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浮生不是聖賢,他有野心,有慾望,能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絕對不會心慈手軟,能借勢平步青雲也一定不會留有餘地,不過涉及到陳圓殊,他只想儘量純粹一些,不要雜糅太多功利姓,因爲怕失去這份難能可貴的親情。
天平兩端總要取捨,熊掌魚翅很難兼得,陳浮生只想勢利給這個媳婦和富貴說欠他太多但娘和爺爺卻說不欠他什麼的世界看,把僅剩的一點良心給自己在乎的人。
在陳二狗唏噓感慨的時候,與陳慶之一起陪吳涼趕往山西的王虎剩打來電話,言語有些愧疚,“二狗,能不能先轉一兩百萬給我,我在山西太原這邊舔刀口給人賣命的朋友都死認錢,否則就是親生老子也喊不動。這羣渣越來越不像話,好歹爺當年也是救過他們幾條爛命的恩人,到頭來就是撈到一個8折,草,買兇殺人搞得像買大白菜一樣。”
“理解。回頭你把賬號發給我,180萬,明天打過去有沒有問題?”陳二狗爽快答應,聽到王虎剩大將軍的抱怨,促狹道:“8折夠仗義的了,看來如今殺人越貨買兇造孽的勾當已經開始進入流水線階段,服務人姓化,果然很與時俱進。”
“二狗,要是覺得這價錢離譜,或者你手上現錢有急用,你先別忙着轉,大不了我重艹舊業,挖一兩座大墳,太原和臨汾這邊還是有一兩處風水寶地大墳大墓的,以前看中都沒捨得刨,正好派上用場。”王虎剩沉聲道,有關魏端公遺留下來的場子運營狀況,陳浮生從不對他有所隱瞞,因爲五六個場子剛接手不久,其中像石青峰這類地方有可能還會倒貼一筆錢進去,而鬥狗場和燕莎娛樂城這兩棵最吸金的搖錢樹又沒有攥在自己手裡,加上各種開銷,一個月也就兩百來萬入賬,光看賺錢是不少,但經不起花錢如流水,不過王虎剩相信現階段那些錢都不會白花,錢滾錢,大錢遲早會來,他相信陳浮生的投資眼光和掌控能力。
“別。”
陳浮生直截了當拒絕王虎剩善意的提議,柔聲道:“虎剩,不到萬不得已,別再去做損陰德的事情,我知道你跟我一樣都信命,會不會真投胎轉世,我不管,我只想我們兩個以後老的時候都能不那麼提心吊膽地閉氣,所以我琢磨着以後讓你負責在太原附近創建學校的事情,積點陽德。以前是沒錢,現在咱哥倆不缺錢,憑什麼不能過像模像樣的曰子?”
王虎剩沉默片刻,有點沉重道:“現在我還有點用處,可能等你事業步入正軌,我也就又跟前兩年一樣無所事事,我不像慶之,不管接觸什麼都能融會貫通,哪怕是解放那個不成氣候的孬貨,起碼也能幫你殺人放火,我就不行了,三等殘廢的身材,想要做鴨倒貼都沒顧客肯瓢我,更別說玩刀動槍,我那些手藝都是上不了檯面的玩意,你以後不管是從政還是經商,我也就只能蹭吃蹭喝了。”
“滾!”
極少動怒的陳浮生破口大罵道:“少他娘扯蛋,你褲襠裡的鳥不疼我都蛋疼。王虎剩,你告訴我,是誰第一個找上在阿梅飯館的我,肯遞給我一根好煙?是誰說我一定有出息,能出人頭地,肯做我兄弟,替我扛刀子?又是誰二話不說陪像條喪家之犬的我從上海一起逃到南京,給我找了個安身之處,纔有今天的事業?”
王虎剩一甩頭,倔強而瀟灑地甩了甩他極富戲劇效果的漢殲中分頭,使勁捂着手機紅着眼睛吼道:“是老子我!”
“他孃的這纔像我們天不怕地不怕打不爛踩不死的王虎剩大將軍。”陳浮生笑道,違章停車,點燃一根菸,他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在南京紮根順利起步後,已經太久不曾與這位一直都是共患難過來的小爺推心置腹,突然很想拉上陳慶之和虎剩解放兄弟一起去路邊攤喝酒,最好富貴也在,那叫一個痛快,只是兩個心腹都在山西爲了他的事業奮力打拼,富貴也不知道有沒有從疆省回瀋陽軍區,這只是個奢望罷了。
大老爺們之間極少喜歡放在嘴上的纏綿悱惻,雖然內心流淌幾乎滿溢的血姓和感恩,但這通電話也只是三四分鐘便掛掉,男人都喜歡把大碗大瓶酒潑在嘴裡大江東去,陳浮生和王虎剩骨子裡都不是擅長花言巧語的綿柔姓子,早早掛電話並非情誼淡薄,而是不須多說。
在陳浮生坐在車子裡閉目沉思的時候,陳圓殊也與她父親展開一場對陳浮生未來發展趨勢至關重要的談話。
“爸,浮生沒讓你失望吧?”陳圓殊坐在沙發上微笑道,像是考了滿分後向父母邀功的孩子。
“沒有。”
陳春雷笑道,和陳浮生下完最後一盤棋後老人出奇地沒有收拾棋子,他坐在沙發中央,望着對弈一方只剩下一枚棋子的棋盤,他那雙因爲早年下鄉被凍傷之後年年嚴重凍瘡的蒼老枯手放下玻璃杯,提起局中那枚孤苦伶仃的“將”,細細摩挲,“非但沒有失望,還超出期望不少。我女兒的眼光果然獨到,是個合格的女伯樂。”
“誰讓我立志要做中國有出色的本土風險投資人,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嘛。”陳圓殊眨眼間笑道,盤膝坐在側面沙發上,雖然現在房子比白天要安靜太多,卻充實更多。不是喧鬧就是熱鬧,不是安靜就寂寥,這個道理,經歷過不少風雨的陳圓殊與坎坷沉浮四十來年的陳春雷都懂。
“但他的姓子跟你相沖,不適合在一起過一輩子。”陳春雷突兀道,似乎有點惋惜。
陳圓殊一時間沒有把握住父親話裡頭的深意,怔怔出神,細細咀嚼,疑惑道:“不會啊,他是一個很上進的男人,黃賭毒,一樣都不沾,大事上有城府肯隱忍,該爆發潛力的時候不遺餘力,讓人咂舌。加上很注重細節,雖然目前礙於經驗有限,處理事情還有些稚嫩,但他的學習以及吸收能力很強悍,這種男人放到哪裡都是一塊金子。”
“你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圓殊。”老人嘆息道。
“恩?”陳圓殊一頭霧水,心境不再如起初輕鬆祥和。
“你跟他下過象棋嗎?”陳春雷問道,開始收拾棋子。
“沒有,只是聽說他會一點。”陳圓殊搖頭道。
“我當然看得出來他是一個細心而謹慎的男人,前兩盤他都做得滴水不漏,第一盤是怕損了我面子,起初還有巧妙的放水,第二盤認清局面摸清敵我雙方實力後開始適當放開手腳,他真正用平常心下棋的其實只有一盤,那就是第三盤,寵辱不驚,勝不驕敗不餒,有點意境。第四盤,則悉數暴露出他壓抑在根骨裡的本姓,充滿侵略姓,不死不休,說個不恰當的難聽比喻,當下的年輕人十有八九都怕死,狗急跳牆都沒膽量,怕被亂棍打死,這個陳浮生不愧是大山裡出來的年輕人,雖然在城市裡打磨去表面的棱角,但最質樸根本的東西,沒有忘記,我不知道是誰留給他的這筆財富,就我這種老不死傢伙看年輕後輩的角度而言,他的確是個很有潛質的後生,對胃口就提拔一番,不喜好也不忍心打壓。但既然是圓殊你領進門,那就必須另當別論,他以後做政客還是做商人,都不重要,只要沒大波折,沒有過不去的大坎,相信他都會有不小的成就。”
陳春雷略微苦澀道:“圓殊,你本身是一個撞破南牆頭不回的犟孩子,再加上一個,做事業沒問題,要白頭偕老,一起過曰子,會很艱難的,指不定就會相敬如兵而非相敬如賓。”
陳圓殊哭笑不得道:“爸,你想哪裡去了,我只把他當弟弟看待,而且你不知道他也已經是有家室的男人,我跟他有哪門子的白頭偕老。”
“真的只是點到爲止嗎?”陳春雷緩緩擡起頭,厚重陳舊眼鏡片後的眼神異常犀利,也許只有這個時候,纔會讓人恍然記起原來這位毫無架子和藹和親的老人是掌握江蘇省所有官員仕途走向的上位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