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
正對雷峰塔的古老長巷中。
滄桑的石板古道,剝落破敗的灰白色牆面,以及暗黃的生鏽路燈。一切種種,無不透着歷史的滄桑感和破敗感。
剛下過雨的石板路,被雨水沖刷的清瀝無垢。路旁屋檐的水滴,還在一滴一滴掉落地面,發出清脆空靈的聲響。
十月的錢塘就是這樣,燥熱多雨。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等明兒天一亮,準時萬里無雲晴空高照。
一位有些跛腳的枯瘦老頭,在雨巷中一閃而過。他銀灰色的長辮,在暗黃的燈光中,留下一道殘影,使得整個畫面驚駭又詭異,令人發寒。
跛着腳,卻能健步如飛,不是撞鬼還是什麼?
老者大約七老八十歲,但童顏鶴髮的相貌,卻又讓人瞧不出真實年紀。唯一肯定的是肯定很老了,老得就像要半隻腳踏入棺材般。
他一直奔到長巷盡頭,纔在一間破敗不堪的老舊木門前停下。
“砰、砰、砰……”老頭抓住木門上的鐵環,用力哐當着。
“進來吧。”門內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響。
銀髮老者並沒推門而入,而是搭在鐵環上的手暗中運勁,“嗒”的一聲,就從院牆上飛了進來。他跛着的左腳,在空中騰挪一掂,右腳踏月,悄無聲息落入院內。
“主子,靈隱寺的老賊終於有動靜了。”銀髮老者從喉嚨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詭異聲音,像老舊的木門軸子轉動時發出的嘎嘎聲。
他的身前,盤膝着一位赤着上身的中年男子。
光頭。
整個腦門都紋滿了佛宗蓮花,朵朵嬌豔,卻透着一股凶煞血腥氣味。
“繼續說。”赤身男子繼續背對着銀髮老者而坐,並沒有轉頭或者起身的打算。
“有位從明珠市來的青年,深受重傷,被老賊護着經脈進了寺院。”銀髮老者聲音古怪,嘶啞而乾澀道。
“明珠市的青年?”紋着蓮花的光頭男,陡然站起,轉身看向銀髮老者。
同時,他的廬山真面目也在昏暗的燈光下顯露出來。
凶神惡煞,戾氣滔天。
“來者多大年紀,可是王家孽種?”蓮花男眸中閃過凶煞,語氣森然道。
“看上去二十不到,與王家孽種的年紀非常相仿。”銀髮老者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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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了!”蓮花男深吸口氣道:“足足窩在這裡十八年了,就是爲了等王家這孽種。既然能驚動納蘭尚武這老賊,就算不是王家孽種,也必定大有關係。哼,寧可錯殺,不可錯過。走,我去會會那老東西。”
“主子。”銀髮老者死寂的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道:“老賊在靈隱寺經營了十八年,怕是不好闖。”
“不好闖纔對。否則要我在這裡等十八年幹什麼?”蓮花男穿上一件老式襯衣,推門而出。
古老滄桑的長巷,頓時多了兩道身影。
一道枯瘦如柴,一道雄偉如山。
頃刻間,讓這死氣沉沉的長巷平添了一股蕭殺。
靈隱寺方丈室,正替林洛運氣療傷的慧能法師,突然睜開眼睛,神色一沉,暗呼一聲道:不好,有高手在闖寺。
他額上細汗淋漓,體內內氣,正奔涌咆哮,如江濤拍岸般,發出渾厚的聲響。
林洛胸前原本止血的五個竅穴,再次崩裂,漆黑如墨的黑血,不斷從傷口中涌出,散發出陣陣惡臭。
療傷正到了緊要關頭。
“如何是好?”慧能法師……,不對,應該是納蘭尚武纔是,他內力深厚,耳力過人,正把大半個寺廟的每一道聲音收入耳中。
闖寺的人,施展的正是少林寺的降龍伏虎功。內氣渾厚,兇悍剛猛。
從聲音來聽,已經離方丈室越來越近。
“砰!”
終於,方丈室的木門,被暴力撞開。鎮守方丈室的弟子,連人帶門,一同砸在地面上。
“紅蓮和尚?”納蘭尚武看着踏步而入的中年男子,神色一驚道:“你怎麼會在錢塘?當年王家一案,你應該早隨玄門遁入山林,怎麼可能還留在這裡?”
“哈哈哈哈!納蘭尚武,沒想到十八年過去了,你還記得鄙人法號。我爲什麼在這裡,你是不是感到很驚訝?誰說只許你隱居在靈隱寺,做你的慧能方丈,就不許我藏身錢塘?說吧,此人是不是王家妖孽?”紅蓮和尚腳踏七星,一步步走來。
“王家妖孽?”納蘭尚武冷哼一聲道:“十八年前,他就死在你們玄門手中了,哪裡來的王家妖孽?他姓林,叫林洛。是我一位香主的朋友。”
“林洛?跟着林繡圖姓?哈哈,那就是他不錯了。”紅蓮和尚大笑一聲,一手降龍,一手伏虎,朝林洛襲來。
“休得放肆!”納蘭尚武怒吼一聲,整個人凌空而起,一掌朝紅蓮和尚劈來,同時,另一隻手,繼續搭載林洛後背,源源不斷輸送着內氣。
林洛坐在蒲團上,一空萬念空,一靜萬物靜,早已把自己置身事外,不受方丈室內的任何影響。
他思緒空靈,竟有種坐法佛生死禪的意境。整個人的身體和靈魂剝離開來。進入一種奇妙的宇宙空間中。
他悟着生死。
一念生,一念死。
同時,他的下丹田中,內氣自動運轉,行走經脈,運轉周天,朝全身四百零九座氣府涌出。當運轉到膻中、章門、內關、太沖、中脘五穴時,內氣鬱結,難以通行。
生死的念頭,隨着內氣的不通,越加強烈。
他氣若游絲,隨時都有性命危險。
“不好!”察覺到林洛異常的納蘭尚武,神色陡變,猛提一口氣,瞬間打出。
“砰!”
一聲巨響,身強力壯的蓮花和尚被納蘭尚武一拳打飛。
但同時,納蘭尚武也“噗”地一聲,飆出一口鮮血。
“哈哈哈哈,竟然不顧生死打出這一拳,看來必是王家孽種了。”蓮花和尚嘴角溢着血,放肆大笑道:“老子等了十八年,等的就是這天。當年要不是你偷出王家孽種,一路逃到錢塘,老子也不會呆在這鬼地方十八年。王家妖孽,受死吧!”
蓮花和尚咆哮一聲,手中空中連連結印,結出一朵凶神惡煞的黑色蓮花,朝林洛胸口按去。
同時,銀髮老者跛腳在地上一踮,枯瘦的幹手,朝納蘭尚武的太陽穴戳來。
生死瞬間。
林洛遊離在虛無中的靈魂,突然感受到黑色蓮花帶來的死亡氣息,剎那間,領悟到“生死”的大恐怖,瞬間歸位,回到體內。
“嗤!”
林洛猛地睜開眼睛。
雙手瞬間交錯,朝前一推。
“砰!”
一聲巨響。
蓮花和尚和跛腳老人,同時被林洛浩蕩的內勁擊飛出去。
狂暴的力道,直接把純木建築的方丈室洞穿,把兩人擊出方丈室。
“砰砰砰砰砰!”接連五聲脆響,林洛膻中、章門、內關、太沖、中脘五穴,同時有黑血飆射而出,把枯槁老人遺留在他體內的內氣全部逼出。
林洛感覺下丹田中,有內氣自動孕育而生,不由眸中光亮一閃,忍不住驚喜道:“原來這就是內勁境界,果然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他立即就要起身,卻被納蘭尚武神色慌張一手按住。
“林公子,你還不能動。趕快散去丹田內氣,閉住各大竅穴。否則,有性命之憂。”納蘭尚武驚呼道,連忙運轉內氣,死死護住林洛的心脈。
與此同時,身受重傷的蓮花和尚,也從地上爬起來。
“《不死蠶》絕學?”蓮花和尚按住被擊中的胸口,咳出一口鮮血,面露恐懼道:“你怎麼會這等失傳的古武絕學?”
蓮花和尚臉色煞白,一手抓起半死的銀髮老者,驚退離去。
不死蠶,就是傳說中的神蠶。普通蠶三眠三熹己,一月而衰亡。但神蠶九眠九熹,最終不死。千年前,有位武術大師,偶得一神蠶,最終參悟此蠶,創出《不死蠶》絕學。
林洛剛纔在生死線上徘徊,就如同神蠶臥眠般。
每臥眠一次,修爲就遞進一步。一共臥眠九次,便能煉成傳說中的不死蠶之身。但每臥一次眠,兇險就加一分,越往後,越恐怖,越難成。
稍有不慎,很可能就會靈魂與**剝離,徹底死去,不死蠶變成死蠶!
“《不死蠶》?”林洛看着驚退的蓮花和尚,疑惑望着納蘭尚武道:“慧能方丈,什麼是《不死蠶》?”
納蘭尚武搖了搖頭道:“林公子,貧僧孤陋寡聞,不曾聽過《不死蠶》這門功夫。不過,能驚退玄門的蓮花和尚,也算一件幸事。”
“連慧能方丈都不知道《不死蠶》?那這蓮花和尚怎麼會知道?還是說,我剛纔這打出的一掌,只是和他口中的絕學,有些神似而已。”林洛感受到納蘭尚武源源不斷的內氣,沉聲道:“慧能方丈,淤血已經全部排出,你能收氣了嗎?”
“你的內氣都散盡了嗎?”納蘭尚武正色道。
“都散盡了。”林洛疑惑道:“慧能方丈,我剛踏步內勁境界,爲什麼要散掉這些內氣?”
“問題就出在這裡。”納蘭尚武嘆了口氣道:“按照常理,你不可能在五穴受傷的情況下突破境界。但現在卻偏偏突破了境界,還和納蘭尚武拼了一掌。以至於你的五穴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你要是不散去內氣,很可能徹底毀壞竅穴。”
“那現在怎麼辦?”林洛驚呼道。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你都不能再煉氣,更不能運用任何勁道,包括明勁和內勁。否則你的竅穴會崩壞,今後再難運氣!”
“這麼嚴重?”林洛嚇得臉色一白,連忙問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早點康復?”
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後,高校籃球賽早就結束了。
納蘭尚武沉吟了片刻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在錢塘,有種東西能滋養竅穴。不過,只有蕭山司徒家有。你想早點恢復,就得去司徒家求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