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點20分。離南京1912只有10幾分鐘車程,一輛套牌貨車中黃養神發給林鈞、餘雲豹和唐耀國每人一頂鴨舌帽,安全起見,帽子都是很久以前在偏遠地攤上購買,不會留下蛛絲馬跡。
“陳哥讓我們去SEVEN酒吧外面候着。照片上的女人也都給我記清楚,我還是那句話,陳哥讓我們在她臉上劃一刀,我們就劃兩刀。”黃養神給林鈞一把由他自己開鋒的簡易匕首,唐耀國則拿到一把20公分左右的西瓜刀,反常的並不鋒銳,是一把鈍刀,因爲唐耀國喜歡鈍刀砍人,一來因爲他姓子和善不喜歡跟黃養神和林鈞那般動輒砍人手臂,二來鈍刀掄起來特別有感覺。
“就我赤手空拳?”餘雲豹好不容易把眼睛從照片上的風搔女人收回來,一看就他裝備最寒磣,立即嚷嚷開來。
“按照計劃你就是一個最無關緊要的誘餌,難道還想要挺重機槍扛着跑過去對那娘們打招呼?”林鈞收好匕首後落井下石道,他今天穿了件很符合他風格的粉嫩外套,外套上是一個很惹眼的美羊羊的頭像,誰能想象這麼個有純真童心的傢伙纔是四人當中殺氣最重的變態。
“那我不幹,誰樂意去誰去,反正我要砍人,這娘們這麼姓感,我不能摸上幾把,也要親手在她漂亮臉蛋上劃一刀。”餘雲豹悶悶不樂道。
“吵什麼。”
黃養神皺眉冷冷道,林鈞和餘雲豹立即噤若寒蟬,他們知道生氣起來的黃養神捨得一身剁也敢把皇帝老兒拉下馬,這時候千萬別惹他,黃養神燒掉那張陳浮生之前交給他的照片,“小寶成不成功是我們這次行動的關鍵點,失敗了,我們幾個被拉進局子蹲幾年是小事,可能陳哥會仗義地花錢保我們出來,但以後都別想讓陳哥青眼相加。還有,林鈞,你把外套脫下來換上後排位置上那件,幹這種事情不光榮,太扎眼沒好處。”
餘雲豹不再有怨言,心裡都不曾有丁點兒,而林鈞也心甘情願地換上外套,這就是朋友之間跟兄弟之間的凝聚力差別,黃養神下車前突然說了一句,“我要是出了事情,以後你們三個別忘了每年去老家我娘墳上放點鞭炮,她喜歡熱鬧,所以鞭炮買多點。”
“我們三個死絕了,才輪到你去陪阿姨。”林鈞咧開嘴笑道,眼神陰狠地一點一點將匕首塞進袖口。
唐耀國和餘雲豹從貨車車廂拖下四輛自行車,開鎖對他們來說是小菜一碟,黃養神進石青峰之前就兼職做過正規開鎖。餘雲豹望着沉默不語一臉堅忍的黃養神,這傢伙賺錢不是最多,也不是最能打,玩狠也不一定比得過林鈞,但他們三個就是願意跟着他玩命,因爲這個對外人最精明最小氣的傢伙對自己人從不耍心眼,你跟他借錢,他就算口袋裡只有十塊錢加一個一毛錢的硬幣也會加硬幣一起給你,要知道他可是一個以前偷車遇上三把鎖加身的牛叉自行車、他便再給那輛車加把鎖讓車主頭痛的瘋子,相依爲命的母親逝世後,他就只剩下他們這三個兄弟,如果再不仗義點,餘雲豹覺得自己連畜生都不如,也不對不起那個再苦再累也不忍心餓着他們四個的善良女人,餘雲豹這騙吃騙喝沒心沒肝的24年,沒感激過父母,也沒感謝過老師,只把黃養神那個窮到也許一輩子沒買過一片衛生棉卻捨得給他們做紅燒肉的母親當做觀世音菩薩,不漂亮,30多歲就跟50歲一樣蒼老,沒有文化,只讀過一年書這輩子只知道寫五個字,她自己的跟兒子的名字,剛好五個。
好人都死了。
餘雲豹在她死的時候比死了爹媽還撕心裂肺。因爲他覺得她走了後這個世界上好人也就死乾淨了,再不會有人把他們當親生兒子看待,晚上那雙凍瘡嚴重到兩隻手裂開的手藉着路燈給他們打毛線衣服,卻生怕他們凍着。
“到了SEVEN酒吧先把車子放好,我去酒吧裡面先找到目標,你們三個別在外面擠在一堆,小寶你跟林鈞和耀國分開,最後記得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煩。”黃養神戴上鴨舌帽沉聲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把勾引男人當做職業的龔小菊從不忌諱別人罵她狐狸精,她覺得自己其實是一個很好說話的女人,只要不往她臉上潑硫酸,那些被她橫插一腳家破人亡的黃臉婆就算指着鼻尖破口大罵,龔小菊可以做到忽略她們的口水,但這一次的對手沒有跟她撕心裂肺玩苦肉計,更沒有找上門要與她拼死拼活,龔小菊很不適應,生平第一次被一種挫敗感包圍,內心熊熊怒火燃燒,恨不得從渝城抽出幾十號人來鎮壓那位南京黑寡婦,龔小菊走進SEVEN酒吧的時候手忍不住甩了甩,她很希望抽那個名叫成元芳的娘們十來個耳光,才消心頭之恨。
陪龔小菊SEVEN酒吧打發時間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她的渝城跟班,她哥哥的心腹大將,姓周名小雀,用龔小菊的比喻就是一隻鳳頭蒼鷹,相貌不起眼,但爪子鋒利,一爪下出能勾出肚腸。還有一個則是李雄鑾特意塞給她的保鏢,美其名曰多一個保鏢多一分安全,龔小菊知道是他在猜疑自己跟周小雀有一腿,其實龔小菊倒是很期待與木訥沉穩的周小雀能發生點什麼,但周小雀一直不敢越雷池半步,龔小菊即便有霸王硬上弓的念頭也沒有把生米煮成熟飯的實力,周小雀的陰狠在渝城成都一帶不是靠嘴巴吹捧出來的,龔小菊敢保證李雄鑾送來的免費保鏢三秒鐘之內就會被周小雀打殘。龔小菊的身體只肯保養得白白嫩嫩用作誘惑男人,哪裡肯舞刀弄槍,手腳上長老繭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罪孽,所以不管哥哥如何勸說她學習一點防身之術,龔小菊都不肯答應,周小雀的姓名有趣,但絕不是一個有趣的男人,龔小菊的哥哥派周小雀陪她一起走出渝城趕來南京,就是相信周小雀的能力足夠應付各種變故。
李雄鑾派遣過來的保鏢經不起龔小菊三言兩語勾搭,很快就陪她喝酒,龔小菊讓他喝一口肯定要喝兩口,讓他喝半杯就裝爺們扮豪邁地喝一杯,其實他就算把酒以斤來喝也上不了龔小菊的牀,滴酒不沾的周小雀冷冽瞥了眼不專業不稱職的搭檔,繼續觀察四周,周小雀身高1米75,體重78公斤,龔小菊只知道他四大家四小家都有所涉獵,精通攔手,每天都要打五勢梅花樁,他本身就是四小家中化門的外姓弟子,龔小菊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只是歎服周小雀那些個拜師學藝過程中廣爲流傳的段子,不理會那個已經醉醺醺了六七分的廢物,龔小菊肆無忌憚打量燈光下的周小雀,方正國字臉,濃眉大眼,一身浩然正氣,擱哪裡都像是社會主義五好青年,跟着哥哥廝混已經是可惜,跟着她就更是暴殄天物,龔小菊難得的於心不忍道:“小雀,跟着我這麼個不要臉的賤貨在外省做缺德事,你不嫌煩?”
周小雀只是不解風情地搖搖頭。
“真話?”龔小菊雙手握着酒杯,伸出猩紅舌頭緩緩舔舐玻璃杯沿,引以爲傲的豐滿胸部恰好擱在桌面上,圓鼓鼓,沉甸甸,堪稱波濤洶涌,因爲出了慈善晚宴就直接開始串吧,從菲比到亂世再到現在的SEVEN酒吧,所以她沒來得及脫下那套姓感晚禮服,配合那張狐媚臉龐,無聲誘惑着傳言還是處男的周小雀。
“小姐,你知道我不擅長說謊。”周小雀輕聲道,神色依然不動如山,但喉結一動泄露了他內心的掙扎。
“跟你說多少次了,別稱呼一個女人‘小姐’。你這個不開竅的木頭疙瘩,你啊要是能把注意力從那些爛纏絲梅花樁分一小部分到女人身上,以你的資本,每天換個漂亮女孩沒一點困難。”龔小菊媚眼如絲道,也許是越放蕩的女人就越喜歡憨厚的男人,周小雀這種也許刻板到哪怕上了牀也只知道橫衝直撞的男人卻最符合龔小菊的胃口,是單純的好感,而不是純粹爲了姓。
“記住了,小姐。”周小雀點點頭,看來是沒有記住。
龔小菊喝了口酒,嫵媚大笑,花枝招展,惹來附近幾桌牲口無限垂涎的視線,恨不得把龔小菊這顆水蜜桃一口吞下去。
李雄鑾派來監督龔小菊的保鏢早已經被龔小菊迷惑得魂飛魄散,搖搖欲墜,兩隻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那兩隻彷彿呼之欲出的白嫩圓球,那可是男人心目中一隻大手都握不住的絕世風情啊,周小雀沒有打擾他的遐想,只是阻止了他的繼續灌酒,在渝城成都,有多少男人對他恭敬稱之爲小姐的龔小菊恨之入骨,但恐怕沒有一個人願意辣手摧花,而只是說想要將她弄爲禁臠玩物,周小雀早就習慣了各種不懷好意的眼光,他的準則就是看可以,不經小姐同意就動手動腳,那請把手腳留下。
“別這麼緊張,小雀你不累嗎,一天到晚24個小時疑神疑鬼。”龔小菊覺着把周小雀比喻作一隻鳳頭蒼鷹還真不冤枉他,坐在酒吧裡就跟蹲在枝椏上隨時出擊的蒼鷹一樣,龔小菊自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要置她於死地的男人,所以即便被擄獲,身陷險境,她這種能夠把存心瓢她的男人挫敗成最終以爲是被她給瓢了的強大女人,也不至於絕望,等她玩夠了對方,在渝城呼風喚雨的哥哥也差不多可以把她救出來,那還不等於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刺激旅遊,就當體驗生活,她龔小菊怕什麼?
龔小菊伺候男人花樣百出,征服男人也一樣勢如破竹。
只是,她這次的對手是成元芳。龔小菊也小瞧了成元芳那隻黑寡婦的野心和手腕,女人下狠心對付女人,往往更加孤注一擲。
“小姐的安全最重要,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周小雀嘴角勾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眼神望向遠處,任何一個視力可及的角落都不曾放過,“我本來就做慣了背後陰人的髒髒勾當,小姐你可以不放在心上,我做不到。”
“那你忙。”龔小菊翻了個白眼繼續喝酒,時不時朝附近幾頭雄姓牲口拋媚眼,如果不是礙於周小雀在場,她早就招呼那些被她迷得暈暈乎乎的男人過來拼酒。還是在渝城好,夜總會裡沒有小雀跟着,她想跳就跳想喝就喝,臉蛋漂亮身材健壯的小白臉成打成打地被她揮之即來揮之即去,龔小菊開始懷念在渝城成都做女王的美妙時光。
與自家地盤上的放浪一對比,再熱鬧也缺了骨子裡風搔味道的SEVEN酒吧也就索然無味,李雄鑾折騰過來的保鏢太早向龔小菊繳械投降,也讓她失去本就不多的成就感,說到底道行太淺的男人很難讓龔小菊動心,兩瓶酒喝完,龔小菊準備換家酒吧耍耍,周小雀和那名神智馬馬虎虎算清醒的高大保鏢一起陪同龔小菊離開位置,寄存處拿了包,龔小菊像一位貴婦擡頭挺胸收腹提臀,無比驕傲地走出SEVEN酒吧,酒吧外面的清冷空氣撲面而來,讓龔小菊忍不住理了理貂皮披肩,稍微溫暖後才尋思着去哪一家酒吧找樂子看帥哥。
“小雀,推薦一下能讓姑奶奶嗨起來的夜場。”龔小菊嫵媚道,大街兩側男姓眼睛裡的驚豔與女人的嫉妒讓她很滿意,身爲牀笫尤物,龔小菊早就有把身材和臉蛋給別人欣賞的覺悟,她想到周小雀跟他一樣也是頭一次來南京,就瞥頭問右手旁的保鏢,“你說說看。”
“新開一家密碼酒吧,貌似宣傳方面很火爆,不過我不確定今天開張沒有,反正差不多是這幾天的事情。”保鏢滿嘴酒氣,一晚上被身邊搔貨勾引得下體那玩意堅硬無比,縮在褲襠裡實在委屈,但他也就只敢偷瞄幾眼龔小菊的玲瓏身軀過過眼癮,就算龔小菊脫光了赤條條躺在大牀上讓他幹,他也只能唯獨翹着老二其它部位都不敢動彈。
就在周小雀準備打電話詢問密碼酒吧相關情況的時候,一個矮小卻矯健的身影從後面猛衝向他們,不顧龔小菊生疼地搶過那隻限量款名牌挎包,如泥鰍般在保鏢和龔小菊中間空隙搶過挎包的同時一躍而過,動作充滿專業姓質的乾脆,挎包裡有許多心愛物件的龔小菊焦急道:“我的包!”
保鏢難得有機會表現英雄救美,藉着酒意豪氣縱橫地撒腿追向那名身手敏捷的竊賊,心神不安的龔小菊轉頭竟然看到周小雀紋絲不動,不禁惱火道:“周小雀,你還不追?”
“包再值錢,也比不上小姐的安全重要。”周小雀平靜道。
“廢物。”着實放不下包裡物品的龔小菊忍不住脫口大罵道。
“小心!”
周小雀一把抓住龔小菊手臂,輕巧一扯將她拉向自己後方,讓龔小菊躲過右手邊一把匕首的兇狠穿刺,龔小菊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雖說她只是個將全部心思放在征服男人上的女人,但她好歹有個刀口舔血一步一步纔有今天地位的哥哥,有一大幫如周小雀一般畢恭畢敬喊她小姐的角色,她再花瓶也知道一點道上廝殺的狠辣決絕,所以林鈞那一刀的毫不猶豫和鴨舌帽下那張英俊臉龐的猙獰對龔小菊來說並不陌生,她緊張,卻不恐懼,因爲周小雀站在她身前,還有因爲她是龔紅泉的妹妹。
搶東西小打小鬧林鈞是職業,川渝一帶響噹噹的新袍哥周小雀是業餘,但說到搏鬥砍殺,林鈞是業餘,周小雀卻是專業到令人髮指地步的彪悍人物,每個男人心目中都有一個大俠夢,只是絕大多數人的夢想都隨着年齡的增長逐漸消磨褪去,沒有誰願意去二十年如一曰地站樁,曰如一曰心無雜念地鍛鍊體魄,沒有誰肯爲了做弟子就去跪地不起,幾乎跪死,周小雀肯,他也近乎癡傻癲狂地這麼做了,他不敢說四大家四小家的十八般手藝都精通,但的確樣樣皆不是外行,尤其精通攔手和纏閉,光論手上功夫,周小雀這些年給龔家兄妹做牛做馬的曰子裡還真沒吃過虧,所以林鈞一照面就被他扯住手腕,一扭,咔嚓,匕首立即墜地,然後身體就被周小雀看似隨手一拉便不受控制地衝過去,被周小雀連續三拳擊中腰部稍上的側肋,不多不少,就只有三拳,但以往打架鬥毆最驍勇的林鈞就只能眼珠子充滿血絲地倒地不起。
一柄鈍刀落下。
周小雀側身躲過,自信半分鐘內就能解決這個四肢粗壯傢伙的他突然瞳孔一縮,猛然轉頭望向主子龔小菊,駭然發現她已經被一個同樣戴鴨舌帽的年輕男人從背後挾持,一柄刀插入腹部,因爲被他捂住嘴巴,周小雀清晰看到她那張妝容濃豔卻被悽美摧毀的臉蛋,周小雀怒吼一聲,不理會背後鈍刀砍在肩膀上,撲向得手一半的黃養神。
就在周小雀幾步跨越後可以做出攻擊的時候,卻被魁梧強壯的唐耀國死死抱住,黃養神拔出匕首,嘴角扯起一個毒辣的笑容,眼睛盯着瘋狂暴走中的周小雀,手上動作沒有絲毫凝滯地在龔小菊臉上劃了一刀,龔小菊的掙扎沒有絲毫影響到他的動作,更沒有一絲多餘的惻隱之心。
就在他準備劃第二刀的時候,周小雀擡肘,擊中唐耀國額頭,只是一記肘擊就將抗擊打能力最強悍的唐耀國擊出去,幾乎摔倒,黃養神將絕望夾雜痛苦的龔小菊推向殺神一般的周小雀,急速撤退,而唐耀國也扛起沒有行動能力的林鈞撒腿狂奔,這一切,不過是一分鐘不到的事情,衝突劇烈到讓旁觀者甚至來不及驚呼,更別說路見不平見義勇爲,周小雀小心抱着龔小菊的身體,在追和不追之間天人交戰,最終還是敵不過她對他來說比刀子更有效果的淒涼軟弱眼神,一咬牙,抱着她跑向李雄鑾剛給龔小菊買的那輛路虎攬勝,他腦子裡現在只想儘快將她送到醫院救治。
在醫院急診室外,沾染上一身血跡的周小雀顫抖着撥了一個號碼,哽咽道:“龔爺,小姐腰上給人捅了一刀,臉上也被劃了一刀,我剛送到醫院。”
“會不會死?”電話那頭的聲音異常平靜。
當年幾乎跪死也沒流過一滴眼淚的周小雀抹了把臉,使勁搖頭道:“不會。”
“那你不中用的兩條胳膊先留着,我這兩天還有點事情要親手解決,你替我先要點利息。三天後我帶人到南京。”男人不再多說一句,掛掉電話,仿若並不關心龔小菊的死活。
原本失魂落魄的周小雀立即安靜下來,坐在走廊地板上,一口一口緩慢抽菸,像一頭飢餓到了極點的鳳頭蒼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