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着這是件好事麼?”人變化正進入得道高人的狀態,輕描淡寫的以一件好事,來論生死之道,論過之後,心中還有些得意。
得意之間,卻發現謝青雲沒理會他,卻詢問到底有何好處之事。
就好似他想要請謝青雲幫忙,彈了一曲高山流水算是表明,咱們都是雅人,便不用談其他了,可謝青雲卻不當回事,仍然開口就找他要錢,人變化自然就有點不痛快,愣在哪裡。
愣了好一會,才一臉倦容的沉重道:“是我進了你體內的,沒有故意,沒有想害你。雖然我確是覺着一直沉睡不如被喚醒,主上受了,於我而言,至少有個希望。而於主上來說,除了活命,其他的便真個沒了……”
人變化一反常態,說得是既誠懇又誠心,可說到最後,卻忽然一抖袖袍,撇嘴耍起了無賴:“那什麼,我不會逼你,主上你看着辦,要不一起死,要麼一起活。”
小少年沒生氣,只是眨了眨眼,便點頭:“好吧,要不一起死,要麼一起活。”
見謝青雲忽然這般痛快的應了,人變化那快睡着了的面容都變得興奮起來,立馬說道:“從我出來,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主上你還有兩個半時辰,一會我用秘法令你元輪與我復甦的神魂相互熔鍊,這過程會劇痛不止,主上要有個準備……”
說到最後,人變化似是撐不住了,聲音越來越萎靡,一個接一個的,哈欠連天。
隨着哈欠越來越多,人變化的身軀漸漸淡了,淡如霧氣,很快便化作昏昏一團,悠悠然然的,飄來蕩去。
謝青雲知道這就要開始了,深深的吸了口氣,一咧嘴,笑了。
小少年不會找着事去拼命,可拼命的事卻會找着他,既然找來了,那便拼吧,又一次的拼命!
一笑過後,就見那團昏昏之氣徒然加快,呼得一下衝了過來,如方纔從體內出來一般,眨眼間化作絲絲縷縷,順着小少年胸腹間的每一根皮毛,涌入體內。
這一次,身體沒有鼓脹,甚至都沒有任何變化,而些氣流也在進入之後,都消失不見,什麼事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感覺也沒有。
謝青雲自然知曉,不可能就這般完了,於是盤起雙腿,坐在地上,垂目,等着。
又過了半刻,謝青雲感覺到小腹微微一顫,這顫動很輕,輕得就似漣漪。可馬上,這漣漪便以小腹爲中心,划着圓,層層的向外推動。
“嘭……”第一圈緊緊貼着小腹的中心,暈開,聲音極輕。
“嘭嘭……”第二圈漣漪稍大了一點,聲音變成了兩聲,也稍響了一點。
“嘭嘭嘭……”第三圈漣漪,隨波盪漾。
“嘭嘭嘭嘭!”第四圈,聲音已然有些震撼……
隨着漣漪的擴大,謝青雲忽然發覺,他其實根本聽不見腹中的聲音,也根本瞧不見腹中的情形。
可卻又能聞見其發聲,看見其顯形,凝神想了一會,才即明白,原來這聲入的不是耳,這形入的也不是眼,入的竟是心。
這般感覺從未有過,謝青雲只覺得奇妙無比,正好奇時,那漣漪已然漾到了第十一圈,在推至十二圈的途中,便即停了。
這圈圈漣漪,一圈套着一圈,停是停了,卻都沒有消散,雖幾近透明,可形似樹之年輪,整整十一道半的年輪。
這是什麼?謝青雲瞧了一會,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正納悶着,卻聽聞心中傳來一道聲音“主上,這便是你的元輪,十二年尚不夠,主上今年十一歲多了。”
“你,你是人變化?你怎麼能與我說話?”謝青雲驚訝:“元輪也能表示年紀麼?”
“主上,此乃神識交流,不過是細枝末法。主上能瞧見元輪,便已做到一二,現下只需凝神去感受元輪,就能瞧見我。”人變化瞌睡連連,聲音都沒了什麼力氣。
小少年也不理他什麼細枝末法,當下依言凝神,去“瞧”那元輪,越瞧越細,果然便瞧見一本古樸的金頁書卷,懸浮在元輪中心的上空,左右晃盪。
只瞧那晃盪起來的得瑟模樣,哪怕是本書,小少年也能猜到,這就是人變化無疑。
“主上瞧見我了?”那書晃得劇烈了些。
“莫要晃了,噁心。”謝青雲笑罵了句,又問:“這真個是我的元輪,不是弱近於無嗎?怎麼這般大?”
“當然弱了,沒瞧見是透明的麼。”人變化沒忍住又晃了晃:“更強的元輪,可是有色的。”
謝青雲一撓頭,嘿嘿笑了下,他自然知道灰色元輪是死輪,青綠色則是生輪,可卻沒聽過他這種元輪是什麼模樣,眼下才知道原來所謂的沒有元輪,便是如清水那般,一看便透。
“咦,神魂越來越弱了,主上……”人變化語調忽然凝重,那金書的顏色也暗了幾分。
“什麼?”謝青雲疑道。
“轟!”
人變化沒有回答,謝青雲卻明顯感覺到元輪猛得震了一下,震得他只覺得整個魂魄都要出了竅,那種滋味不能用疼痛來說,無法明言,卻難受萬分。
這一震過後,便沒了停歇,以元輪爲中心,從頭到腳,每一分,每一毫,都開始震動。隨着這種震動,盤坐的小少年自皮肉到筋骨,開始不住的彈抖、摩擦,便似身體中有着無數顆悶着的暗雷,在體內不停的滾動,滾得隆隆作響,痛苦難當。
謝青雲在掙扎,可皮肉筋骨卻都不再受他的掌控,被那滾雷一遍遍的折磨,心神也徹底的被雷震散,方纔能瞧見的元輪,能看清的人書,也都消失不見。
痛,快痛死了。憋,快憋死了!
這痛便似置於炙陽烈火中的渾身滾燙,這憋更似墜入驚濤波瀾中的無法呼吸,痛至萬分,憋到極致。
呃啊……,小少年再也忍受不住,發出似野獸般的慘嚎,這樣的聲音,在這四月同輝的夜晚,顯得詭異而森冷。
嗬嗬……,慘嚎過後,小少年竟似在笑,也是真個笑了,不過卻因爲痛,因爲憋,而笑得有些走了樣。
痛到極致時,小少年的腦袋裡忽然生出了當年剛離開家、上那流馬車前,自己隨性而說的一句話:這纔剛開了個頭,好玩的還沒開始呢。
是啊,這般好玩的事,這般有趣的人書、聖仙、奴僕……老子小小年紀,便就當了主上,爲何不笑呢。
越是痛,越是憋,就越是要笑,這便是小少年的性子,謝青雲的性子。一股子狂妄,一股子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天生的狂妄。
於是,在這痛中,在這憋中,在這笑中,心思也漸漸清了。
不存在的滾雷依然在滾,可小少年的神思卻終於能夠凝結起來,也再一次“瞧”見了小腹深處,那透明的元輪開始緩緩的收攏,儘管仍是十一個半的圈,可卻一分一毫的開始凝實,一分一毫的開始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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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panju的連續打賞,感謝瘋狂小強兄的劇烈打賞,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