的一團塵土中。再擡頭看那枚導彈,它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優美的弧線,這時,一個小光球從直升機的尾部彈出,導彈的航跡扭動了兩下,似乎在猶豫,最後它還是向那枚鎂熱彈飛去。
媽的你個傻瓜!我大罵一聲,離開掩體飛快跑去,跑出一段纔想起班長,回頭向他喊:快離開那兒!!
那個可憐蟲仍在掩體中揉着眼睛,喊着:你把我眼迷了!
阿帕奇的蜂巢火箭暴雨般地射下來,掩體被炸成一股高大的塵柱,在爆炸聲淹沒一切之前,我還聽到了班長的半句話:
你把我的眼......
(選自《孩子戰爭》,楊成著,新星出版社,超新星紀元7年版)
整個世界好像只有我在抵抗。我手中那挺輕機槍在射擊中劇烈地顫動,兩個支架在沙土中越陷越深,但我卻不敢把槍抽出來換個地方,因爲我的射擊一停止,前面海灘上臥倒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員就會躍起向前衝,把他們與陣地之間的距離再縮短一段。那羣身穿藍白相間的海上迷彩服的日本孩子像沙灘上的一羣熱帶蜥蜴,很讓人恐懼。現在,我的機槍槍口噴出的火焰就像自己的呼吸,我的全部生命都維繫在上面,是絕對不能停的!我聞到了燒焦的槍油味,知道槍管早就過熱了,現在我對這世界的唯一願望就是機槍不要卡殼,這也可能是最後一個願望了。
這個彈盤又打光了,劉上尉從戰壕中躍起飛快地換上了一個新的,只有這時我才意識到他的存在。這小子很會投機取巧,幹這麼個又安全又省力的活兒,我射擊時他就貓在戰壕中。但有他的存在對我多少也是個安慰。再說他換彈盤速度極快,像變魔術似地就換好了,這很重要,能儘量縮短敵人藉着這個間隙前進的距離。聽聽這小子在連裡的戰前動員會上是怎麼說的:不要怕日本鬼子,他們都是小個兒,只會縮頭縮腦地挨着村子抓雞,你躲在什麼地方,叭一槍就打住一個,可好玩兒了。
現在我真想問他:還好玩兒嗎?當遠遠地看到日本孩子涌出登陸艇時,誰都意識到他們個子並不低,但最要命的是,他們一個個全是冷酷的戰爭機器。當時陣地的火力還算建全,有十多挺重機槍在射擊,彈雨把敵登陸艇前的海面打出一片水霧。那些最先跳出登陸艇的日本孩子幾乎全被擊斃在海中,但後面的孩子仍然毫不猶豫地衝出來。在後來向灘頭陣地的衝鋒中,他們堅定沉着,有條不紊,在彈雨中穩步逼近,像在幹一件刻板的工作。最讓我感到震撼的是:周圍的死亡對他們好像沒有什麼影響。剛纔我親眼看到了這樣一幕:我的機槍子彈在海灘上那些臥倒的日本孩子之間激起一股股沙柱,最前面的一個孩子抽搐了一下,顯然是中彈了,血從他背上的迷彩服中滲出來,成一個紅色的圓圈。他旁邊的那個孩子從他的脖子上扯走了標識牌,又拿走了他手中的步話機,他做這些動作時頭都沒轉一下,好像早就等着這一刻似的。我感到這羣日本孩子共同組成了一個大動物,在這個動物中個體是不存在的,誰死了,就好像這個動物掉個指甲斷根頭髮什麼的,對它本身根本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我向兩邊看看,透過煙霧我看到了右邊十幾米遠處掩體中那挺輕機槍射擊的火焰,我打定了主意:他們要跑我也跑!這時彈盤又打光了,上尉拿新一個新彈盤跳起來,他的頭剛伸出戰壕,我就聽到啪地一聲響,那聲音很奇怪,像是什麼很脆的東西破碎了。上尉的鋼盔向後飛了出去,一顆子彈鑽進他的眉心,從後腦穿出把他的鋼盔頂飛了,他腦袋的上半部分整個被揭開,紅的白的在機槍邊塗了一攤,他的軀體還在抽搐,牙齒在只剩一半的臉上咯咯地響着......我拿起掉在戰壕邊沿上的彈盤,上沾滿了血和腦漿,又粘又滑。
我向機槍上裝彈盤,但手抖得歷害,怎麼也裝不上。前面的海灘上,日本孩子全都躍起,呼叫着衝上來。我扭頭一看,右邊那挺機槍不知什麼時候也啞了,我扔下彈盤,跳出戰壕沒命地向後跑去......
(選自《京津戰記》,張忠、曹建平著,藍天出版社,超新星紀元5年版)
炮火支援叫不來,空中支援叫不來,電話都不通了,所有的無線電頻道都亂七八糟,好不容易有幾個從陣地上來的通訊員和前線聯絡軍官,所說的情況也是模糊不清互相矛盾;再看看牆上的作戰地圖,那些箭頭也是亂作一團自相矛盾,我一氣之下把圖扯了下來。我衝到團部的外間,想找幾個參謀到陣地上了解情況,對面的門也同時開了,有十幾個士兵魚貫進入,由於揹着光看不清他們,我開始沒在意。當這些人貼着牆根圍成一圈後才發覺不對,這時這些日本傘兵的衝鋒槍開始射擊,血花飛濺,參謀們彈痕累累的屍體紛紛壓在傾倒的沙盤上。我感到胸部被什麼猛擊了一下,仰面倒在地上。過了一會兒,一個日本孩子把我翻了過來,用傘兵刀輕輕把我的鼻子削下來,然後在我的衣領上擦刀上的血,失去知覺之前,我看到他在衝我友好地嘻嘻笑......
(選自《最短的一天》,金同著,軍事出版社,超新星紀元8年版)
跑,快跑!快快跑!!槍扔了,子彈帶扔了,鋼盔扔了,連鞋都掉了,只顧沒命地跑!子彈在頭頂啾啾叫,我真切地看到跑在前面的一個孩子背上出現了一個黑黑的彈洞,然後他就摔倒在地丟在後面了。突然,前面的一羣孩子停了下來,很快又向回跑,與我們這一羣仍向前跑的孩子撞在一起。我拉住一個孩子問他怎麼回事,看到他的一個耳朵被子彈或彈片齊齊地削掉了,流下來的血在迷彩服上溼了一大片,他喘息着掙脫我,繼續向後跑去。
我擡頭一看,一排日本90式坦克正穿過公路向我們這裡駛來。我也轉身順着人流跑,坦克的滑膛炮在後面響了起來,前面幾聲爆炸後,被炸飛的孩子殘肢在四周噼裡啪啦地落下。我雙腿一軟坐到地上,然後躺下,實在跑不動了,隨它怎麼樣吧。我喘息着,肺像要炸了,日軍坦克從我的兩側隆隆地駛過,覆帶濺起的泥土落了我一臉,我只是漠然地看着飄着黑煙的天空,隨它怎麼樣吧......
(選自《士兵日記》,劉曉東著,青年出版社,超新星紀元七年版)
到處都在潰退,到處都是恐懼和死亡,失敗的陰影籠罩着一切。預想中可堅守一至兩個月的渤海防禦體系,在一週之內就全線崩潰。每個人都在自問: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孩子統帥部對攻方聯盟的進攻目標做出了卓越判斷,後來知道,這個判斷甚至差點結束戰爭,但攻方聯盟還是發動了全面進攻。渤海戰役開始後,孩子統帥部失去了原有的冷靜,接連做出了一系列錯誤的判斷和決策。
在進攻開始時,攻方聯盟用驅逐艦組成的艦隊靠近渤海海峽,引誘和消耗中國的岸基導彈。應該說,這種作戰行動在大人時代會被認爲是瘋子的舉動,它的危險極大,很可能帶來重大損失。但孩子戰爭有其特殊性:在超新星戰爭初期,雙方的空中力量都很少出動,主要是由於飛行員的技術不熟,以及空中指揮、地空協調和目標偵測等複雜的技術問題孩子們還沒有完全掌握。這樣,中國的岸基防禦體系中的主要武器就是岸基導彈,其中起主要作用是被稱爲中國飛魚的C800系列地對艦導彈,其威力只一枚就可能擊沉一艘航母;
還有一直蒙着神秘面紗的中國巡航導彈,但由於引導巡航導彈的技術十分複雜,孩子們一時難以掌握,所以其發揮的作用是有限的。攻方聯盟的統帥部清楚:現在世界上還沒有工廠能繼續生產導彈這樣複雜的武器,導彈打一枚就少一枚。所以攻方採取了這種極爲冒險的戰術,並準備付出相應的代價。
攻方聯盟出動的引誘艦隊有70艘驅逐艦和11艘護衛艦,應該說規模是很大的,一下把中國孩子給唬住了,統帥部的大多數人都傾向於認爲這就是敵人對渤海發起的總攻擊。但保持清醒頭腦孩子也是有的,海軍的幾位將領就注意到了敵艦隊中沒有巡洋艦和戰列艦,航母也沒有進入作戰位置,但他們的提醒沒有引起足夠的注意,統帥部命令岸上火力以最大威力打擊海上目標。引誘艦隊受到重創,有三分之一的艦艇被擊沉,但這損失低於攻方統帥部的預計。由於艦隊啓動了宙斯盾海上防禦系統,也由於中國孩子對導彈發射和引導的複雜技術不熟練,從岸上發射的對艦導彈有三分之二都被攔截或干擾偏離目標。這次佯攻消耗了中國岸基導彈總數量的三分之二,並使攻方海軍熟悉了中國岸基導彈發射和攻擊的一些規律,爲真正的總攻擊鋪平了道路。
現在,唯一能對攻方聯盟的進攻進行阻滯的就是渤海海峽的雷區了。按常規,在那一百萬顆水雷構成的雷區中開出一條航道,怎麼也得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但直到進攻發起前,攻方聯盟從來沒有在海峽認真地掃過雷,只是用轟炸機向海中投擲帶水壓引信的炸彈,想炸出一條航道,後來發現效果不好就放棄了。
就在中國孩子認爲敵人的進攻肯定要因雷區而推遲時,攻方聯盟對渤海的總攻擊開始了。當中國統帥部的孩子們看到偵察機拍攝的照片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敵人攻擊的前鋒竟是上千艘漁船!這些小噸位的漁船像一羣蝗蟲一樣通過海峽,引爆了大量的水雷;接下來的第二波是四百多艘噸位較大的民用船隻,這些船隻中最大的有上萬噸的油輪和集裝箱貨輪,這是爲了引爆那些能夠識別目標大小的高級水雷。用這種方法,攻方聯盟很快在海峽開出了一條航道。但與陸上的雷區不同,水雷除了固定的錨雷外,大多都有很大的流動性,所以開出的航道一段時間後又變得危險了,在整個戰爭過程中,攻方聯盟多次故技重演,用這種瘋狂的方式維持着航道的暢通。
這也是公元世紀的大人們沒有想到的:與他們的戰爭相比,孩子戰爭更具冒險性,也更不吝惜生命。以下是一位美軍直升機駕駛員留下的記錄:
我駕駛着一架黑鷹直升機從南朝鮮大田基地起飛,任務是到海峽爲那些開闢航道的漁船提供可能的救護。到達預定空域後,上千艘漁船出現在下面的海面上,景象很是壯觀。首批衝擊雷區的漁船大約有一百艘,我從空中看到這些船上的船員都向後面的船上轉移,每艘船上只留下一個舵手,稍大些的船上再留一個輪機手。我在空中跟着這支船隊慢慢飛行,看到下面有的漁船的舵手從駕駛艙裡探出身來向我招手,那些日本孩子好像不是走向死亡,而是去一個很好玩兒的地方。
海面上響起了一聲巨響,儘管直升機的高度有200米,還是震得我肚子疼。我向下看到海面上騰起一股高大的水柱,其中的海水在陽光下發着白花花的光,彷彿是突然升起的一座的冰峰。當水柱落下水霧散盡後,我發現已沒有必要進行什麼救護了,海面上那艘漁船原來所在的位置只漂浮着幾塊木板和一些細碎的雜物。就在我降低高度觀察時,又有三艘漁船觸雷了,與第一艘一樣,這些噸位只有一百左右的漁船都被那用於攻擊大型軍艦的水雷炸得粉碎。這時我看到有一艘漁船被爆炸激起的波浪打翻了,就飛過去,把那個落水的舵手用纜索吊上了直升機。這個孩子叫渡邊,是北海道的小漁民。他對於自己的船沒撞雷就沉了感到很沮喪。這之後我很注意他,他又駕漁船闖了兩次雷區,很幸運(或不幸?)都沒撞上雷。第三次他駕駛一艘一千多噸級的貨輪輪觸雷了,那顯然是一顆在一定深度感應觸發的錨雷,在船的中部爆炸,那船折成了兩截後沉沒了,我在沉船的海面上找了很長時間,但沒有找到他。
(選自《海上雷區》,享利。韋斯特著,傑克遜出版社,超新星紀元11年版)
在攻方聯盟的海軍控制渤海之後,中國統帥部曾寄希望於灘頭防守,但這個希望也很快破滅了。統帥部曾正確地判斷塘沽是敵人登陸的主攻方向,並把主要的防禦兵力佈署於此。但攻方聯盟的登陸行動開始後,塘沽防線僅支持了一天就崩潰了。在強大的海上火力支援下,以日軍爲主的敵登陸部隊建立了牢固的灘頭陣地,並開始進攻天津。
灘頭防禦是中國孩子取得戰爭主動權的最後一次機會,他們完全可能在反登陸戰中大量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挫殺其銳氣,贏得保貴的時間。對於中國孩子的灘頭防禦如此迅速地崩潰,所有人都大感意外。這中間,攻方聯盟強大的海上火力起了很大的作用,但後來的戰史研究者們卻發現了一個更深刻的原因:中國孩子對殘酷的戰爭沒有心理準備,這在很大程度上應歸結於戰前宣傳的失誤。
在渤海戰役開始之前,得知進攻渤海的主要是日軍,電視臺中就反覆播放兩部過去的黑白片《地道戰》和《地雷戰》。放這兩部片子的本意可能是爲了讓孩子們豎立勝利的信心,而中國孩子一時也被這兩部電影迷住了,從電影中他們看到日本人是那麼滑稽可笑,與他們打仗是那麼有趣好玩兒。大部分孩子對戰爭並沒有真實的概念,他們寧願相信戰爭就這麼好玩兒,一遍遍看這兩部電影后,他們也真的信了。
而日本孩子對這次戰爭進行了充分的準備。與其它國家不同,他們並沒有解散用於選拔國家領導者的模擬國家,而是不斷擴大它,使其成爲高效率的訓練基地。孩子軍人在這些模擬國家裡不斷經受與真實戰爭相差無幾的錘練(有些未經證實的傳聞,說這些模擬國家中的一部分武器使用實彈),而作爲登陸作戰主力的海軍陸戰隊,更是在這種訓練最後篩選出來的精華,是日本軍隊的刀鋒。
當中國孩子在電視中看到日本千艘漁船闖入渤海雷區的場景時,他們的精神受到了第一次衝擊。他們看到那一艘艘漁船被炸得粉碎,而後面的船仍堅定地向前,都陷入震驚和迷惑之中。當敵艦隊以強大的火力轟擊海岸時,爆炸的巨響、燃燒和死亡讓孩子們領略了真正的戰爭,他們中的很多人都被嚇破了膽,而當他們見到登陸的敵人與自己的想像相去甚遠時,一種集體的恐慌便在前線蔓延開來,最後發展成無法遏止的大潰退。
華華和呂剛乘坐的直升機向天津方向飛行,剛飛出不遠,就看到下面的高速公路上擠滿了車輛和人流。當日軍在塘沽登陸的消息傳到天津後,全市居民傾城而出,逃向北京,由於混亂和空襲,很快堵塞了京津之間的所有道路。再向前飛,可以看到人流中混着許多從前線退下來的軍人。華華讓直升機降落在公路邊,他和呂剛走上了公路,公路上一片混亂,
孩子們把一輛輛動彈不得的汽車推下路基,企圖開出一條路來,但更多的孩子是在公路邊向北京方向徒步而行。那些潰退下來的孩子士兵們個個衣衫破爛,面露驚恐和疲憊之色,有一半沒帶武器。
呂剛拉住了一個經過他身邊的小士兵,這孩子的槍和鋼盔都丟了,迷彩服上滿是土和焦痕,呂剛問他是哪一部分的,他看了一眼呂剛,又四下張望着,好像在找呂剛說的什麼東西。
哪一部分的?我怎麼知道......呀,海邊好嚇人啊,那麼多的大炸彈,轟隆隆,還有那些衝上岸的日本孩子,都不要命的耶......
你們的指揮官呢?呂剛打斷他問。
指揮官?什麼狗屁指揮官,跑得比我們都快!
這時,一名參謀讓呂剛到直升機那邊去接電話,呂剛去了好一會兒纔回來,臉色更加陰沉。
已經證實,天津失守了。他對華華說。
華華問:想過下一步怎麼辦嗎?
只有在廊房一線再建立一條防線。
這麼近?到北京也就是大口徑炮的射程了!不能再靠前一些嗎?
呂剛看着混亂的高速公路搖搖頭:敵人正在迅速推進,照他們現在的攻擊速度,再靠前已沒有時間建立防線了。
華華伸手對旁邊的警衛員說:把你的衝鋒槍給我。
呂剛吃驚地看着他:你幹什麼?!
我們上前線和士兵們一起戰鬥!
你這不是胡鬧嗎!再向前走就危險了!
危險?!華華指着潰退的人流大聲說:如果我們舒服地待在安全的後面,怎麼讓其他的小朋友們在前面浴血奮戰?!
國家的最高領導人中了流彈或當了俘虜小朋友們就能更好地作戰了?我們有自己的責任,比起這個責任,上前線拚命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這時,呂剛拉住的那個孩子對旁邊的人流喊到:喂,大家快來呀!他是華華,他要上前線!
這時有許多小士兵和平民圍了過來,有孩子從他手中把衝鋒槍搶了下來。大家七嘴八舌地說:
華華,你可不能去!日本小鬼子要打住你們中的一個可就高興壞了!
仗已經打成這樣了,你去頂個屁事?!
你們都上前邊送了命,北京沒人指揮,那可真是全完了!
趕快回去好好計劃,我們準備守北京吧!
......
華華勁兒推開周圍的孩子:你們都走開,我就要去,用不着你們管!說完他向直升機那邊走。
這時搶走衝鋒槍的那孩子擋住華華,又把槍遞給他:逃跑的是我們,在這兒把我們槍斃了好了!你到前邊去送死有什麼意思?!
華華看着槍嘆了口氣,把它還給警衛員。
在直升機飛回北京的途中,他對呂剛說:對不起,我剛纔急得有些糊塗了。
真正嚴重的情況可能還在後面呢。呂剛說。
當天晚上,華北集羣的兩個集團軍在廊房一線倉促佈防,可以肯定,在銳氣正旺的攻方聯盟面前,這仍是一條不堪一擊的防線。日軍已登陸的大量裝甲力量正以高速公路爲軸線迅速進擊,以下是一名西方戰地記者留下的報道:
我因爲懂些日語,被《星報》指定爲隨日軍第一批登陸的戰地記者,與我一起的還有一位叫安德森的美國陸軍上校,做爲國防部的一名觀察員參加登陸。
我們所在的這個日軍裝甲師登上早已爲攻方聯盟控制的灘頭陣地後,繞過已被攻克的天津,直接向北京方向推進。這時天下起了雪,地上白白的一片。當時從天津逃避戰火的難民的車輛和人流把高速公路堵死了,我和安德森只好把吉普車停在路邊。我們正在車上聊天,一縱隊的日本坦克開過來,在我們周圍散成一大片停下。幾名軍官從車上下來,會聚在坦克圍成的一片空地上。顯然召集他們的是一名裝甲兵上校,這孩子是日本新新人類的典型形象,身材高挑晰長,面容白淨漂亮,他的話音很有穿透力,在這發動機的噪音中都能聽得很清楚。
怎麼象蝸牛一樣?爲什麼不走高速公路?!他質問周圍的裝甲部隊軍官。
巖田君,路堵了!其中一名少校無可奈何地指了指高速公路,那裡幾十名日軍士兵沖天鳴槍,試圖清出一條路來,但無濟於事。我又聽到了巖田上校的聲音:
我們這支部隊的前身,是二戰中在支那土地上屢建奇功的板垣師團,那些前輩們要是活過來,也會讓你們這付樣子氣回墳墓裡去!
他一手按住領口的喉頭送話器,另一支手一揮:全縱隊注意,都跟着103車!說完,他跳上那輛坦克,坦克發動機轟鳴起來,排氣口噴出的黑煙吹動我們吉普車上的美國國旗,這輛日製90型坦克一躍而起,衝上路基。這時,路上站着一羣剛從一輛不能動彈的大客車上下來的幼兒園的娃娃,有三四十個。小保育員站在衝來的坦克和孩子之間揮動着雙臂,
但那輛坦克沒有絲毫猶豫,撞倒了這個女孩兒,衝進那羣嚇呆了的娃娃們中間。我們看到,一個個幼兒的小身軀在雪地和坦克履帶之間迸放出一朵朵血花,如同在雪白的檯布上壓碎了一個個西紅柿......
安德森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後不停地向地上吐唾沫。看到我疑問的目光,他解釋說:這是東方人的習慣,能去除晦氣。
在以後的整個戰爭期間,我也不斷地吐唾沫。
(選自《孩子的菊和劍超新星戰爭中的日本軍隊》,比爾.喬那森著,大和出版社,超新星紀元5年版。)
但接下來戰局的發展出乎中國孩子的預料:日軍推進到廊房防線前就停了下來,沒有對防線發動攻擊。開始中國孩子認爲日軍是在集結攻擊力量,後來發現不是那麼回事。攻方聯
盟這種貽誤戰機的行爲一時很難理解,後來知道這有兩個原因:其一,日軍在登陸戰中雖然取得了成功,但也暴露出孩子指揮大戰役時計劃粗糙和混亂的缺陷,再經過對天津的攻城戰,需要時間從海上補充物資和調整兵力配置;但最主要的是第二個原因:按照攻方聯盟的內部協議,擔任第一階段陸上作戰的主要是日軍,在最殘酷的登陸戰中,美軍只象徵性地出動了少量海軍陸戰隊。日軍在塘沽登陸和攻擊天津中遭受了巨大的損失,而美國和其它北約國家的陸軍部隊還在從沖繩和日本基地磨磨蹭蹭地向南朝鮮的前進基地集結,顯然想投機取巧。日本孩子的心理上很不平衡,大西文雄命令停止攻擊,直到北約國家在津京戰區投入相當的陸戰兵力後再恢復進攻。
這一停就是10天,中國孩子得到了寶貴的喘息時間。
軍事法庭
我們有一個誤區!華華對統帥部的這一羣垂頭喪氣的孩子們說,前一階段的仗是打得很糟,形勢的惡化超出了我們的預料,但我們的很多人,包括許多軍事指揮員,都有一個更糟的想法:覺得我們孩子的戰鬥力遠不如敵人。這個想法是不對的!這次失敗的主要原因是孩子們對戰爭根本沒有心理準備,而這責任不在他們而在我們!我們開始是輕敵、盲目樂觀,現在又陷入悲觀退縮的情緒中!
由於北京常常遭到空襲,信息大廈的頂部大廳已不安全,孩子領導集體只好把辦公地點移至地下機房中,他們後面,就是放置在大玻璃罩中的量子計算機。這裡很安靜,時間長了忘記了外面是日是夜,但孩子們漸漸掌握了一個規律:白天地面常有微微的震動傳下來,因爲敵機習慣於白天轟炸。在孩子戰爭中,由於難以掌握精確轟炸的複雜技術,空襲又回到了二戰時期的樣式,進行野蠻的面積轟炸。事實證明曉夢提前把城內平民撤空的決定是十分正確的,否則市民將在這種轟炸中遭受重大傷亡。現在,北京市民都已撤出,來自天津的難民在未入城前也已向西疏導,所以敵人漸漸把空襲的目標轉移廊房防線和向西的交通線上。
眼鏡說:我想起了大人時代的這樣一個寓言:說日本、蘇聯、中國和美國四國的軍隊來到一個懸崖邊,日本軍隊徑直走去,全部摔下懸崖;蘇聯軍隊的士兵們看看指揮官,指揮官凝視前方命令向前走,於是他們也走下了懸崖;中國軍隊的士兵們則聚成一堆商量了半天,然後用揹包帶連成了一根長繩,部隊拉着它下了懸崖;美國士兵跑到懸崖邊探頭向下看了看,然後打了一聲長口哨,一轟而散,都扭頭向回跑去......這四支軍隊中哪支最好,我想大家是一目瞭然的。請注意,這個寓言不是中國人編的,它來自西方,說明人家也看到了我們軍隊的長處。是的,在執行命令的堅決上,我們比不上日軍;在機械化大兵團作戰上,我們比不俄軍;在士兵的文化水平和對尖端武器的掌握上,我們也比不上美軍;但我們有自己的優勢,中國軍隊是一支與這塊國土溶爲一體的軍隊,這種優勢在我們自己的土地上尤其能夠發揮出來!
呂剛點點頭說:是的,這次潰退,指揮官有很大的責任,我們不能容忍那些在戰場上只顧逃命的高級軍官。
戰時軍事法庭在市內的一個露天體育場開庭,體育場內坐滿了小士兵,他們大多參加過渤海戰役和天津保衛戰,有很多裹着繃帶拄着柺杖的傷員。被指控臨陣逃脫的軍官有很多,但這次審理的是其中4名級別最高的師級軍官。這4名被告穿着已摘掉了肩章和領章的軍服,垂頭喪氣地面對着上千名士兵。
憑什麼審判我,我不服!F集團軍116師師長指着法官席說,你們難道不知道,當時,攻下496灘頭陣地的日軍陸戰3師已向我的側後迂迴,我不後撤,等着被包圍嗎?再說了,我左翼的115師也撤了,他們的師長怎麼沒在這兒?
法官說:115師的情況與你們完全不同,他們是在接到集團軍軍部命令後,有組織撤出陣地的,他們師部的所有指揮官一直堅守着自己的位置。而你呢?當你發現面臨被包圍的險況時,丟下部隊自己跑了!
我沒跑!
你當然跑了!是坐我的直升機!證人席上,F集團軍的一位陸航中尉飛行員大聲說。
他跑了,我們好多人都看見了!旁聽席上116師的小士兵紛紛站起來喊道。
116師師長仍然硬着頭皮說:那我還能怎麼着?敵人的艦炮轟擊一停,陣地上的士兵都跑光了,前線指揮官攔都攔不住,局勢已經失控,讓我一個人在那兒等死不成?!
旁聽席上一片譁然,一名頭上扎着繃帶的孩子從觀衆臺上跳下來,走到法官席前說:他這是誣衊!
一位少校也跳下來說:在你乘那架直升機飛走後,我們師5公里的岸防陣地上至少還有一半的部隊在堅守!你一跑,師部也都散了,是與師部失去聯繫才使陣地全線崩潰的!
116師師長還想爭辯,旁邊的另一名被告,也是一名大校,拍了拍他的肩說:算了算了,丟人就丟到這兒吧,我們自已做自己當!
最後宣判,4名被告都因臨陣逃脫被判死刑。但被告們並沒有太大驚慌,因爲他們知道,孩子軍事法庭與大人的還有一點不同:判決是否執行最後還要由他們自己決定。小法官走下審判席,手裡端着一個大盤子,盤子上放着四枚手雷,是那種攻防兩用的手雷,現在都擰下了預裂外殼,顯得很小。法官對被告們說:
開庭時已經向你們說明了:本庭的判決要由你們自己自願執行。你們有兩個選擇:或者
拿一個手雷找個地方自己執行判決,或者,法官一指體育場的大門,從這兒滾出去,
滾得遠遠的,愛去哪兒去哪兒,但永遠別現沾軍隊的邊!
一個被告看着盤子裡的手雷,畏畏縮縮地說:我跑就是因爲怕死,怎麼能自已去死呢,要這樣兒,還不如當初......
116師師長大叫一聲:別扯旦!你們現在執行好了,要不我就走了!
法官把盤子放到他們面前的桌子上,對他們說:願拿就拿,不拿就滾!
116師師長轉身走去,邊走邊喊:滾就滾,哼,我再也不回軍隊了,軍隊不公平!其它三名被告也低着頭跟着他向體育場外走去,當他們路過看臺間的過道時,從看臺上下起了唾沫的大雨,四個被告捂着頭跑了出去。
小法官也向後啐了一口,把盤子裡的手雷收起來。
開庭過程中一直在旁邊觀看的呂剛這時站起來說:大家先不要散,我請你們看一段錄像,這盤錄像帶是前天,也就是日軍佔領天津後的第9天,留在天津的一支游擊隊越過戰線帶來的。
體育場的大屏幕上映出了錄像帶上記錄的圖像。畫面上出現了一個大房間,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的一盞日光燈昏暗的燈光下,可以看到大房間擺滿了嬰兒牀,有一些保育員女孩兒穿行於其間。呂剛介紹說:
這是天津市第六保育站,這個保育站中共收養了三千多個嬰兒,敵人攻城時,因爲行動不便,有457個嬰兒和五十多名保育員沒有撤退,後來就留在了失陷的城市中,這些嬰兒都是這個保育院中年齡最小的,都不到1歲。大家看到的畫面,都是由一名保育員用小攝影像機拍的。現在是日軍剛進城不久......
畫面中嬰兒牀間的女孩兒都同時把頭轉向一個方向,然後她們都恐懼地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在大房間的一角擠成一堆。鏡頭轉向,幾名日本海軍陸戰隊員從剛剛撞開的門衝了進來,他們都穿着藍白色的海上迷彩服,臉上塗着黑色的僞裝油彩,看上去猙獰強悍,他們端槍四顧,發現沒有危險後都鬆了一口氣。一名小少校走向前來,與其它士兵不同的是他的臉上沒塗僞裝色,還戴了付眼鏡,顯得文質彬彬。
誰的,這裡的負責?誰的?他用生硬的漢語喊道。
從遠處縮擠在角落的那堆女孩兒中站出一個留着長長披肩發的女孩兒,她怛怯地走上前來,說:我是保育院院長。
少校對她敬了個禮,說:我是陸戰3師社會聯絡處井上靖少校,我們負責籌集本師的軍糧。我軍挺進迅速,糧食不足,請您協助,謝謝!他又直挺挺地鞠了一躬。這段話他說的很流利,顯然是預選背好的。
小院長驚恐地搖搖頭:我們沒有糧食啊!
少校和藹地笑笑:有的有的,看那邊有大大的那個......哦,粉奶。
那些奶粉是給這些小寶寶吃的呀!
少校笑得更動人了,同時搖着手:哦,奶粉奶粉,粉奶的不是。我們給你們那個,借條,以後會還的!以後,日本國會在這裡開工廠,產奶粉!我們的奶粉喝了,長高高個子,我們的粉奶,哦,奶粉,好;你們的,不好。
可小寶寶們現在吃什麼呢?
我們不都拿走,戰爭時期嘛,還是軍隊的重要,請理解,他又更深地鞠躬,請寶寶們理解!
我們本來就不多了!沒誰請你們來呀!!小院長憤怒地喊。
少校又甜甜地笑了起來:小女士,小朋友,這麼說就不好了嘛!遊戲嘛,大家都要來玩的!來玩就要有糧食,沒糧食,玩的不好。
在少校又鞠了一躬後,士兵們就衝過去搶奶粉,有幾個女孩子去攔他們,一名士兵沖天鳴槍,一串子彈把天花板打得掉下大股塵土,女孩子們都驚叫着捂住耳朵,周圍小牀裡的嬰兒們都大哭起來。
奶粉被一箱箱地搬走了,最後只留下了不到三分之一。
少校是最後離開的,他懷裡抱着一個嬰兒,耐心地哄他不哭,他最後把嬰兒遞給小院長,摸摸娃娃的小臉蛋兒,露出他那特有的甜笑說:寶寶真好!寶寶可愛!寶寶理解!然後走了。
接下來的畫面是兩個小時後,又有日軍衝進了保育院,這次來的不是陸戰隊而是陸軍,人數更多,但沒有一個會講漢語的,那個粗壯的陸軍上尉對女孩子們又是敬禮又是鞠躬,嘰哩哇啦地說着她們聽不懂的話,然後士兵衝過去搶剩下的奶粉,遇到阻攔又是沖天鳴槍把女孩子們嚇到一邊去,這次他們又搶走了剩下奶粉的一大半。
後面的畫面記錄了日軍在這一天中又有兩次來搶奶粉的情景,最後一次他們把所剩下的奶粉全部拿走了,還搶走了大部分的礦泉水(這時城市已經斷水)。小院長因竭力阻止那羣野獸般的男孩兒,頭上捱了一槍托,被打昏了。
接下來的畫面掃過了一個個小牀,上面的小娃娃都餓得大哭。下一個畫面是從樓上向下拍的,這時好像是第二天中午,幾個女孩兒正走出保育院的大門,她們有的提着袋兒,有的推着自行車,顯然是去爲嬰兒們找食品和水。她們剛剛來到大街上,就有一輛日軍巡邏的裝甲車開過來,車上有一個擴音器放出生硬的漢語錄音:
這一帶屬絕密軍事禁區,平民不許上街!一個星期之後將解除戒嚴,如您確實有事到那時再出來,這之前撤擅自外出將遭到射擊!
這錄音反覆播放,裝甲車上的機槍後面有兩個士兵衝着女孩兒們哇哇大叫,讓她們回去。
裡面的娃娃們餓了,我們給他們找吃的!!女孩子們衝裝甲車喊,其實這沒有必要,
那些士兵應該能聽到保育院中幾百名嬰兒的哭聲。
裝甲車上的機槍響了起來,子彈打在女孩子們前面的水泥路面上,激起了一串火花,一發跳彈擊中了一個女孩兒的腿,她大叫一聲跌在地上。其他女孩兒驚叫着縮進門去,接着她們中的三個人又出來把那個腿流血的女孩兒拉進去。
下一個畫面又到了晚上,那個大房間中的嬰兒還在哭,但哭聲與白天已不同,那是一種沙啞的、窒息的哭聲。
下一個畫面是白天,大房間中的哭聲沒有了,嬰兒們似乎都睡着了,但鏡頭移近一個個小牀,看到娃娃們大多睜着眼,小嘴都張着,但哭不出聲來。
一個娃娃在用盡全力徒勞地吸着空奶瓶,他的小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着奶瓶,好像對它充滿了仇恨。
接下來的畫面是第三天的晚上,嬰兒的哭聲再次充滿了大房間,這哭聲與上一次又不一樣了。十幾年後,一位歷史學家寫道:那是一種聲嘶力竭的慘叫,是一把最鋒利的刀子,可以切斷最堅強的神經。它彷彿不是對着人,而是對上帝。到了後半夜,這聲音弱了下來,那些幼小的生命已失去了呼救的對象,他們終於知道:上帝死了。
下一個畫面又是從樓上的窗子中向外拍的,由於是夜裡,畫面很模糊。可以看到一排昏暗的街燈,街對面的樓房黑乎乎的,只有零星幾個窗口亮着燈,畫面的下方是一堵牆,這是保育院的後院牆。牆頭上出現了幾個小小的黑影,十分模糊,在路燈的燈光下成黑色的剪影,但從這些小身影的輪廓可以看出是幾個女孩子。那幾個女孩子從牆上小心地滑下去,來到保育院外面,然後她們穿過街道,在路燈下可以看到她們大部分都帶着準備裝食品的袋子和裝水的塑料桶。她們中不止一個人在下牆時摔傷了腳,走路一瘸一瘸的。這時牆頭上還有身影出現,更多的女孩兒在翻牆出去爲嬰兒尋找食物。
這時畫面突然清晰起來,光亮來自對面樓上3團急驟閃動的小火焰,它使周圍的一切都凸現在閃光之中。錄像機錄下來的機槍射擊聲只是一片嘩嘩的噪音,正在過街的幾名女孩兒瞬間被彈雨激起的泥土罩住了,她們在閃光中倒下時很像是用高速攝影拍下的慢動作。從那團飛濺的泥土中伸出一條線,這條彈着點向牆飛快移來,牆頭上濺起了被打碎的磚塊,還在牆頭上的幾名女孩紛紛抽搐着高高地摔了下來,最後一個女孩兒在掉下來前可以清楚地看到從她身上飛揚的血滴。三團火焰消失了,在路燈的燈光下,街上的那些女孩兒靜靜地躺在一大片血泊中,而牆下被打死的女孩兒隱沒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見了。對面樓上那幾個零星的窗口繼續亮着燈,像一隻只黑夜中的怪眼。
下面的每個畫面都很短,反覆切換了好幾次,每一個畫面出現,它下方紅色的日期顯示碼都增長了一日。
又是白天,陽光從窗中射進來,成一道道白色光柱,那一片小牀靜靜的。
又是夜晚,高高天花板上只有一盞日光燈亮着,慘白昏暗的燈光下,那一片小牀靜靜的。
白天,那一片小牀靜靜的。
夜晚,那一片小牀靜靜的。
......
畫面變得越來越不穩,那一片靜靜的白色的小牀突然急劇傾斜,顯然是攝像機掉在地上,最後畫面上出現了平躺在地上的一個空奶瓶,奶瓶後面是林立的牀腿,這畫面靜止了幾秒鐘後,錄像結束了。
體育場中一片死寂,孩子們仍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已經熄滅的大屏幕,好像這上千人在努力焦聚目光把那個屏幕燒掉似的。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有4個孩子從體育場的大門走了進來,向法官席走去,這是那4個被告,他們並沒有走遠,一直躲在大門邊悄悄地看着大屏幕上的錄像。他們走到法官面前,116師師長向法官伸出一支手。
什麼?小法官的眼睛從大屏幕方向收回來,茫然地看着他。
手雷。
法官默默地看了他幾秒鐘,然後從公文包中拿出一顆手雷遞給他,他接過手雷後大步向外走去。其它三名被告同時向法官伸過手來,法官在每一隻手上放了一個手雷,這三個孩子也跟着116師師長快步走去,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體育場大門外,一分鐘後,外面傳來四聲爆炸聲。
當天晚上,這段錄像向全國播放。
第二天,華華和呂剛再次視察北京東部防線。他們看到,這些天來一直迷漫在前線的驚慌恐懼的氣氛消失了,小戰士們都變得沉默寡言,他們有的在默默地修工事,汗如雨下;有的在一遍遍地擦試着武器,有的在戰壕中用陰沉的目光長時間地盯着東方,那是敵人所在的方向。
現在,世界已完全脫離了大人們所預想的軌道,變成了他們無法想象的真正的孩子世界。
正當中國孩子準備爲保衛北京與攻方聯盟決一死戰時,超新星戰爭也脫離了大人戰爭的模式,面貌開始變得越來越怪異,變成真正的孩子戰爭。
戴維通過衛星給中國孩子打來了電話,他在屏幕上笑容可掬,好像自那最後一次聯合國大會以來,世界變得更甜蜜了似的。
嗨,華華!你好!還有曉夢和眼鏡,你們好!!
華華不想失態,也笑着衝他點點頭:你好。
這一陣兒世界玩得不錯!戴維興高采烈地說。
華華點點頭說:下面會玩的更好!
戴維也連連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我們不能只顧玩把正事給忘了,更何況這件正事更好玩呢!新的一年就要到了,你知道今年世界有什麼事要辦嗎?
華華不解地搖搖頭。
嗨,大人時代就定下來的事嘛!
華華看了看身邊的眼鏡和曉夢,他們倆也都茫然地搖搖頭。華華問:大人時代還定下過好玩兒的事兒?
當然了,該開奧運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