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蒹葭對他天馬行空的想法有些哭笑不得,興許是談起了陳二狗,他原先緊繃的嚴峻臉龐稍加緩和,連她都不太想要直視的犀利眼神也柔和許多,但曹蒹葭無心瞥到他眉宇間刻意掩飾的陰霾始終不曾淡去,對此曹蒹葭無可奈何,二狗被逼去南京肯定已經讓這位在軍隊一鳴驚人的大個子形成心結,是理智壓過了感姓,才讓他沒立刻脫下軍裝殺去上海,曹蒹葭悄悄嘆了口氣,突然看到一幅奇特的場景。
一輛99G主戰坦克,一個身材挺拔的青年單手吊住炮管,懸在空中,另一隻手老神在在地夾着一根菸,時不時抽上一口,雖然看不清容貌,但曹蒹葭絕對能想象這個弔詭傢伙一臉玩世不恭的神情。
而炮管中段坐着一個跟陳富貴體格相似的大猩猩級別猛漢,也許沒富貴高大,但橫向面積肯定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一條大腿垂下,託着腮幫,望着天空,怔怔出神,像一個木訥的思考者。
“聽周政委說瀋陽東北虎剛對你和兩個戰友進行考覈,要吸納你們三個?”曹蒹葭笑道,這對誰來說都是好消息,對她來說是,因爲她是陳富貴的直接推薦者,沒給開了一次小後門的舅舅曹鳳鳴丟人,對如今身居瀋陽軍區重職的曹鳳鳴少將來說也是好事,如今不說39軍,整個大軍區都知道39軍獵人4連有個最驍勇悍猛的排長,一年不到就扛上了少尉軍銜,對陳富貴自己來說當然尤其是值得慶賀的事情,軍區比武和與萬歲軍的對抗演習,兩戰成名,何等的驚世駭俗,和平時代的軍人,要想引發全軍震撼,曹蒹葭知道實在太難了,等富貴進入東北虎,佩戴上那隻肩章,那他就是名副其實的猛虎,尖刀兵中的尖刀,裡頭一出來,晉升也好,平調也罷,都是一筆常人望洋興嘆的寶貴資歷。
陳富貴點點頭,似乎對於進入東北虎特種大隊並沒有太多興奮。
是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這種話沒誰對他說過,他最敬重的爺爺只告訴他一世人兩兄弟是幾輩子修來的大緣分,做哥哥的就得扛下重擔,把身子不好的二狗保護好,就連臨死的時候也是握着富貴的手,但渾濁眼神卻望向一臉倔強不肯哭泣的二狗,而他最心疼的娘閉眼前也是說,把好東西讓給二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孃的確偏心二狗二十多年,不後悔。富貴也不後悔,也不心酸,因爲他,二狗已經賠上了一條白熊,他不想二狗再付出什麼不可承受的代價,他是不是金子,會不會發光,都是小事情,但能站高一點爬上一點,陳富貴不會拒絕,如今娘也去世,陳家也就他跟二狗兩個人,他想在部隊幹出點不給爺爺跟娘丟臉的名堂。
“那兩個人?”曹蒹葭手指向那輛新式99G坦克。
“一個叫林巨熊,祖籍湖北黃岡,另外一個叫蔣青帝,自稱半個燕京人,都是剛入伍的新兵,像土匪,不服管,第二個人進4連第一天就跟一羣老兵在飯堂扛上,之後玩單挑,一個人挑翻了6個,現在他打飯碗裡菜總是最多的。”
陳富貴平靜道,指了指坐在炮管上的魁梧漢子,“他就是林巨熊,身子素質很好,很敢硬打硬,今天早上跟特種部隊裡來的兩名教官交了手,沒佔到大便宜,也沒吃什麼虧,但野外生存,蔣青帝出色一些,那小子自稱幾位祖上在四川和山東都是一把交椅的大響馬,私底下能打破8米抓繩上6秒2的軍區記錄,一把繩子一把刀就能幹出點平常人不敢想的大事情,在山裡頭確實很有腦子,下套子挖陷阱比二狗還五花八門,4連老兵現在野外生存訓練都繞開他,因爲時不時就有人踩進他的連環套子,防不勝防,很難纏,是個吃一點小虧就陰魂不散的匪兵,心眼跟二狗一樣,所以對我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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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陳富貴頭一回在曹蒹葭面前說這麼多話,所以曹蒹葭確定林巨熊和蔣青帝兩個戰友八成就是唯一在當下敢靠近他的傢伙,畢竟如今的陳富貴不再是那個張家寨只會傻笑的大個子,師政委甚至老軍長都心甘情願把他當個寶。
“你們三個怎麼能端掉38軍的指揮部?”曹蒹葭好奇道。
陳富貴笑了笑,沒有解釋。
在曹蒹葭和陳富貴談論兩個尖刀新兵的時候,蔣青帝也在琢磨曹蒹葭是何方神聖,一隻手從褲袋裡摸索出皺巴巴的一包特需專供小熊貓,手一抖,一根菸給抖落出煙盒,腦袋一探,就準確叼住這根菸,把煙盒放回口袋,再掏出打火機點燃,一臉陶醉,道:“笨熊,你說那妞啥來頭,我看挺有味道,在4連那鬼地方憋了大半年都快把爺給憋出內傷了,是個母的我都覺得跟貂蟬一樣,你幫我瞅瞅那妞是不是真漂亮,要真是,我就豁出一條命從富貴手裡搶女人。”
託着腮幫沉默不語的大個子沒有理會油滑青年。
“笨熊,我也就是打不過你,要不然非幾棍子把你打出一個響屁。”一隻手吊在炮管差不多有半個多鐘頭的青年恨恨道,狠狠抽了一口煙。
大個子就是不說話。
一個巴掌拍不響,自討沒趣的青年抽着煙,望着陌生女人跟差不多比她高出一個腦袋的陳富貴,那顆被父輩稱作從不肯在正道上想事情的腦袋又開始轉動起來,陳富貴進入部隊的手續和流程就很不正常,而且這個男人實在太過鶴立雞羣,讓耀武揚威了22年的他生平第一次自慚形穢,果然還是家裡太爺爺說得對,部隊纔是真正臥虎藏龍的地方。
他叫蔣青帝,參軍是家族的意思沒錯,但沒人能想到他會瞞天過海偷溜到瀋陽軍區第39軍。汰漬檔?紅色[***]?蔣青帝這輩子最不屑的就是這些[***]玩意,他也從不指望靠內參消息和倒賣批文發財,一來怕被老爹打斷腿攆出家門,二來也不是他的作風,他寧肯自力更生做第二個東北喬四爺,也不拉家族虎皮耍威風,再說從小在燕京大院長大,見多了牛人,蔣青帝再囂張跋扈,也不敢像小說影視裡紅三代紅四代那樣狂妄到無知,在他看來,身在燕京,家裡有一兩個肩上扛金星的將軍或者吃政斧飯的省部級官員,千萬別得瑟,丟人現眼。
那次軍演,蔣青帝用屁股想都知道演播大廳肯定有一兩個姓蔣的將軍在盯着屏幕,心裡笑開了花,嘴上卻跟同僚一起罵39軍的人太陰險狡詐。
上樑不正下樑歪。
蔣青帝斜叼着煙,蔣家出來的男人是什麼貨色他還不清楚,一個比一個精,到了老太爺那裡根本就是成了精的天字號老狐狸。
蔣青帝天不怕地不怕,但從小到大就怕眼睛比眼鏡蛇還毒的老太爺,喜歡躺在椅子上打瞌睡的老太爺是一個,剛碰上一起扛過槍爬過山還一起關過禁閉的陳富貴能算半個,蔣青帝見過能打的爺們,但這麼霸道的男人,是頭一個,林巨熊能打吧,今早考覈第一個東北虎的教官因爲大意,結果就被一點不客氣的林巨熊摔趴下直接昏迷了,但撞到陳富貴,那一樣得服帖,沒辦法,人家打架完全不能用正常人類來形容,蔣青帝甚至覺得輸給陳富貴一點不可恥,是挺光榮的事情,所以這個傢伙不肯後退的時候,蔣青帝毫不猶豫地跟林巨熊一起選擇站在他身後,像一柄三叉戟插入38軍腹地,繼而心臟,一舉擊潰,有運氣,但更多的是沒一點水分的實力,蔣青帝甚至有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但最關鍵的是那個偉岸男人說了一句,我只是個農民,爺爺是,娘是,弟弟是,我一輩子都是農民。
蔣青帝這個時候纔打心眼佩服陳富貴。
他擡頭瞥了眼不善言辭的大個子林巨熊,覺得這傢伙差不多也跟他一樣佩服兼敬畏着陳富貴。
“巨巨,想清楚以後做什麼沒?”這是蔣青帝給林巨熊取的暱稱,他要麼喊他笨熊要麼就是巨巨,而後者往往會引來一頓暴揍猛打。
“沒有。”這一次林巨熊沒有揍蔣青帝,也沒有沉默。
“你除了訓練就是發呆,你好歹想出點東西啊。”蔣青帝連跳腳罵人的衝動都有了。
“富貴說以後讓我跟着他混,反正他走哪我就去哪,省得費腦筋。”林巨熊撓了撓頭,露出個陽光到刺眼的笑臉。
“你們兩個不講義氣的畜生啊!”
痛罵一句,然後蔣青帝就吐掉煙,像被人玩弄了身體還沒拿到錢的怨婦,咆哮開來,鬆開手,跳到地上,就跟神經病一樣張牙舞爪衝向瞠目結舌的曹蒹葭和神色自若的陳富貴。
當然結果是不言而喻的,陳富貴把他撂倒在地,一頓痛踩。
而這個往常最喜歡嬉皮笑臉遊戲人生的傢伙還死死抱着陳富貴的大腿,一臉悲慟,嚷着讓陳富貴忍不住加大力道的話:“富貴哥,不能拋下我一個人不管,你要對我負責啊。”
——————————————一輛漆黑色寶馬帶出一條優雅軌跡,停在南京化學工業園區長蘆片區極爲醒目的青禾大廈,寶馬後面跟隨着一輛奧迪A6,最終走下憑藉一系列鐵腕手段成功代替魏端公填補青禾實業權力真空的方婕,她身後跟隨着兩名西裝筆挺神采奕奕的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微微靠後,將這位女強人襯托得愈發強勢無匹。
他們一踏進青禾大廈,各個位置上的精英職員都不由自主退避三舍,對他們這羣職場精英來說,有紅色背景的方婕根本不需要多言,那是在青禾實業中僅次於終極boss魏公公的存在,但讓青禾衆多女職員真正上心的卻是方婕身後的兩個男人。
左邊稍高英氣逼人的男人應該是第一次在青禾大廈露面,一身儒將無雙的風範。而右邊的男人則是公司內部早就沸沸揚揚的八卦主角,有消息靈通人士說他是魏家的上門女婿,是魏大公公生前欽定的接班人,還有人神秘兮兮不憚以最大的惡意說他是方婕的姘頭,是隱藏了江蘇崑山[***]身份的年輕陰謀家,和方家一起篡取了魏公公的大好江山,八卦流言漫天飛,一掃一籮筐,但那個年輕人的公開身份就是青禾實業集團總部人力資源副經理,職位不算太高,也沒見他進過辦公室,只能說是一個掛名的虛職,但沒人敢輕視這個光環無數的太子駙馬式人物。
每次參加董事會議,方婕都是最後一個到場,這點跟魏端公截然不同,也惹來衆多非議,當方婕推門而進面對一場不亞於商場搏殺的新一輪利益博弈,替她關門的是陳二狗,這個在青禾實業衆多大佬眼中像一根刺的男人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低頭掩門後輕輕離開,而是輕描淡寫掃視一週,眼光明顯在幾個魏端公一走就想猴子稱大王的青禾高層身上停頓幾秒,透過緩緩關上的門縫,這些起先不以爲意的商場大鱷無意間瞥到了他身後的陳慶之,一看到那張不發一語依舊能夠把一股殺機騰騰氣勢散發出來的涼薄臉龐,都下意識往後挪了挪身體,等衆人心目中方婕的兩個狗腿子消失於視野,他們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商場的爾虞我詐,就這樣被擋在一扇門後,陳二狗站在門口靠着牆壁抽菸,陳慶之則閉目養神,他不瞭解陳二狗迫切進入青禾實業的心境,對陳慶之來說身上的錢只要足夠讓陳象爻過上不比一般人差的曰子就很足夠,再多就是負擔了。
道不同不相爲謀,陳二狗知道陳慶之跟自己是思想境界、野心原則等等都南轅北轍的人,所以他只管吩咐陳慶之做事,至於爲什麼做,做了後有什麼意義,都不談,陳慶之不是王虎剩,在他面前談金錢談美人,那就跟在得道高僧談蠅營狗苟聊風花雪月一樣不靠譜。所以陳二狗喜歡跟王虎剩單獨說事,而王虎剩大將軍看上去也很喜歡狗頭軍師的身份,給他一瓶酒一包煙,就能說得唾沫四濺,爲人處事,王虎剩的確教給陳二狗許多,也說了不少金玉良言,比如他勸說陳二狗嚴格控制那張華夏鈦金卡的使用度,該花的,像給陳慶之買衣服,給陳象爻治病,必須用那張卡話,否則就矯情城府過了度,得不償失,不該花的,一分錢不能動,王虎剩也讓陳二狗千萬不要太跟宋代王儲這類角色走得過近,因爲他說方婕要的是一個魏家的心腹司機,而不是一個專心致力於培養經營自己勢力的野心家,所以陳二狗現在跟石青峰在內的幾個場子負責人關係都很清淡,雖然心底很心急構建出屬於自己的關係網,但還是忍,安分守己做一個魏家的看門人,不過在王虎剩的提醒下與魏夏草改善了關係,不敢說讓魏家大小姐有好感,但不至於像起初那般被視作眼中釘,魏夏草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也終於不再擺臭臉,如此一來,方婕鬆了口氣,陳二狗也鬆了口氣。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就等着喬六大動干戈。
陳二狗比誰都渴望喬六折騰出大動靜,否則魏家就是一鍋清湯寡水,他撈不到什麼大好處,這是很淺顯的道理,只不過他不知道這已經叫做狼子野心。
陳二狗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魏冬蟲那妮子。
“二狗,今天有空嗎?”
“得等你大姨開完董事會,不知道下午幾點鐘能結束,不過晚上肯定沒事情。”陳二狗回答道。
“今天我生曰,我現在正式邀請你來我家做客,我媽也同意了,就這麼說定,ok,不見不散。”魏冬蟲啪一下掛掉電話,一點不給陳二狗迴旋的餘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