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五菱宏光載了九個人在前面開道,後面跟了一輛裝滿傷員的貨拉拉麪包車,還有一輛堆着滿滿的貨物的老古董的綠色的解放牌卡車。
基地的隊員們透過五菱宏光的後車廂玻璃,看見陳舒的臉緊貼在玻璃上,已經被擠到變形,口水混着含糊不清的句子在車窗玻璃上無聲盛開。
從其他窗戶上只能看見各式的手臂大腿交雜在一起,具體是誰就分不清楚了,帶紋身的好像是龍哥,但總的來說,車還是行駛的穩穩當當,看不出任何異樣。
麪包車上放着之前受傷的隊員,總體上還不算擁擠。
至於老古董的綠色解放牌卡車,則是龍哥從歷史紀念館裡順出來的,因爲公園附近實在找不到大型汽車去搭載從研究院拉出來的大型設備,在思來想去之後,李蟄出主意從附近的紀念館裡把展示卡車“借用”一下,畢竟人民的財產人民用嘛。
這輛卡車是標準的1956年產,車身塗裝軍綠色,可以在戰爭中提供掩護,兩個前照燈格外大,但因爲電瓶老化了,所以不亮,全車自重3900公斤,90匹馬力、裝載着四行程六缸發動機,最大時速65公里。
這個“老革命”甚至還參加過1956年的國慶閱兵式,後期被紀念館的工作人員專門從北京運過來,作爲解放初期我國第一個自主生產的汽車品牌,被放在展廳裡,作爲歷史的見證。
車內駕駛室的儀表盤旁,還能看見當初司機師傅,用鉛筆刀刻下的一行字:敬愛的偉大導師、偉大舵手、偉大紅太陽萬萬歲!
大家抱着試試看的態度給卡車加了貨船燃油,沒想到的是,過了幾十年,車輛儀表盤上油漆已經有點粉化的古董,在加滿了輕柴油之後竟然立刻發動起來,只是大概發動機不太支持,燃燒不夠充分,屁股一直冒着黑煙,把坐在後面的隊員們薰成了煤球。
卡車檔位前側鐵板子上,還刻有當年盛行的革命歌曲,《老司機》的歌詞:
“五十歲的老司機我笑臉揚,想當年我十八歲學會了開汽車,擺弄那外國車我是個老內行······”
餘蓉蓉坐在卡車後排的駕駛室內,看着一路上一臉淫蕩猥瑣壞笑唱着歌詞的李蟄,覺得莫名其妙。
這三個國貨之光載着幾個屌絲和一羣專家安全的駛回了基地。
從後視鏡裡看着避免壓壞儀器設備而緊貼着卡車欄杆的隊員們,被基地的其他隊友們一個個從卡車抱了下來,然後在歡呼聲中扔到天空,蓉蓉又回憶那些永遠留在市區的戰友,內心無比的激動的流出幸福又傷心的淚水。
而駕駛五菱宏光的武軍和坐在副駕駛的劉珮則在忙不迭的將後排已經擠成糉子的戰友挨個往外送,每送一個就癱倒一個,武軍定睛一瞧,嘿,某個武林高手的臉已經擠變形了。
王羽一邊開始安排人手搬運卡上的物資和設備,一邊大聲的朝李蟄喊:“親愛的李書記,恭喜你沒有從氣球上掉下來摔死,平安歸來。按照您的指示,您離開的這段時間,基地紅紅火火的開展了大建設,那叫一片旌旗招展、人山人海、欣欣向榮”。
李蟄聽到這酸不溜嘰的話,心想老子在外面生死置之度外,你倒在家裡說着風涼話,剛想張牙舞爪的一腳踢過去,誰知道,王羽順勢就卡住李蟄伸過來的胳膊,一邊裝作打鬧,一邊偷偷的將李蟄帶離熱鬧的人羣,然後低着頭,偷偷說道:出事了,山裡面藏了一個座山雕。
李蟄握了握王羽的手,瞟了瞟歡樂的人羣,輕聲迴應到:不着急,王主任,先開慶功宴,再去剿土匪。
車上下來的衆人和基地的隊友一起七手八腳的搬運物資,好不熱鬧,吳小飛也帶領着醫療組趕過來接應受傷人員。
只是彭大海和耗子頗爲傷感,老何畢竟是一起蹲過戰壕的戰友,沒成想屍山血海都逃了出來,結果出去救別人,還把自己折了進去,這下也算是和死去的家人團聚了。
耗子搞了一個木板當墓碑,在上面寫了何有茗三個大字,找了個四下無人的僻靜地方,把他平時用的杯子衣物埋了進去,算是衣冠冢。
彭大海也有模有樣的照着做,將行動中死去的戰友也挨個立了墓碑。
餘蓉蓉聯繫了後勤部的隊員,拎了很多產品去看望了部分犧牲人員的親友,算是善後工作,在這吃人的末世,透露出點點柔情。
後勤部將救出的研究員們一一安頓好,並讓廚房在這段時間給他們在夜裡再加一頓夜宵,所謂馬無夜草不肥嘛,過了這麼久朝不保夕的時光,個個都瘦成了排骨,好歹讓他們體驗一下安穩的生活。
月亮花總算沒見到不想見的人,開開心心的搞完善後工作後,又安排大家一起聚了個餐,連同其他近期加入組織的人一起,算是歡迎新的隊員。
飯桌上,由月亮花主持,王羽致詞,龍哥、彭大海挨個桌子敬着酒,沈朝南帶着幾個對廚師事業感興趣(怕死)的學徒在廚房裡玩命的加菜,這些曾經四海五湖又朝不保夕的人們,在突然放鬆的環境下,臉色漸漸的紅潤起來。
酒是打開話題的鑰匙,三巡酒下肚,研究員們在歡聲笑語中帶着眼淚,互相敬着周圍的人們,敬着死去的親人,敬着自己曾經相依爲命的同事,屋外萬物凋零,屋裡觥籌交錯,這也算是末世獨有的奇景了。
武軍因爲李蟄提前叮囑,只是稍飲了一點,並未多喝,此刻他牽着自己夫人的手,一起坐在桌前,淚水不爭氣的流了出來,不管怎麼說,他這個研究院的被“遺棄”的臨時負責人,總算是帶着大家死裡逃生了。
他盡力而爲,仰不愧天、俯不虧地,終於算是延遲了這一羣人實現物理學裡的“第一質量守恆定律”和“第二能量守恆定律”,在保持“總量”不變的情況下,沒讓這一羣人那麼快的迴歸自然 。
畢竟世事無常,除生死之外無大事。
劉珮緊緊握緊丈夫的手,輕輕的拍打,寬聲安慰着,告訴他,他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能來到這片土地也是極好的,劉佩可以繼續開始她的研究項目,不斷的增加食物的產量,救活更多的人。
這羣互相體諒、卸了勁的研究員們,喝光了小隊之前從超市運來的53度飛天茅臺,最後大部分人大醉而歸,被其他隊員扛回了新安排的宿舍。
李蟄致詞結束後,便獨自一人溜到了屋子不遠處的一處小坡上,他對着塵埃中時隱時現的血月,點燃一根細支的小熊貓煙,看着周遭迷霧四起的山崗和漸漸枯黃凋零的落葉,輕輕的哼起了舊時代某位歌神的作品。
緩緩飄落的楓葉像思念,我點燃燭火溫暖歲末的秋天,極光掠奪天邊,北風掠過想你的容顏,我把愛燒成了落葉,卻換不回熟悉的那張臉。
然後掏出胸口的那張照片,輕輕用火機點燃,看它在指尖慢慢燒碎,隨着塵埃,散落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