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鬆沒去理他,掃視了一眼在場所有人,才道:“當日若是不慎,有可能死的是乘舟,這一點,毋庸置疑。可如今畢竟是乘舟殺了人,干係到人命,就不能這般簡單了事。”
不等王通反駁,葛鬆又話鋒一轉,道:“武國律法我也熟知,這等事,只看乘舟當時的想法,狂極丹即便混了魚火花粉,乘舟也是不知的,在不知的情況下,動武殺人,而不是躲閃,先不說性情是否暴戾,只說他這殺心,便可以處以重罪。”
“你剛纔還不是一般?”刀勝雖然被葛鬆擠兌了一回,卻仍舊忍不住接話。
“沒錯,方纔其實我也能躲閃,我也知道司馬大教習未必會殺我,但我還是動手了。”葛鬆微微一笑,一臉淡然:“所以若我真的不慎殺了司馬大教習,我也願意被隱狼司捉去,判處極刑。不過幸好,我沒擊中司馬大教習,所以這便沒事。”
他這麼一說,六大勢力幾乎所有人的面色都是一變,尤其是司馬阮清還有幾位戰力頗高,眼界頗強之人,他們都看出方纔司馬阮清下的套,那最後一巴掌,根本是避無可避,逼着葛鬆搏命的。
可葛鬆竟然自己個承認他的確能夠躲,卻沒躲,反正司馬阮清沒有被他擊中,這顯然是利用司馬的計謀,反設一個套,把司馬阮清都給繞進去了。
“所以,關鍵在於有沒有殺人,方纔我的境況和乘舟面對龐放極爲相似,都是不知道對手爲何會突下殺手。而反殺對手,不同的是我沒殺成。乘舟殺成了。殺心一般,結果不同。刑罰便不同。”
“你莫要胡扯……”王進平日雖然沉穩,但他的急性子只有幾位大教習熟知,此刻他算是急了,直接出言道。
“說說看,依你之見,如何處罰纔好?”總教習王羲心中也有些擔憂,面上卻不動聲色,止住王進,同時也是止住其他幾位大教習插話。平穩的問道。
“除卻那尚未查出的罪魁禍首,眼下龐放之死總要有人擔責,依我之見,其一,判處乘舟重罪,押解隱狼司天牢,終身不得出獄。這還是念在其有自保之心之上,但其殺的畢竟是滅獸營弟子,未來的天才武者。不重罰不足以警示天下人。”
“其二,若要免去乘舟責罰也可,那便要司馬大教習擔那守護不利之責,撤去她大教習之位。六大勢力任何一家都不得再行收留,對司馬大教習來說,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司馬家有這樣一位三變武師,很快便能自成一方雄才。”
“其三。司馬大教習和乘舟皆免去責罰,滅獸營承擔失察、縱任龐放隨意分批便能買到狂極丹的罪責。若是平日,這種失察之責也不算什麼,改過就是。如今卻導致天才弟子無辜身亡,那幕後罪犯還未查出,此等滅獸營已經不足以讓天下信服,若要承擔此責,必要讓六大勢力之外的宗門,遣武者擔任大教習,共同監管滅獸營,避免滅獸營再發生這樣的慘禍。”
“不成,此罰對乘舟太重。”王通當即反駁:“於武國律法,我總比你知道的多,況且你不過是個訟師,無權斷案。”
“可總有權說話不是?”葛鬆依然微笑,瞅着王通,又看了看六大勢力衆人,最後掃視了七門五宗這邊,高聲道:“諸如覺着我的話可有道理?”
“自然是有,乘舟殺人便算是爲了保命,又怎能只是賠錢了事!”七門五宗有人接話。
當下便有人附和:“正是,不管如何,龐放死了,乘舟、司馬大教習或者是滅獸營,總要有人出來擔責。”
“就是啊,你們軍門、隱狼司、烈武門也別太仗勢欺人了。”
七門五宗諸武者的聲音此起彼伏,大聲支持着葛鬆的說法。
魚機也開了口:“若照着人狼使和諸位教習商議的,要查出那罪魁禍首,還不知道何年何月,你們這麼拖下去,龐放小兄弟豈非白死了?”
魚機聽見葛鬆的三點之後,心中頓時佩服,只覺得這葛鬆名不虛傳,一通話就把事情推給了滅獸營,說到了讓七門五宗插手滅獸營的事情上來。
不過馬上,魚機就覺着有些不對勁,這三條法子說過,只是和六大勢力生出爭辯而已,並沒有鐵律非要照着葛鬆說的來判罰,最多形成僵局而已。
且若是滅獸營妥協,犧牲乘舟讓隱狼司扣押,也不是不可能。想到這層,他不禁去看那葛鬆,發覺葛鬆也在看他,似乎是在示意他說話,且一臉的自信。
既如此,魚機想着自己也沒什麼好法子,不如就依着葛鬆,於是出言擠兌六大勢力。
果然,下一刻,六大勢力諸人,也都羣起而駁斥,兩方就這麼吵吵嚷嚷,只是雙方武聖都在,遏制着沒有到動武的地步。
謝青雲也不着急,僵局便讓它僵局好了,此刻他對那個美貌的紫衣武聖越發有了興趣,他一直察覺的到那女子的目光幾乎就沒有離開過他,包括方纔爲藥雀李說話時,餘光也在關注他,且嘴角始終露有笑意。
於是謝青雲就開始不停的想,這位到底是誰,哪裡見過,又或者哪位高人,瞧中了自己個的伸手,想送點靈寶,或是傳下絕世武技,當下便乘着大家吵鬧的機會,溜達到司寇身旁詢問,那女子是誰。
司寇一直在場,自然明瞭,且洛家叔叔、侄女之間的恩怨,也從人羣中聽了來,這便和謝青雲一一說了,末了還加了句,我瞧這洛枚前輩雖然有些瘋,但說不得能幫上咱們。
謝青雲咧嘴一笑,道:“我也這麼覺着。”
兩人話剛說完,魚機、天放合力送聲。將全場聲音都給蓋過,一下子止住了吵鬧。接着魚機瞥眼看向王羲,道:“總教習。這般混亂,你也不出言制止一下?很有趣麼?”
王羲打了個哈欠,道:“爭論一番更好,爭總比沒得爭強,只要不打起來,總能辯出個理來,再說了,這裡是巨魚宗的地方,自然當由魚宗主掌控。我怎麼好越廚代庖。”
王羲不在乎局面僵,他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個拖字,拖到他能夠找出那罪魁禍首,便能交給龐家處置,龐家也不敢多說其他,這乘舟就沒事了,滅獸營也就沒事了,所以越僵越好。
魚機則不同,他們就怕滅獸營拖。希望着這一回就能拿住滅獸營,恨只恨其他幾宗不敢出全力,只派了些三變、二變武師來壓陣,若是幾位宗主都來。雖然並非武聖,那戰力也都是獨當一面的,總能給六大勢力一些壓力。無論如何,六大勢力最不希望的就是江湖大亂。而七門五宗不怕亂。
“總教習倒是做得甩手掌櫃。”天放冷哼一聲,魚機也一甩袖袍。不去理會王羲,方纔令整個巨魚殿止住吵鬧,是葛鬆給他的示意,如今安靜下來,他便去看那葛鬆:“葛訟師,可是有話說?”
他這一問,無論是七門五宗還是六大勢力,所有人都去看葛鬆,謝青雲則和洛枚大眼瞪小眼一直到現在,此刻聽到魚機的話,也終於轉回心思,去看那葛鬆,瞧瞧這廝要說些什麼。
從方纔從暴怒中恢復過來之後,葛鬆一直氣定神閒,此刻還是一般,他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有話,是老狼衛大人有話要說。”
“老狼衛?”聽聞葛鬆之語,衆人皆一片譁然,王通心中則一個咯噔,在隱狼司中,被稱之爲老狼衛的,都是那些立過大功,但因爲某些緣由,從狼衛的位置上退了下來,不再參與隱狼司事物之人。
儘管如此,但他們一旦出現,都受到各狼使的敬重,若是真要給什麼斷案的意見,只要不違背武國律法,狼使大都聽從。
這些狼衛有些是各字頭的,有些則是遊狼衛,無論什麼身份,整個隱狼司能被稱之爲老狼衛的屈指可數,若是葛鬆尋老狼衛來,那最有可能的便是他們人字頭的老狼衛。
王通所以擔心,蓋因爲之前對那乘舟的判罰,其實是有一個範圍的,律則用在這次案子上,可鬆可緊,乘舟爲保命而殺人,中間細節糾纏不清,在幕後黑手難以調查的情況下,乘舟的罪責也是可大可小,關鍵看涉案者的爲人品性,由狼使擇情而定的。
若是那老狼衛出來,定要從重判罰,那滅獸營怕是隻有犧牲乘舟一途了。
只是人字頭的老狼衛一共只有兩位,和自己的關係,都很不錯,他們不應該會出現在此處,若不是他們,換做其他字頭,王通覺着自己尊敬是尊敬了,未必要聽他們的話,依然堅持己見,讓情況繼續僵持,也不是不可以。
王通之外,知道隱狼司有老狼衛存在的人不多,知道的也不瞭解老狼衛出來能夠對目前情勢起到什麼作用。
謝青雲倒是一臉無所謂,想要看看老狼衛是什麼人,師孃紫嬰雖然和他說了許多隱狼司的事情,卻從未提過有什麼老狼衛。
事實上,連魚機、天放他們也從不知道葛鬆還帶了一位老狼衛前來,於是在人羣中不斷去看,便聽見人羣之中,一位蒼蒼老者坐着帶輪子的木質座椅滑了出來,單看這輪椅構造,就知道是一件非同尋常的匠寶,當有許多機關用來攻擊和防禦。
一個瘸了的老狼衛?所有人都看着此人,一臉驚訝。
“是你?”王通一見,大驚失色,這比他方纔所想的任何一個老狼衛的身份都要高上太多,當即單膝一跪,拱手道:“屬下王通,參見丁滸大人。”
他這一跪,所有人都驚住了,能讓人狼使直接跪拜的老狼衛,那是什麼身份,怕是普通遊狼衛也不夠這個資格。
不過馬上,就有人反映過來:“丁滸,他是丁滸?!”
“原來是丁滸,難怪,難怪!”
議論聲才起,六大勢力之中就有數人走了出來。衝着丁滸行晚輩禮:“拜見丁滸前輩。”
跟着,幾位滅獸營的大教習也是一般。起身對這老狼衛丁滸行禮,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武聖洛申到。起身拱手:“許久未見丁兄,近來可好。”
“還行,有吃有喝,混吃等死。”顯然這丁滸言辭不是很客氣,有些倚老賣老的味道,可六大勢力之中,沒人敢有不滿。
只是謝青雲、司寇他們幾個弟子並不清楚丁滸是誰,於是司寇想問身邊的營衛,可那營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顯然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
丁滸話音才落,連總教習王羲也站了起來,尊稱丁滸爲:“丁前輩,王羲有禮,不知前輩今日前來,所爲何事?”
“看看你們怎麼審這乘舟的,只求公正,不求其他,至於六大勢力和七門五宗的恩怨。我不會插手。”丁滸被王羲這麼一問,竟有一些閃躲王羲的目光:“葛訟師許多年前曾助我查案,我欠他一個人情,今日前來便是還了。我和葛鬆從不是朋友。”
幾句話,簡單的解釋清楚自己所來爲何,聽上去和洛枚的目的有些相仿。只不過這丁滸顯然想直接插手乘舟一事,洛枚只是盯住洛申到而已。
“老狼衛大人不辭辛苦。還請訓話。”王通仍然跪着,卻硬起頭皮看着那丁滸的眼睛。說是訓話,實則是裝着膽子提醒丁滸,莫要爲一己還恩,壞了滅獸營。
王通很清楚這丁滸的性子,雖然能力極強,修爲也是隱狼司的第二個武聖,但當年做遊狼衛時就脾氣古怪,沒人肯和他合作,只是其公允卻不亞於任何遊狼衛。
後來,王通戳穿了一次險些覆滅六大勢力的陰謀,直接斬殺了獸武者,卻落得元輪殘破,直接從武聖境界跌落,雙腿也殘了。
那以後無論是軍門、烈武門,還是隱狼司自己,都把丁滸作爲弟子們的楷模,隱狼司的大統領熊紀更是敬重於他,下令任何狼衛、狼使見他如見統領,除非敗壞國法,否則一律要聽他的號令。
這般說一是知道丁滸不會沒興趣去查案辦案了,二則是熊紀算是整個隱狼司中,對丁滸最爲熟知的,也是他唯一的朋友,知道丁滸脾氣是怪了點,但斷案、做事絕不會徇私枉法。
此刻王通心中七上八下,這般對丁滸說話,算是小有頂撞了。對於丁滸,王通自也敬重,可從未想過葛鬆會請了他來,想到曾經葛鬆卻是助過隱狼司辦案,丁滸早年間或許真得到他的恩,這般推算,葛鬆找來丁滸,還真是給六大勢力出了個巨大的難題。
就算其他軍門武聖、烈武門武聖都來,也要念在丁滸昔日犧牲自己,拯救六大勢力的事情上,給丁滸這個面子,送出乘舟,犧牲乘舟。
王通和乘舟毫無感情,也是初次相見,且乘舟的性子和他完全不同,他也不是很喜歡乘舟的性子,但卻覺着這樣一個天才弟子,方纔戲耍葛鬆輕而易舉,修爲戰力也十分厲害,若是真的被滅獸營犧牲,關押到隱狼司天牢,那纔是十分的可惜。
所以王通才硬了脖子,問那老狼衛丁滸。
“原本你沒資格和我說話,不過今日還葛鬆恩情,便和你說道兩句。”丁滸毫不客氣,大喇喇的說道:“諸位,依我武國律法,乘舟一案可緊可鬆,可如今那罪魁禍首還逍遙法外,不知何日才能歸案,我便要說句公道話,重判了乘舟,才能給龐家一個安慰。”
王羲知道王通難受此等壓力,未等王通開口,就道:“丁前輩,我王羲說話決不食言,捉拿真兇,也不是拖延時間,一年之內,若是查不出真兇,我便親自去龐家謝罪。”
武國第二年輕的武聖,親自去禹江郡的龐家謝罪,這樣的話說出來,誰都不能不動容,這話是滅獸營總教習所說,沒有人會覺着他在胡言。
連一旁的龐桐都有些動容,只是看見乘舟那模樣,心中氣不打一處來,便硬是不去接王羲的話。
他不接,六大勢力的武者卻個個叫好,還直接問那龐桐:“如此可滿意了麼?”
葛鬆見勢頭稍有不對,當下冷言插話道:“喲,總教習說得好聽,我也相信總教習說的,決不食言,可誰敢得罪總教習啊,你要真去了龐家謝罪,龐桐他敢真刑罰於你麼?”
“閉嘴!”未等王羲說話,丁滸反倒先斥責起葛鬆來:“不要給你臉不要臉,早先就說過,我說話起,你就不得多言。”
葛鬆可不敢得罪丁滸,這便是他的殺手鐗,多年以前,他和隱狼司合作辦案的時候,丁滸曾經誤殺一名武者,他悄悄給隱瞞下來,丁滸當時已經功成名就,便默許了此事,還答應他今後會爲他辦一件事。
許多年過去,丁滸重傷,從遊狼衛之上退下,卻沒想到他戰力極強的時候,葛鬆從未找他,卻在這時候來尋他辦事。
不過丁滸只答應,在律法之內,重判乘舟,其餘事等絕不參與,若是葛鬆再要要挾,丁滸拼着毀了名聲,也不會助他。
因此葛鬆也不敢隨意要求丁滸,今天這事的成敗就在丁滸了,他更加要伺候好丁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