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在親耳聽見裴傑將他當棋子甚至是一條狗的時候,他的內心還是狠狠的顫了一下,他當年被裴傑救下不假,他的命同樣也可以給裴傑,不過陳昇事事聽從裴傑,並非將自己當做僕從奴役,更不會將自己當一條狗。
他對於裴傑一直都是出於對恩人和兄長的敬意,關鍵是裴傑給他的感覺,也從未將他當做一般僕從,始終待他如兄弟一般,裴傑的兒子裴元也被父親教導的對他頗爲尊重,這和裴元對待其他叔伯一輩虛假的敬詞全然不同,陳昇都能夠感覺的出來。可是就在方纔,裴傑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直接嘶吼出來的話,算是徹底讓陳昇相信,裴傑對他就和對待其他人一般,都是面上的虛情假意,多少次裴傑當着他的面,商談如何設下陷阱、計謀,對付其他人,又如何要防備着毒蛇小隊的某個隊員,或是血狼小隊,甚至包括烈武門分堂堂主青秋,時不時也會嘲諷因爲懼怕或是利益巴結他的人爲狗,陳昇可從未想到自己在裴傑心中也是同樣的角色,這讓他那一瞬間無法接受,纔會激動之下,踩碎了一塊屋瓦,好在緊跟着他就清醒過來,重新凝結心神,更幸運的是,陳昇細細聽過,發現裴傑和謝青雲的對話,沒有出現什麼異常,顯然是因爲痛苦,而沒有發現他在屋頂上偷聽。待聽見裴傑要和謝青雲合作,入夥的時候,陳昇還是微微吃了一驚,不過馬上他就知道謝青雲是在敷衍裴傑了。只因爲謝青雲明明知道他在屋頂,就算想要答應裴傑。也不會這個時候應下,何況有了自己的合作。不需要依靠裴傑就能洗脫冤屈,並且足以將裴傑釘死,謝青雲不會那麼蠢,去相信完全不靠譜的什麼遺蹟傳承。因此,陳昇沒有在多去聽謝青雲和裴傑說什麼了,在他們還未說完之前,他就已經離開了屋頂,伏在附近的高樹之上,細細思索。想那裴傑和自己多年來的情義,最後下定決心,要和裴傑做一個了斷,他可以將命給裴傑,可他忍受不了裴傑對他的戲耍,陳昇甚至想過,若是一開始裴傑就以救他命爲要挾,逼他做任何惡事,怕是他都會一直做到今天。雖然對裴傑毫無情義,卻很可能不會背叛裴傑,偏生裴傑讓他感受到了那種情義,卻又告訴他完全是假的。這種被人戲耍多年,而不自知的感覺,令他無法忍受。決心下定。心緒也自然平復了許多,直到謝青雲拎着裴傑出來。陳昇已經沒有了那種激動,又恢復了往常的冷靜。只是遠遠的跟着,靠得太近,怕那許多武者萬一有強者藏在其中,那就很有可能發現他的存在。就這般,一直到此刻,他跟着謝青雲來了這條大道,伏在一里外的樹葉繁茂的枝端,靜靜的看着、等着。便在此時,忽然間感覺到一條黑影在眼前一晃,跟着一股涼意從脖頸處直透心腹,凌在元輪上,那森森的寒意令他止不住的一陣顫抖,很顯然,對方的武技當是某種能夠凝聚寒氣的靈元,以一柄尖刃將這靈元沿着自己的喉頭傳入腹內,壓在元輪之上,這是武者制服對手常用的法門,若只是抵住咽喉,沒有制元輪,只要對方靈元一起,刺破喉嚨也沒有辦法。心中凜冽,眼睛這纔看清面前的人是個青年,尋常相貌,老實模樣,陳昇全然不認識,但見對方沒有直接動手,陳昇就問了一句:“閣下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殺我。”此人依舊面無表情,口中道:“受毒牙所託,殺你與無形。”話音才落,就取出隨身的丹藥,拍入陳昇的口中,未等陳昇反應,就以靈元逼入陳昇的胃裡,那藥效迅速散發開來,隨後暗衛言道::“我殺人的習慣,不會讓對方死得不明不白,讓你知道殺你的人不是我,是毒牙。原因我不清楚,你自己想,這藥是讓你死於無形的,吃下之後,一刻鐘內渾身腐爛化成腐水,也就和這樹葉樹枝糾纏一處,無人會發現你曾經出現過。”從堅定了要揭穿裴傑開始,陳昇已經沒有了那種絕望,卻不想忽然間就要死了,心中下意識的生出一股恐懼,可這恐懼只是一瞬,又轉爲了一種失落,忍不住道了句:“罷了!此命還給裴傑便是,原本我早該在十幾年前死了。”暗衛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等着陳昇死亡,他做事利落謹慎,不親眼看着對方死亡,且驗證過對方切實死了,絕不會離開。就在此時,又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在陳昇和暗衛的眼中,不只是陳昇驚愕,暗衛也是心驚不已,此人出現得太過突兀,好像憑空冒出來一般,這等身手,身法比他們兩人都強了不止一點,再細看此人,一個瘦小之人,下巴上還有一撮山羊鬍子,看起來就是個五十來歲漢子,並無任何尋常,這人出現之後沒有動手,只是看了看陳昇,道了句:“還有救。”又看了看暗衛,道了句:“沒救了。”暗衛心知不妙,打也不打,直接就要退,卻不想這一退,竟然沒能退開,一股力道壓制得自己紋絲不動,低頭一看,才發現此人的一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壓在了他的肩膀上,竟然讓他全無感覺,着實可怕。
暗衛眉頭緊鎖,口中言道:“我殺人都會讓人死個明白,閣下若是願意,也讓我死個明白。”那山羊鬍老頭笑道:“你不用死,你還有用。”話音才落,那暗衛就覺着一股靈元從肩頭涌入體內,緊跟着血脈節點被制,當即就暈了過去。陳昇站在一旁看得發愣,接下來那瘦小老頭兒更是讓他目瞪口呆,他以極快的速度抽出一根細絲線,將這暗衛渾身上下胡亂的捆了一圈,看似凌亂,卻極爲結實,陳昇雖然看不出那絲線是什麼材質,但卻能夠感覺的出。只要這山羊鬍老頭用力一勒,怕是暗衛的身體就要被捆綁的絲線給直接大卸了八塊。震驚的陳昇還沒來得及問話。那山羊鬍老頭就對着他一笑道:“你雖然有救,不過得耗費個三刻左右的時間。隨我先離開這裡。”說完這話,陳昇和方纔的暗衛一般,也感覺到靈元涌入血脈節點,下一個呼吸,他便人事不知了。那山羊鬍子同樣捆住了陳昇,用的卻不是捆住暗衛的絲線,而是粗的麻繩,隨後一手一個將兩人提了起來,順着沿路的大樹。向着烈武門寧水郡分堂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這裡發生的一切,謝青雲這邊沒有人知道,圍着他的武者越來越多,但是包圍他的圈子越來越寬,他就這樣一步步的拖着毒牙裴傑,向烈武門分堂行去,分堂堂主青秋,以及隱狼司諸人也都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一切,連帶謝青雲和血狼蕭狂以及商家家主的對話。都傳了回來,他們也就沒有離開烈武門分堂的校場,並且安排弟子將附近幾條街上搜尋裴傑的武者都喊了回來,包括龐峰以及各位支持裴傑或是看熱鬧的人。一大部分又都集中在了校場之內。剩下的那一部分,遠一些的則都圍住了謝青雲,雖然沒有敢輕舉妄動。怕謝青雲再折辱裴傑,但人多勢衆之下。想來謝青雲也不沒法子將裴傑再次帶走了。如此這般,謝青雲見衆人沒有動手的意思。也就加快了腳步,不長時間,就拖着裴傑進入了烈武門之內,又這麼拖着,一路走過了幾重院落,路上裴傑一次次的上下或是門檻,忽視亭臺矮樓,謝青雲全然不管,就任憑裴傑磕磕碰碰,那裴傑也是心中怒意昂然,只等着到了校場,捉了謝青雲,再好好出這一口惡氣。終於在一衆武者的圍繞之下,謝青雲拖着毒牙裴傑進入了烈武門寧水郡分堂的校場,很快所有的弟子、以及請來的武者,都依照早先的計劃分列而站,校場上佔據的都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其他院落之內、之外,都守着烈武門弟子中的佼佼者,以防謝青雲再度逃脫。那分堂堂主見裴傑還在謝青雲手中,自不能啓動四面牆,將謝青雲扣押起來,只出言問道:“謝青雲,你意欲何爲,查你不讓查,打你也不光明正大的打,捉了我裴傑兄弟,折辱一番,又送回來,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他一聲呵斥,在場大部分人都紛紛附和,一時間吵嚷不斷,都是斥責謝青雲的。龐峰一行六人站在上首左側,那齊天方纔正自與烈武營同門聊天,只談這謝青雲到底是什麼人,竟有如此膽色,行事又如此讓人摸不着頭腦,直到謝青雲進來,依然在小聲說話,直到此刻,方纔去瞧那謝青雲,目光先是看了看裴傑那一動不動撲在地上,被一隻腳踩在背上的慘況,心中有些不忿,他雖不知裴傑善惡,且來了此地之後,對裴傑印象不是特別好,但畢竟裴傑也是烈武門中人,見他被人如此羞辱,自是有一種烈武門也被羞辱的感覺,當即擡起頭來就要呵斥,可在看見謝青雲面目的時候,頓時愣住了,此人不是那滅獸營的乘舟兄弟,還能有誰。偏巧,這個時候謝青雲也正瞥眼瞧向了龐峰這邊,他正自從左到右一一看過去,靈覺也是肆無忌憚的探查這些人的修爲,或是曾經見過或是從未見過的,既然已經是以敵面對,也沒必有在客氣什麼,知道對手的修爲,一會若是真需要動手,也知道如何避開危險,以一當百,更需要知己知彼。就是這麼探查的時候,目光看到了齊天那裡,謝青雲也同樣的心頭微微一震,不過馬上他就明白了一切,只因爲龐峰就站在齊天身邊,顯然齊天是作爲烈武營的人,和龐峰一道來了寧水郡,多半和此事無關,卻剛好碰上此事,被裴傑拉了過來,做見證。這一下又要多一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不知王羲總教習會否諒解,好在這齊天也是值得信賴之人,謝青雲念頭閃過,頗有深意的看了齊天一眼,他相信齊天能夠明白他的意思,不會立即與他相認。至於齊天,他瞧見謝青雲,卻是沒有能立刻想明白乘舟爲何換了名字,爲何出現在這裡。
齊天離開滅獸營後,多方打探,聽說乘舟要去隱狼司。即便靈元未復,隱狼司也要他。
他還爲這小師弟高興來着,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小師弟。不過對於乘舟,他的信任遠勝過烈武營相識的這位龐峰,龐峰待人謙和,與人爲善,但凡事太過,反而讓齊天覺着龐峰不是那麼好親近的,做事不夠爽快。這一次跟着他來,主要還是爲了見識見識烈武門東部總堂的青年才俊,爲將來的大比做個準備。所以。在見到乘舟師弟,又見到對方那頗有深意的眼神之後,他便不動聲色,沒有斥責也沒有相認,等在人羣之中,在齊天心中卻是想着,若是師弟沒有什麼後招,被人圍困,陷入危險。他說什麼也要爲這小師弟擋上一擋,哪怕得罪烈武營的人,何況這些人中,只有龐峰和那毒牙裴傑有關係。其他人只是看龐峰的面子,自己三言兩語,雖無法讓他們相助謝青雲。對抗這許多武者,但至少能讓他們袖手旁觀。齊天絲毫不怕爲乘舟師弟。而對抗這許多人,他的性情。便是認定了什麼就會去做,哪怕不是在寧水郡,面對的是各大武聖,他相信乘舟,也就會徹底相信他,除非親眼見到乘舟作惡,否則不會改變。何況這裡只不過是寧水郡,他進入烈武營後,深得曲風總門主欣賞,曾言武聖之下,只要不是爲非作歹,?鬧出多大亂子,曲風都會爲他擔當,他更是不怕這些人了。便在此時,那分堂堂主青秋見謝青雲沒有理他,便再次言道:“再不說話,莫要怪我等不客氣。”說過這話,地上的裴傑吭哧吭哧幾聲,似要起身,謝青雲這就擡起腳,彎腰伸手一提,將裴傑給提了起來,那裴傑站起之後,搖晃了兩下,這才穩穩站住,知道自己還在謝青雲手上,也沒有妄動,只是給了謝青雲一個眼色,這裡說話,都是武者,耳識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自只能眼色行事,他相信謝青雲能明白,他的意思是,這時候硬抗不是好法子,讓他上前去說,如他們相互計劃的一般,謝青雲深深的看了一眼裴傑,裝出相信他的樣子,也就鬆開了手。他不怕裴傑脫離自己的掌心,一會陳昇一到,一切就能解決,裴傑被自己掌控,還是被佟行直接擒獲,都一樣。裴傑見謝青雲鬆手,心下一喜,面上卻絲毫不敢表露,腳下也沒有急於離開,他知道謝青雲身法凌厲,那四面牆發動也要看準時機,因此只是緩步向前,走向青秋堂主,並且對着青秋堂主微微搖了搖頭,暗示青秋莫要着急發動四面牆,青秋不清楚謝青雲身法的前提下,有可能啓動之後,來不及困守謝青雲,被他走脫那麻煩就大了。青秋自是明白裴傑的意思,毒牙裴傑做事向來謹慎穩妥,這一點,青秋也是自愧不如。
“堂主,裴傑有話要說,此案怕是真個有些蹊蹺,我和謝青雲小兄弟談過之後,也覺着勢必調查一番,原本小兄弟想殺我泄憤,可經我開導,放棄了此舉。”他倒是幫謝青雲解釋了爲何抓了他又送回來的原因,跟着又道:“小兄弟當初對隱狼司的狼衛不是不信,但懷疑此案涉及太深,隱狼司可能會爲了調查,或是誘那幕後黑手出現,一直關押白龍鎮的幾位長輩,且爲了逼真,對待那幾人也會依照正常重罪囚徒的法子,他不忍心見到自己長輩忍受這樣的對待,他以爲即便要查,也不能用他那不通武道的長輩來做什麼誘餌。”裴傑說到這裡,對着隱狼司的佟行拱了拱手道:“狼衛大人,既然那幾人已經被救出去了,在下想來誘餌之效用已經沒了,說出來也不打緊,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現在就問謝青雲,大家當堂一一對峙,也好消了小兄弟對我裴家的誤會。”話一說過,就大步走回了他自己應當站立的位置上,在他的腳下就有一個環繞校場周圍的雕花石紋,是作爲裝飾用的,其實只要靈元涌入,以靈元旋動那雕花,四面牆就會頃刻間發啓,他要等待最好的時機,啓動這四面牆,徹底困住謝青雲,早先準備的謝青雲一進來,就困住他的可能已經沒了,只因爲謝青雲是挾持他來的,因此下一個機會要等到謝青雲主動發難的時候,自然這個主動發難需要他安排的人來執行。(……)
ps:寫完,明日見,多謝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