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攝政王和王位繼承者勞爾?亞當斯的身體重重撞擊在牆壁上,然後伴隨着悶哼翻倒在一片塵埃當中,許多王都貴族都發出了驚慌失措的尖叫,有人轉身就跑,一心只想離開這處顯然已經被詛咒的土地;有人拔劍出鞘,但是惶恐的目光卻找不到進攻和防禦的目標;還有一些人雖然站着沒動,不過卻不是因爲勇氣過人,而是被恐懼剝奪了行動的能力。
雖然同樣驚訝,但是歐西里斯侯爵的動作沒有任何遲疑,他輕盈的向前一躍,自然之怒的劍刃上隨即燃起了碧綠的鬥氣光芒,指向不知還該不該稱爲太后陛下的深淵生物。
“放下勞爾?亞當斯的心臟,惡魔,否則我就讓你嚐嚐自然之怒的厲害!”
莉拉雅咒罵着旋身迎戰,動作敏捷得不似人類,利爪撕裂空氣的聲音猶如狂風號叫,然而即使她的動作再快一倍,也難以逃脫天騎士全力以赴的劈砍。碧綠的劍光一閃,紫紅色的魔血伴隨着一聲痛苦低吟,如同熱風之中的雨點一樣四散開來。莉拉雅的右手齊腕而斷,跌落地面的時候,五根手指還緊握着從勞爾大公胸膛之中掏出來那顆血淋淋的東西。
歐西里斯侯爵將左手的重劍收回劍鞘,然後緩緩蹲下身體,從地上撿起莉拉雅的斷腕,在他進行這個動作的時候,右手的重劍始終警惕的指向前方,目光也一直停留在那個斷了右手的曼妙身影上面。
天騎士完全有必要謹慎小心,雖然他只用了一劍就斬斷了莉拉雅的右腕,看上去擁有壓倒性的優勢,但是他自己也並非毫髮無傷。莉拉雅反擊的一爪從他的胸前掠過,將綠寶石獅子鎧的金色獅頭切成平行的幾條碎片,切口平滑,彷彿那不是堅硬的金屬,而是用乳酪做成的模型一樣。
不過他的警惕被證明是白費心機,莉拉雅並沒有趁機發動進攻,試圖搶回自己的右腕,反而向後退了幾步,重新回到了王宮廢墟的斷壁殘垣之中。在那裡她發出了一陣柔和動聽的笑聲,許多人雖然剛剛目睹了笑聲的主人冷酷無情的殺戮,但是依然被聲音所迷惑,緊繃的面容上甚至流露出柔軟的表情。
只有少數意志最爲堅定的人,才能完全免疫深淵魅魔的天生魅惑,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就是其中之一,不過很可能與城堡之心的力量有關係,而死神騎士團的代理團長托馬德?央森也保持着銳利和清醒的眼神。
“瑪法女神在上,看來吾真的是選錯了盟友啊。”托馬德?央森自言自語的抱怨了一句,聲音恰好能夠讓對面的李維聽的清清楚楚,隨後他把目光從勞爾大公一動不動的身體上挪開,轉向獅鷲領主。
“李維?史頓大人,吾很慶幸剛纔在城外沒有和你的部下發生衝突,否則獅鷲和死神皆爲強者,彼此之間的交鋒必然會帶來許多不必要的流血。”
李維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心裡對虓眼勳爵突如其來的示好感覺有些奇怪,“你說的沒錯,托馬德勳爵大人。”他用手撫摸着北境黑魘的額頭,儘量在語氣之中掩藏起疑惑的味道,“我很感激你的謹慎小心,否則北境聯軍將士的鮮血將會多流出好幾倍,而死神騎士團的損失也會削弱王國的整體實力。”
“所以吾輩更應該極力避免類似事情發生的可能性,李維?史頓大人。”虓眼勳爵的聲音靜的出奇,幾乎與囈語無異,但是卻一字一字清晰的傳到李維耳畔,讓他忍不住猜測這是否屬於一種魔法。“瑪法女神保佑,剛剛的對峙並未引發災難性的後果,但是吾輩不能把希望全都寄託在命運的指引上。說句有些冒犯的話,如果亞瑟十三世還未駕崩,那麼獅鷲和死神之間的流血衝突,幾乎是無法避免的。”
“如果死神騎士團堅持充當弒君者的爪牙,從各自的立場上說,衝突依舊無法避免。”李維語氣平靜的指出。
“你說的沒錯。”虓眼勳爵點頭同意,“但是立場並非不可轉變,矛盾也並非不可調和。死神與獅鷲不同,獅鷲在北境有大片領土作爲避風的巢穴,而死神卻失去了位於西風郡的鐵巖城。死神和勞爾大公之間的關係是一種利益交換,同樣的交換也可以產生於死神和獅鷲之間。”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結盟?”
“對,結盟,你和吾,獅鷲和死神,這樣就把目前王國僅存的高端戰力連爲一體,同進同退,不會出現內耗的悲劇。”托馬德?央森侃侃而談,“死神會爲獅鷲配備上最爲鋒利的鐮刀,而獅鷲也能讓死神獲得遮天蔽日的羽翼。李維?史頓大人,結盟是對雙方全都有利可圖的選擇,如果你擔憂盟約的主導權的話,那麼吾可以做出承諾,盟約之中死神和獅鷲的地位平等,但是吾虓眼勳爵托馬德?央森,將會追隨在獅鷲領主的身邊。”
“就像追隨格雷果?克萊門農伯爵那樣嗎?”李維的回答若有所指,讓托馬德?央森的金色眸子裡面頓時有一道凌厲的光芒閃過。
“看來你知道的東西遠遠比我的想象還多,獅鷲領主,不過我會保留我的提議,直到你打消顧慮爲止。”虓眼勳爵字斟句酌的緩緩開口說,“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必須清楚,哪怕是在神話傳說裡面,死神鐮刀也是一把非常危險的武器,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駕馭,而格雷果伯爵……”托馬德?央森停頓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微笑,“他,不夠強。”
李維正要開口回答,但是一聲尖銳的怒吼將他即將出口的話打斷了,“諸神在上,這是什麼東西?”聽上去這聲音好像屬於歐西里斯侯爵,裡面充滿恐懼的味道,讓李維的心臟不禁漏跳了一拍。
李維曾經與歐西里斯侯爵有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他們在聖白石堡並肩作戰,而且一同護送着重傷未愈的龍王秘密返回菲爾梅耶。所以獅鷲領主很清楚歐西里斯侯爵具有與俊美外形並不符合的堅毅性格,能夠讓天騎士流露出恐懼的事物絕不多見。
不過當看到那團在地上瘋狂扭動的多孔血肉的時候,李維就完全瞭解歐西里斯侯爵爲什麼會發出這樣的叫喊聲了,實際上要不是有些心理準備,獅鷲領主幾乎也要失聲驚呼。
那團血肉依稀還能看出是人類心臟的模樣,不過上面的孔洞遠比任何心臟都多,而且表面孳生出許多怪異醜陋的器官,包括幾張滿是尖利牙齒的嘴巴和兩顆緊緊擠在一起的幽綠色邪異眼睛,那團血肉的活力顯然相當充沛,雖然沒有腿腳,但是卻在地上瘋狂扭動,幾條斷裂的血管像是觸手一樣抽打着周圍的一切。
“這就是勞爾?亞當斯的心臟?”虓眼勳爵的口氣之中充滿了驚訝,“簡直就是個深淵生物!”
“不是深淵生物,恐怕是亡靈生物纔對。”李維表情肅穆的回答說,“北奧拉,綠堡……我曾經在好幾個地方看到過這種東西——鬼祟腐囊,並不強大的亡靈生物,卻是告死者操縱人心的惡毒把戲。”
李維沒有來得及說的是,鬼祟腐囊雖然並不強大,看上去也沒有什麼翅膀和爪子,但是卻可以異常靈活的飛行,當初在北奧拉第一次遭遇這種東西的時候,很是給他們帶來了一些麻煩。果然,在歐西里斯侯爵一臉厭惡的走過去的時候,這團血肉毫無預兆的從地上跳起來,朝着相反的方向飛去,速度之快,簡直就像是一道血色的閃電。
然而翠綠色的劍光一閃,這道血色閃電隨後消失,空中只留下了一聲宛如動物垂死哀鳴的尖叫,還有突然炸裂開來的血肉碎屑。
這隻可悲的鬼祟腐囊用生命驗證了天騎士無人可擋的凌厲劍術,但是歐西里斯侯爵並沒有因爲這小小的勝利而感到欣喜,而是用充滿憤恨的目光看向王宮廢墟之中那個宛如幽靈般的身影。
“該死的惡魔,你在勞爾大公的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面對歐西里斯侯爵的憤怒質問,莉拉雅還報以一陣令人聽了全身發冷的厲笑,“那條毒蛇身上的東西與我無關,否則我怎麼會讓他做出任何會威脅到肯?亞當斯的舉措?”她的目光隨後轉向李維?史頓,臉上的表情介於慟哭和微笑之間,“獅鷲領主,如果早知結局是這樣,我本來應該選擇與你結盟,實際上我已經多次做出試探,但是……你……你卻一再拒絕親吻我伸出的手背。”
李維想到了在羅德里格斯爵士和史迪威伯爵決鬥之前,王后派人送來的那封信;以及在史迪威伯爵落敗之後,王后露出的懇求目光。“我不會和背叛王國的人站在一起。”他口氣強硬的說,“即使是攝政王后也一樣。”
“如果你當時選擇接受我的善意,那麼事情的真相根本就不會爲人所知。勞爾?亞當斯會被揭穿叛國者的身份,而我雖然身爲深淵魅魔,但是爲了實現哥哥的願望,哪怕是對抗可怕的深淵領主而失去自己的生命也不可惜。”莉拉雅碧綠的雙眼中淌下兩行清澈的淚水,這很可能是她作爲人類最後的眼淚,因爲隨後那雙眸子就轉變成爲血色的鮮紅!
“李維?史頓,你既然自詡爲真正的騎士,那麼希望你能夠告訴我,我想拿回本屬於我們的黃金王座有錯嗎?向曾經的弒君者的血脈復仇有錯嗎?”
“受到黑暗侵蝕的不幸者,無論你曾經遭受多少磨難和不公,那都不是你拿其他人的生命交換復仇的正當理由。”李維表情認真的回答說,“我對你曾經的遭遇表示同情,但是對你出賣王國利益進行復仇的方式……”
“足夠了,已經足夠了。李維?史頓,我很感激你,或許只有依然天真的你,才願意向我這個已經墮落成爲深淵生物的人做出解釋吧……”莉拉雅輕輕的嘆息着,臉上的笑容哀傷至極,“如果你能夠生活在百年之前那個時代,而且手握重權的話,說不定歷史會改變成另一個樣子,不過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當莉拉雅說出“一切都太晚了”的時候,李維的臉色突然一變,因爲在探查術的視野中,一直顯示爲淡綠色的莉拉雅突然變成了一片觸目的暗紅,宛如實質的可怕力量在這個嬌小的身影之中醞釀,雖然還未徹底顯露出來,但是卻讓李維的臉頰都感到了陣陣刺痛。
李維能夠感受到的力量,比他的感知更爲敏銳的歐西里斯侯爵當然不會感受不到,而且還很清楚這股力量的來源。“血脈同源詛咒!”天騎士的聲音之中帶着無法掩飾的戰慄,“你真的擁有亞瑟王室血脈?”
“當然,我有什麼欺騙你們的必要嗎?”莉拉雅口氣哀傷的回答說,隨後濃稠的鮮血從她的眼眶之中汩汩流下,猶如紫紅色小蛇一般爬過白皙面龐。
“停下來!”歐西里斯侯爵怒吼一聲,璀璨的翠綠色鬥氣猛然爆發,鼓起令人窒息的狂風。天騎士隨後就像是一顆綠色流星一樣劃空而過,狠狠的撞向廢墟中間那抹纖弱的身影。
莉拉雅揚起雙手,早已準備好的魔法卷軸在她的手中碎裂開來,無數火花在王宮的廢墟之中交織成一片火浪,帶着數百聲爆響,將歐西里斯侯爵吞沒其中。
“達伽馬焚焰地獄!”迪什先生有些驚訝的脫口而出。這是李維很少看到的情況,獅鷲領主忍不住轉過頭去,壓低聲音詢問說,“迪什先生,這個魔法很強大嗎?歐西里斯侯爵衝進去會不會有危險?”
“怎麼可能?天騎士恐怕只有被傳奇魔法命中,纔會受到傷害吧。”迪什先生毫不遲疑的搖頭說,“達伽馬焚焰地獄是個頂階火焰魔法,威力不錯。不過讓我驚訝的是這個魔法本來是沒辦法封印在魔法卷軸當中的,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來法師公會的最新研究成果?”
正如迪什先生所說,天騎士只需要三五次呼吸的間隔,就憑藉着強大的鬥氣力量撕裂了這個頂階火系魔法。不過莉拉雅釋放這個魔法的本意就是拖延時間,而當一線翠綠光芒撕開火焰之海的時候,她的詛咒儀式也恰好完成,一道赤色淋漓的光芒從她的嘴裡吐出,筆直擊中了倒在牆邊的勞爾大公。
“不好!”樞機主教伊諾克?塞巴斯塔忍不住脫口而出,然後快步向前,走到勞爾大公身邊俯身下來,星辰導師和宮廷總管緊隨其後,前者表情顯得有些僵硬,而後者臉上也失去了從容不迫的微笑。
勞爾大公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失去心臟的重創對於他來說絕對是致命的,加上莉拉雅那一記重踢,讓他半數以上的胸骨全部斷裂,他甚至都沒能留下最後的遺言就嚥了氣。幾名光耀神殿的資深神職者已經做出了同樣的判斷,那就是攝政王、王國公爵和全境守護者勞爾?亞當斯已經是一具死的不能再死的屍體。然而隨着莉拉雅的發出的詛咒,勞爾大公的屍體似乎又發生了什麼不可揣測的異變,一根粗大的血色光線從他胸口的傷痕裡透射出來,直衝天穹,然後像是一把巨大的雨傘一樣籠罩下來,數百根光線錯落有致的落在菲爾梅耶各處街道上。
距離衆人最近的兩根光線可以說近在咫尺,分別照射在勞爾大公的次子博納爵士和三子海德騎士身上。兩個人先是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隨後這個表情就轉變爲交織着痛苦和恐怖的扭曲面容。
身體較爲孱弱的博納爵士幾乎是一瞬間就頹然倒下,身體表面隨後佈滿數不清的血瘢、膿皰和爛瘡,黃綠色的膿水沿着他的身體向下流淌,一股腐屍的惡臭味道隨後泛起。只是幾次心跳的間隔,剛剛還無傷無痛的博納爵士就變成了一具支離破碎的潰爛屍體,活像被埋在地下許多年之後,又給扒出來的腐屍一樣。
“不,救救我……”海德騎士的強悍體質幫他多支撐了幾秒鐘,他一面慘叫着求救,一面全力激發亞瑟王室特有的黃金斗氣,達到散華巔峰的黃金斗氣像是火焰一樣燃燒起來,然而卻在詛咒力量面前節節潰散。幾名神職者急忙快速唸誦起讚美佛蘭達拉的禱言,幾團神術形成的光芒隨後落在海德騎士的身上,其中包括治癒術的白色光芒、解除詛咒的黃色光芒和抗拒邪惡的藍色光芒。
然而這一切都是白費力氣,神術光芒將海德騎士的身體團團包圍,但是卻沒法解除他的痛苦,更沒法阻止可怕的血脈詛咒肆虐。海德騎士的鬥氣力量很快就被消耗殆盡,露在鎧甲外面的皮膚立刻爆突起無數恐怖的血瘢膿瘡,他倒在地上痛苦翻滾,每次都在地上灑落大量惡臭逼人的膿液,慘叫聲隨後響徹天空,淒厲可怖,不過很快就歸於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