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謝青雲伸手比三,聶石咧嘴了,雖然他最近咧嘴的時候不少,可比起尋常人來,還是難得一見.
他一咧嘴,就代表了讚許,有老聶贊,小少年自是開懷。
可惜只咧了一下,這就又變回了冷冰冰的模樣,道:“抽了它的脊骨,能換五百兩白銀。”
“五百兩,真多。”老聶不咧嘴,小少年還是笑,驚喜的笑。
之前那許多荒獸,合起來不過十兩銀子,加上兩頭豹犀的皮骨和角,也不過八十兩。這高階獸伢,才一隻,就有五百兩白銀。難怪人人爭着習武,哪怕做個武徒,殺點荒獸,也遠比大木匠、大廚子、大藥工要強得多。
儘管白銀萬兩不過玄銀一兩,可這五百兩白銀也是他從前遠難以去想的財富,如今親手獵殺得來,比起獲得裴傑賠償的玄銀,心中歡喜當然不同。
“運氣而已,虎尾靈貓雖不是高階獸伢中最厲害的,但卻是最珍貴的,在這蒼虎平原的千里獸伢區中,虎尾靈貓屈指可數。”聶石應聲解釋:“其脊骨的堅韌可與你的銅雲木相媲美,若是方纔你砍他頸背,便難有砍那豹犀的成效。”
謝青雲點頭,收回他每天獵一頭虎尾靈貓的美夢,一撓頭,道:“是了,這般值錢的獸伢,就算曾經有許多,也早該被獵光了。”接着又問:“豹犀的角不如銅雲木嗎?我瞧那鋒芒不弱。”
“差了許多,你若不覺着浪費,現在就可以用戰刃和他的角相碰,斷的定然是豹犀角。”聶石解釋一句:“趕緊的,抽骨走了,再向東走一天,咱們就要返回。”
謝青雲噢了一聲,忙去剝皮抽骨,這些天殺了許多獸伢,這活他也純熟的很,三兩下便將虎尾靈貓的脊骨完整的抽了出來,扔進行囊。
接下來一整天,聶石和謝青雲都沒遇見什麼荒獸,謝青雲挺納悶,聶石卻覺着有點不對,於是提醒謝青雲,兩人更加謹慎,一路或伏或潛,終於在上了一處山地後,發現了因由。
足有數百頭象蛙聚集在山地東面的谷內,不知道要做什麼,象蛙屬於高階獸伢,是一種生有蒲扇般雙耳的蛙類,因爲耳形似象,才被稱之爲象蛙。
這種蛙體壯如牛,沒有毒,但戰力卻不弱於莽蛙,最致命的就是羣居、羣行,雖還夠不上獸潮的規模,卻也不是武徒可以惹的。
有這幾百頭象蛙在這裡,方圓數裡內的其他高階獸伢,自然都遠遠避開。謝青雲倒是第一回見到獸羣相聚,震撼有之,好奇有之,於是認真細瞧,滿目興奮。
瞧了有一會兒,見那羣象蛙蠢蠢欲動,謝青雲便和聶石一起悄然下了山地,起身返程。
這般原路而行,走到第二天,已經出了象蛙能影響到的地域,可依然是一頭獸伢也沒遇見,連尋常的蛇蟲鼠蟻似乎都不見了蹤影,整個林子裡,靜謐之極,不只是聶石,謝青雲也覺察出一絲詭異。
兩人越行越慎,忽然間,聶石停住腳步,盯着前方一片落葉地,一動不動。
怎麼了?謝青雲靈覺探出,恍然驚悟:“咦,那有一頭什麼獸,爲何眼睛看不見,靈覺也只能查出是一頭獸,形貌卻無法瞧出?!”
“擬色、擬形,鏡狐,一變獸卒!難怪周圍一頭獸伢也沒有……”聶石緩緩邁前一步,似有似無的擋在謝青雲身前半個身位,低聲道:“它受了重傷,定是被武者追逼,又躲過鎮東軍防禦,逃竄到獸伢區的。”
“鏡狐,一變獸卒?!”謝青雲眸子睜大了,沒有懼怕,卻更多的是好奇,“就是那種看人一眼,就能讓人死掉的荒獸?!”
鏡狐在尋常百姓中多有傳說,是和雷鳥一般的恐怖荒獸之一,遇者必亡。
“鏡狐以毒液殺人,要攻擊時,必先顯形才行,等人走進了,剛好看見它的模樣,可已然進入了它毒液噴射的範圍。這纔有看人一眼,便要人死的傳聞。”聶石解釋:“我兩重勁力大約過了兩石力道,瞧這鏡狐能從武者手上逃脫,又能突破鎮東軍的防衛,多半比我厲害,你怕麼?”
“怕有何用,它蹲那半天不動,定是對傷有所顧忌,先下手爲強,我偷襲,你正面?”謝青雲說得輕描淡寫。
聶石卻忽而咧嘴:“我一人足矣。”話音未必,影級低階身法施展而出,如疾風、似閃電,衝向鏡狐。
“老聶,你……”謝青雲大急,急過之後,又即坦然,眼下境況,打不過未必沒有逃的可能。
聶石爲人,絕不會做無謂的拼命,定是有奇法克敵,於是小少年索姓站在那,去看,看看老聶有什麼有意思的武技,到時也好學學。
這一切不過都是一念之間,待聶石雙足落地,鏡狐頓顯身形,一頭渾身火紅的狐狸影影綽綽的出現,而它所化的楊樹就這麼逐漸消失。
謝青雲看得仔細,心中嘖嘖稱奇,原來直到此刻,他才發現那棵消失的楊樹和鏡狐側面三尺的那棵一模一樣,樹皮,蟲洞,枝幹完全相同。
難怪叫鏡狐,這所謂的擬形擬色,就似一面沒邊沒面的水鏡,映出週遭事物,令人無法察覺,這倒有點像師孃的那件靈寶,混化印了。
鏡狐顯身,自是要出殺招,謝青雲腦子轉得快,靈覺探得細,當下就感覺到鏡狐的皮毛全部立起,那毛下的細孔一個個清晰的映入心神。
竟以毛孔噴射毒液?!這個念頭剛過,謝青雲的心神中就忽的聽見一聲爆響,險些沒把他的靈覺給震散,和先前那豹犀的音爆攻擊十分相像。
可那豹犀的音爆,不只是靈覺,耳朵也聽得清清楚楚,但這回,那聲音卻只能通過靈覺感受。
下一刻,鏡狐卻隨着音爆驀然倒地。
謝青雲又“咦”了一聲,只瞧見老聶在鏡狐倒地瞬間,飛身上前,雙手在鏡狐身上一通亂搗,那鏡狐身上忽然鼓出一個球狀氣泡,接着啵的一聲,化爲烏有。
聶石微微嘆氣,搖了搖頭,回身道:“可惜,內丹消了,若是能捉到,怎麼着也有五十兩玄銀。”
謝青雲不再咦了,也沒說話,只看着老聶,一臉期待。
這就麼一會功夫,他已經生出許多疑問,鏡狐怎麼死的,內丹還要捉麼?怎麼又會消逝?
內丹價值五十兩玄銀那麼多?那武者一年殺許多頭,又何止才賺五千兩,和老聶之前說的,裴傑那支毒蛇小隊,每人每年,能賺取五千兩不大相符啊。
於謝青雲解疑,聶石從來不厭其煩,小少年不開口,他也知道要講些什麼,當下便細細說來。
獸卒獸丹,無論一變、二變還是三變,俱都是煉製下品武丹的主藥。可修爲越低的荒獸,獸丹越難捕獲。
想要獲取獸丹,必要先殺荒獸,但荒獸一死,那獸丹就會隨之消亡。一變獸卒的獸丹,幾乎是在荒獸死去的同時,便化爲氣泡,能瞧見那泡鼓起,就等同於失去了獸丹。
即便是三變武師甚至武聖來取一變獸卒的獸丹,若無運氣,也難以成功,不過他們自不需要去獵殺一變獸卒。隨着荒獸修爲的提升,死後獸丹消失的時間就會越長,高境界武者只需要獵殺同樣修爲的荒獸,便能很容易獲得獸丹。
裴傑那隊人,多是一、二變武師,獲取武丹自是靠圍剿二變獸卒而來,而且也並非每殺一頭都能取到。
對於這些,曾經的聶石從未去深想。
元輪盡碎之後,拜了三藝總院首院、當今右相爲師,他才明白了一個道理,自然萬物相剋、相生,世事也是如此,即便是天域外來的荒獸,冥冥中也有天意壓制。
若是無論修爲高低,獸丹都極易獲得,那以人生而好利的本姓,修爲高的也都去獵殺一變獸卒了,便再無人願意去冒險、去殺那些厲害的荒獸。
長久以來,修爲便會停滯不前。
且純血荒獸靈智與人一般無二,其中不乏目光長遠的君王之輩,只需利用這一點,不斷異化雜血獸卒,令獸將以上荒獸不得進攻人類,如此,人族必會在屠戮獸卒中,獲得安逸的享樂。加上無獸將不出現,無可殺,得不到獸將內丹,不用千百年,人族武聖就會少近於無。
如此,這天下對於純血荒獸來說,自然唾手可得。
高階荒獸,殺之更難,但獸丹易取。低階荒獸,殺之較易,獸丹難取,這便是促使人族不斷修行,越發強大,壓制域外荒獸的自然法則。
講過獸丹捕捉的難易,再說獸丹的價值。
一枚下品武丹大約五百兩玄銀,可獸卒獸丹只有五十兩玄銀,蓋因爲煉製武丹工序繁雜,且要有其他多味靈藥爲引,煉藥者最差也要秦寧觀主那般修爲的丹藥武者方可。因此武丹珍貴,獸丹卻只有十之其一的價值。
說完這些,在謝青雲唏噓點頭之時,聶石晃了晃手中的一個物件。
那物件像是一根長柱條石,卻只有巴掌長,石柱面上雕刻有圖紋,可看不出是什麼。
聶石拇指和中指分別扣在石柱兩端的扣環上,就這麼拿着,看着謝青雲,道:“這便是殺了那鏡狐的匠寶,你可知是什麼?”
小少年一瞧,眸子亮了,思索片刻,才試探着問道:“莫非是……斷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