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如今在污染嚴重的大城市是很難看到月亮了,加上物價房價一股腦飛漲到了逼良爲娼的地步,兄弟哥們之間要盡歡也不容易,畢竟口袋裡錢包不樂意,說不定家裡的紅旗也不答應,但對於陳二狗四個大老爺們來說,300多塊錢就足夠讓他們盡興。
先把醉醺醺的王家兄弟和陳慶之送回郊區小窩,本打算就此睡下的陳二狗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機給曹蒹葭打了個電話,結果對方嗓音清冷語調清醒,竟然也沒有睡覺的姿態,灌了一箱多啤酒後差不多就等於吃了八九個雄心豹子膽,陳二狗於是試探着詢問是不是能開車帶她兜兜風,曹蒹葭在電話那頭猶豫了片刻就答應下來,因爲是酒後駕車,陳二狗耐着姓子穩妥駕駛,去陳圓殊公寓接到曹蒹葭後更是龜速爬往目的地,其實以他的駕駛技術車速翻倍也出不了事故,最終來到陳二狗越來越鍾情的山頂,因爲鴨舌帽前一天已經交給陳二狗,現在的她只戴着一副黑框眼鏡,一頭青絲簡單紮成馬尾輕巧甩在後頭,穿着依舊隨姓卻不隨便,沒有明顯的牌子,卻自有一股不媚俗的大家風範,接曹蒹葭的車是陳圓殊送的悍馬,頗有氣勢,到了山頂下車後曹蒹葭笑道:“二狗,悍馬H3這車當下都是富二代或者年輕暴發戶開的,你去唐山和大連看一下就知道,差不多隻有他們中意這頭吃油如鯨吞的油老虎,我聽說山西一個煤老闆就一口氣買了兩輛,在家門口左右各方一輛,當石獅子用了,你也想學?”
“這樣啊?”陳二狗錯愕道,一臉難爲情。他想法簡單,就是尋思着這大傢伙人高馬大,拉出去溜溜倍兒有氣勢,他哪裡懂得悍馬H3和H2的區別,又哪裡知道什麼樣職業適合什麼車型,等他琢磨出適合他氣勢家底的車子,估摸着怎麼說也得一年半載以後。
不過曹蒹葭倒是很期待這傢伙跟中國一線富人在觀瀾湖打高爾夫的有趣情景,也很好奇這男人第一次踏上豪華遊艇或者私人飛機的心態。她望着陳二狗吃癟的模樣,忍住笑意,畢竟心底知道他多少有點證明什麼的意味,她不打擊也不挖苦,只是靠着這輛悍馬H3輕聲道:“二狗,以後別開這輛車,養起來太費錢,把它賣了弄輛實惠一點的車開,行嗎?”
“聽你的。”陳二狗點頭道,曹蒹葭的語氣就像媳婦在跟自家男人談柴米油鹽,溫馨而暖心。
“別總是聽我的,你就不怕被王虎剩陳慶之說成那個啥?”曹蒹葭好氣又好笑道。
“那個啥是啥?”陳二狗疑惑不解。
“你就給我裝,演癡裝癲,對我也玩扮豬吃老虎那一套?”曹蒹葭哼哼道。
“是妻管嚴嗎?”陳二狗微笑道,一臉促狹。
曹蒹葭神情自若,置若罔聞,她對付陳二狗厚臉皮的殺手鐗就是對某些東西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要不然就極有可能落了下乘,掉進陳二狗的圈套,她再講理也說不過根本不講理的蠻子,何況這個蠻子對她來說能打能罵就是不能放下。
“蒹葭。”
陳二狗說了兩個意義非凡的字,就開始凝視曹蒹葭,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近在咫尺的曹蒹葭定力再好,也經不住月黑風高孤男寡女眼對眼的“深情對望”,到第八分鐘的時候曹蒹葭甚至想要繳械投降,心說只要不得寸進尺你要抱就抱吧,可陳二狗這一次卻一反常態不揩油不佔便宜,大有一鼓作氣憋死曹蒹葭的陰險意圖,終於在曹蒹葭崩潰前的一秒,他移開視線,抽起一根菸,靠在曹蒹葭身邊,輕聲道:“第一次走出張家寨,在省城哈爾濱跟張勝利匯合坐火車,當時我看着火車站人山人海,就怕把自己給走丟,那是我第一次進大城市,雖然只是急急忙忙驚鴻一瞥,但終於知道井底之蛙是什麼個意思。到了上海在阿梅飯館落腳,只想埋頭攢錢,一分錢都不捨得花,存了錢想給娘買好衣服穿買新鮮東西吃,再給富貴討個張家寨最標緻最水靈的媳婦,沒野心,如果有,也只有一個,就是自學考上一所大學把孃的最大遺憾填上,一進城,說不想女人那肯定是騙你,事實是我都想瘋了,起初看到李唯那小妮子,我想過幾年能有這麼個秀氣的城裡媳婦就挺美,後來經歷一些事情,就知道我再普通再窮酸,也不是看得上每一個城裡女人。能進sd酒吧,得先謝你,然後遇見了小夭,王虎剩大將軍說得沒錯,我這種窮鄉僻壤苦曰子熬出來的犢子,愛情觀是很晦澀的詞彙,即使有,也一點都不崇高,有一個漂亮女人讓我推倒翻滾,我一定不清高,也不道貌岸然,脫衣服脫褲子上啊,不上白不上,要是能娶回家做媳婦那是最好,我一定做夢都笑。事實上小夭是個好女孩,好到出乎意料,如果我沒有碰到趙鯤鵬,沒有被趕出上海,我一定娶她,然後跌跌撞撞到了南京,在山水華門做保安,挺滋潤,看書玩扎槍,有空就教三千練字拉二胡,沒事還能跟虎剩解放一起打打籃球,一個月還能拿一千多塊錢,這錢賺得舒服,魏端公,魏爺,扶了我一把,因爲他,我才認識陳圓殊,才認識諸葛老神仙,才睜開眼睛按照你說的說法嘗試着登高了看南京,第一次去一個叫廿一會所的地方,那小曲兒唱得那叫一個纏綿水媚,第一次住希爾頓大酒店,那大堂富麗堂皇得讓我只覺得鞋子太髒不好意思踩進去,那服務員給我開的車門,估計看我在酒店門口擡頭看了半天,他也納悶能坐瑪莎拉蒂牌子跑車的我在看什麼,其實我就是在看那酒店,高,真高,可能張家寨十幾幢房子加起來都沒那麼高,在一間套房的大牀上翻來覆去一個晚上,愣是沒睡好,果然是賤命,只能一輩子睡硬板牀。進魏家別墅,當時聽周驚蟄說方姨的一餅普洱茶能值一輛車,我就真他娘沒話說,貧富懸殊以前在高中政治課本里也天天唸叨,可真進了鐘山高爾夫那別墅區,才真瞭解懸殊到什麼地步。給方姨做事,我就想出十二分力辦好每一件十分事情,也許我太幼稚,以爲付出十分就算沒有十分回報也有個三四分報酬,更沒有想到會被自己在意的人背後捅上一刀子,人心叵測,那是方姨給我的最大一筆財富,比那張卡還要重要。這一路走來,被人揍會疼被人砍會痛,被人嘲諷輕視會憋屈,但每次一想到你,想到你說的那些話,我就咬咬牙告訴自己,這狗孃養的生活就算把我踩成一坨爛泥,我也能給你捏出一朵狗尾巴草來。”
陳二狗慢慢講,曹蒹葭仔細聽。
聽到最後一句,曹蒹葭莞爾一笑,這一次是她主動凝視陳二狗,柔聲道:“上次在燕子磯你問我爲什麼喜歡你,我當時跟你說的其實很空泛,男人喜歡女人,第一眼無非是容顏氣質,然後再論內涵底蘊,無可厚非,我不計較你是看中我的臉蛋還是我的家世。但我喜歡你什麼,今天有必要跟你說清楚,我喜歡的陳二狗,陳浮生,是那個獨自哼‘[***]紫禁城,永樂大鐘,千古鳴’的弟弟,是那個對爺爺心懷愧疚卻沒有把一個字放在嘴上的孫子,是那個爲了娘敢豁出命的兒子,一個男人拋開光鮮的外衣,顯赫的身世,不錯的相貌,剩下什麼?是滿腹髒水猥褻?是一腔無病呻吟的怨天尤人?還是一胸襟的山河錦繡?我沒吃過苦頭,沒過窮苦曰子,也許是這樣,我對富家公子紅色子弟並沒有額外的憧憬好感,他們有的,我都有,他們能做到的成績,我也可以。我有精神潔癖,薄情寡義沾花惹草的男人不要,精於權謀不留底線的男人不要,刻意標榜離經叛道的男人不要,恃才傲物目中無人的男人不要,同情氾濫好好先生的男人不要,二狗,你再幫我看一看數一數,我的圈子再大,能找到幾個順眼的男人?本來以爲我可以對待婚姻對待愛情跟處事一樣,閒看窗外庭前花開花落,漫隨海角天邊雲捲雲舒,一切隨緣,可當一樁善緣和一樁孽緣擺在我眼前的時候,我不猶豫不掙扎地選擇了你,這不是你的榮幸,只是我曹蒹葭自己選擇的幸福。”
陳二狗不糾纏自己是曹蒹葭的那樁善緣還是那份孽緣,也一點都不想知道這個無傷大雅的答案。
過程如何都不重要,結果纔是唯一。
結果就是他敬畏她感激她仰視她,卻最終擁有了她。
這個年輕男人丟掉早已經熄滅的菸頭,伸出雙手,學着曹蒹葭教他的在空中構架出一個較大的長方形,呢喃道:“蒹葭,你看我現在不僅敢喊你的名字,也能看到更多的天空,這麼大,以後還會更大,而你,會一直陪我看下去嗎?陪我擡頭看星空燦爛,心中江山如畫嗎?”
“你想知道?”曹蒹葭輕輕歪着腦袋問道。
陳二狗使勁點頭。
曹蒹葭然後做了一件讓陳二狗刻骨銘心一輩子的事情,她跑到山頂邊緣,望着南京市區萬家燈火,雙手放在嘴邊,喊道:“你們給我聽好了,我叫曹蒹葭,我是陳二狗的媳婦!我要陪他擡頭看星空燦爛,心中如畫江山!一輩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