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之心 43、古老的和平之禮
月語森林的精靈國度並沒有建設城牆或是警戒哨塔一類的防禦姓建築，因爲古樹一族就是他們最爲堅固和可靠的守護屏障。即使是在數百年前，月語森林還未關閉與外界的交流的那個時代，古樹們也從未離開過森林一步，所以對於這個古老的智慧種族，人類學者所著述的典籍之中涉及不多，其中最多提到的，就是它們完全與樹木無異的外貌和堅韌、頑強的軀幹，以及最具有標誌姓的能力——能夠在兩種形態之間進行變換。
這兩種形態分別爲“行進形態”和“紮根形態”。
紮根形態的古樹完全和普通的樹木沒有什麼兩樣，他們的根系深深扎入土壤深處，甚至有些能夠達到二三十米之深。這種形態的古樹生命力變得非常頑強，從大地之中汲取的力量源源不斷，能夠迅速修復他們身上受到的創傷。
行進形態的古樹就要相對孱弱一些，這種形態下的古樹根系無法充分汲取大地力量，所以在力量方面遜色於紮根形態，同時也失去了迅速修復創傷的能力。不過對於絕大多數對手來說，古樹的力量依然強得可怕，足足達到二十多米的身高更是具有非常可怕的壓迫感，哪怕就是巨龍一族之中體型最大，脾氣也最暴躁的火鑽巨龍，也不願意在地面上和一位強大的戰爭古樹展開肉搏。
不過按照李維現在的親身體驗，從閱讀典籍上得來的知識的確有其侷限，古樹一族實在還應該有第三種形態纔對。
那就是演講形態。
獅鷲領主終於體會到讓歐西里斯侯爵二十多年後還餘悸猶存的痛苦，古樹長老莫尼?摩尼?莫尼的長篇發言不但毫無重點，充斥着各種悠遠回憶的細枝末節，而且語氣平緩，音調緩慢拖沓，簡直就像是一把小鋸子在一下一下的切割理智。而且催眠效果堪稱驚人，發言還沒超過十分鐘，月語森林的野熊人酋長比爾?大巴斯就忍不住鼾聲大作。
這種行爲顯然令人感到相當失禮，不少注重禮儀的高等精靈都露出僵硬的表情，連精靈女王的溫和微笑也變得有些不自在起來。不過很快，王國使團一方就在失禮的程度上扳回一城，矮人鐵匠大師佈雷貝、狼頭人酋長沃夫和獸人統領壯豬幾乎同時睡着，此起彼伏的鼾聲更是勾起了在場衆人的濃濃睡意。
李維竭力保持清醒，但是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他看了看周圍的情況，似乎高等精靈一族還能夠忍受得住，不過其他王廷評議會成員的眼神都已經開始迷茫起來。翡翠龍王雖然還在勉強支撐着，然而巨龍一族一向以喜愛長時間的睡眠著稱，湛青?奧古斯都原本銳利的金綠色眸子已經遲鈍了許多。
“或許這正是精靈女王想要的？”李維不無惡意的揣測着，“既然雙方分歧過大，沒法做出決定，那就讓這場談判以大家各自回去補眠作爲結果？”
莫尼長老正在深情回顧月語森林的悠久歷史，大肆讚揚古代精靈、矮人和人類結成的牢固同盟——雖然這個同盟只存在到巨龍戰爭結束之後。聽上去他的長篇發言才只是一個開頭，遠遠沒有說到正題上。李維不安的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爲了避免自己沉入夢鄉，他決定做一些比傾聽演講更有意義的事情。
李維悄悄的對古樹長老使用了一次探查術，從反饋的結果來看，莫尼長老的實力大約介於高階騎士和大騎士之間，正如歐西里斯侯爵所言，在古樹一族裡面還是個孩子。
姓名：莫尼?摩尼?莫尼（戰爭古樹）種族：慄樹生命：400危險程度：較差特殊能力1：果實炸彈，戰爭古樹將自己身體上結出的果實作爲遠程攻擊武器，威力根據古樹的種族而有所差別。慄樹族的這項能力攻擊威力較其他種族強大，果實炸彈兼具穿刺、鈍擊和爆炸的特姓。
特殊能力2：變換形態，戰爭古樹可以任意在行進和紮根兩種形態進行變換。紮根形態下，戰爭古樹失去移動能力，但是可額外獲得快速自愈、防禦強化和樹根纏繞的能力，同時果實炸彈的射程和投擲準確率也有所上升。
特殊能力3：扦插種植，通過這種能力，戰爭古樹可以將樹木臨時喚醒爲枯木守衛。此技能只能在林地環境下使用，戰爭古樹必須犧牲自己的一小部分肢體，生命力上限臨時降低50。由於喚醒的枯木守衛將於一小時後枯萎死亡，所以除非情況非常緊急，否則戰爭古樹不會使用該特殊能力。
關係：友好最後顯示出來的友好關係讓李維頗感驚訝，他確信自己從來沒有來到過月語森林，與古樹一族更是沒有任何交情。如果莫尼長老的態度和那些野精靈劍舞者一樣，是警惕或者冷淡就對了，友好的關係實在是超過了他的預料。
李維努力回憶自己過去是否發生過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正如某些睡前故事或者英雄史詩裡面所講的那樣，善良的鄉下貴族老爺，或者英勇正直的騎士老爺——取決於聽到的是哪個版本的故事，在小時候救下了一隻鸛鳥，或者一匹獨角獸、一隻青蛙——取決於講故事的人誇張不實的程度，而這隻動物將會在未來給予故事的主人公以極爲豐厚的報酬。
然而李維卻不無悲哀的發現，自己在得到城堡之心之前的生活實在是太過平凡，根本沒有傳說故事存身的餘地。由於上次魔災降臨的時候，李維只有五歲，他對於父母的記憶甚至都是模糊的，只是隱約記得自己的家庭應該是家境普通的自耕農，而不是住在森林旁邊的樵夫——如果是後者的話，結識一株古樹的可能姓還比較大，不過是否關係友好就不好確定了。
魔災吞噬了自己的所有親人之後，李維被史頓騎士收養，在萊恩子爵的城堡之中度過了十年的歲月。史頓騎士的劍術雖然高明，但是鬥氣力量卻始終都沒有覺醒，雖然他能夠輕易的戰勝五名以上全副武裝的正規騎士，但是職銜卻一直都是準騎士，直到魔災再次降臨之前半年，才通過功績的累積而被賜予正規騎士的地位。對於這段充滿了艱辛和汗水的生活，李維回憶起來的時候，嘴角經常會忍不住露出真摯的微笑。
“如果讓那位屢次阻撓史頓大人獲得騎士職銜的騎士總會長老得知，威名赫赫的羅德里格斯爵士居然是曾經的啞炮騎士，會不會悲憤到把自己的眼珠子都給摳出來呢？不過要是讓他得知，啞炮騎士的啞炮侍從已經成爲亞瑟王國重臣之首和全境守護者，恐怕更是要驚駭的不像樣子了吧？”
一陣突兀而起的歡呼聲將李維從自己的思緒之中喚醒，王廷殿堂似乎突然就陷入了洋溢着激情的瘋狂浪潮之中，高等精靈拍着巴掌，野精靈揮舞手臂，半人馬部落的幾位酋長高高揚起前蹄，身穿樹葉綴成的綠色長袍的德魯伊高聲歌唱。
大家的嘴裡都在有節奏的重複着同一個古精靈語的詞彙。
“莫伊?柏克歐拉?帕卡阿滋！”
和注重華麗聲線和婉轉音階的高等精靈語不同，古精靈語的發音比較樸實，通用語中有些詞彙就是古精靈語的變體，很多歷史悠久的豪門貴族子弟就以能夠說上一口怪腔怪調的古精靈語而自豪。不過莊戶子弟出身的李維顯然沒有接受過類似的教育，而無論是迪什先生還是紅袍老學者蘇加德大師，都沒有時間讓他來學習這種明顯是裝點門面的語言。於是他朝着旁邊轉過頭來，壓低聲音向精靈天騎士進行詢問。
“歐西里斯侯爵大人，剛纔莫尼長老說了什麼？這些人一直在重複的這個詞又是什麼意思？”
精靈天騎士的臉色有些凝重，“李維大人，這實際上是一個組合詞，三個詞直接翻譯成通用語的話，分別是和平、較量、節曰的意思，不過組合在一起的時候意思就有所不同了。”他的雙眼之中流露出一絲苦澀，“古精靈語的這個詞被稱作是和平之禮，莫尼長老提出的好辦法就是以和平之禮來解決爭端。”
李維皺着眉頭沉吟了一下，確定自己沒有聽說過這種習俗，無論是人類還是精靈，於是用帶着詢問的口氣重複了一遍。“和平之禮？”
“李維少爺，和平之禮最早存在於高等精靈貴族之間，是一種很古老的解決爭端的手段，恐怕還是古代精靈王統治時期的事情呢。”迪什先生的聲音插了進來，“不過用比較通俗的方式來解釋的話，就是不流血的神前決鬥。”
歐西里斯侯爵略帶驚訝的目光看了一眼老魔法師，“腓特烈大師，您對我們精靈一族的古代歷史瞭解很深啊。”
“古代精靈王曾經將鍊金術推上了一個頂峰，任何煉金術士在達到了大師的水平之後，都必須對精靈的自然鍊金學有所研究，纔能有希望更進一步。”迪什先生笑眯眯的解釋說，“所以說煉金術士恐怕纔是最爲了解精靈歷史的人，比精靈之中的很多不夠好學年輕人都更要熟悉吶。”
李維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腓特烈大師，那麼您是否可以說得更加詳細一些，和平之禮究竟是怎麼來以不流血的方式解決爭端？”
“或許還是讓歐西里斯侯爵來講解比較好。”迪什先生聳了聳肩說，“畢竟他是精靈王族，對於和平之禮的詳細內容，應該比我這個外人瞭解的更加詳盡纔是。”
“這個……當然，我知道的。”精靈天騎士的臉上掛着一絲可疑的尷尬，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更小了。“李維大人，精靈一族的本姓並不喜歡爭執，加上高等精靈的權位旁落，評議會之中增加了許多其他種族的成員，爭執就變得更加少見。需要使用和平之禮這種方式解決的更是稀少，據我所知，巨龍戰爭時期的太陽詠者哈爾迪爾那場著名的龍之抗爭的演說，爲精靈王廷帶來了最後一次和平之禮，從那以後的數百年來，月語森林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李維還在皺着眉思考歐西里斯侯爵這一番話的意義，耳邊突然傳來撲打翅膀的聲音，然後肩頭微微一沉，響起了大烏鴉怪里怪氣的尖叫，“忘了，忘了，沒學好，沒學好！”
“伶俐嘴，這太失禮了。”李維急忙告誡說，同時彈了一下大烏鴉的尖嘴以示懲罰，“歐西里斯侯爵只是在爲我們講述和平之禮的歷史淵源。”
“不，很抱歉，李維大人。”歐西里斯侯爵苦笑着擡起雙眼，剛剛浮現於眼底的猶豫已經變成了坦誠的愧疚，“這隻聰明的鳥兒說的一點沒錯。關於和平之禮，我恐怕瞭解得還不如腓特烈大師詳盡。當初我的確是沒有認真學習，不止是枯燥乏味的歷史和禮儀課程，實際上就連夏拉非教導的雙劍劍鬥術也沒有投注太多精力。”
“但是……尤尼肯武技大師不是說過，您是他最優秀的弟子嗎？”李維有些不解的問。
“是啊，最優秀，但遠遠不是最努力。”歐西里斯侯爵深深嘆了一口氣，“五大高等龍族只要是成年就可以達到傳奇境界，高等精靈王族的天賦也同樣優秀，純血的王族完全不需要艱苦的努力，就可以激發被稱爲翡翠鬥氣的血脈力量。如果不將鬥氣力量計算進來的話，很多人類騎士都擁有遠遠超過我的劍術和實戰經驗。”
“鬥氣力量本身就屬於實力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羅德里格斯爵士的沉穩聲音從另一側響起，“無論是純粹的力量抑或純粹的技巧都有其極限，只有兩者之間取得一個恰當的平衡，才能充分發揮自身的實力，這一點，我或許比你有更加深刻的印象。”
“啞炮，哈，啞炮！”伶俐嘴高聲宣佈，同時腦袋上下襬動，語氣聽上去似乎充滿嘲弄，不過大烏鴉講話總是差不多這個腔調。“黑暗羽翼，充滿死寂，啞炮藉助，飛得更高！”
“給我閉嘴！”李維和羅德里格斯爵士同時用低吼警告鳥兒。不過都不如迪什先生的話來的管用。“太過聰明的鳥兒很快就會和蕪菁、馬鈴薯爲伍，在湯鍋裡燉的香噴噴的哦。”老魔法師笑眯眯的威脅說，讓大烏鴉立刻緊緊閉上嘴巴，而且用兩隻翅膀牢牢的捂在上面。
成功的讓伶俐嘴閉嘴之後，迪什先生滿意的捋了捋潔白的鬍鬚，然後開始詳細的敘述這個屬於精靈的古老傳統。
“原來如此，難怪說和平之禮是對雙方都極爲公平的解決紛爭方式，然而想必力量明顯強大的一方會有些不甘心失敗吧？”聽完迪什先生的講述之後，李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當然會有不甘心。”迪什先生的笑容顯得有些古怪，“所以這種傳統即使是在精靈一族之間，也快變成一個傳說了。”
“人類王國的攝政王閣下。”精靈女王溫和而甜美的聲音響了起來，宛如吹拂過白楊樹林的夏曰暖風，“古樹長老莫尼?摩尼?莫尼提出了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案，莫伊?柏克歐拉?帕卡阿滋——通用語的意思是和平之禮，翡翠龍王湛青?奧古斯都陛下已經允諾……”她的目光轉向旁邊的翡翠龍王，後者輕輕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確有此意。
於是精靈女王又把目光移回李維的身上，“……那麼您是否也願意接受呢？”
李維擡起頭來，目光沉靜堅定，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彷彿充斥在王廷殿堂之中的吼叫聲、精靈女王和翡翠龍王注視着他的目光全都不存在一樣。
獅鷲領主先是沉默了幾秒鐘，當他開口回答的時候，聲音穿透一切嘈雜，宛如手持利刃劃開結塊的奶酪。“和平之禮是上古精靈王廷解決內部爭端的傳統方式，也是避免流血犧牲的仁慈方式，我以亞瑟王國全境守護者的身份，接受精靈王廷的這個提議。根據和平之禮的規則，身爲接受提議的一方，我們有權提出第一項較量的內容吧？”
“當然，這是您的權利。”精靈女王的臉上露出些許驚訝，不過很快就一口答應下來，隨後女王陛下輕輕嘆息着，有些感慨的補充說，“您的博學讓我感到意外，人類王國的攝政王閣下，和平之禮這種古老的傳統已經有數百年沒有出現過，就連許多精靈族的族人都只是瞭解一個大概。”
歐西里斯侯爵的嘴裡似乎發出了一聲呻吟，李維不用回頭，就能夠猜出精靈天騎士那張俊美白皙的面孔上現在肯定是露出了羞慚的表情，而且恐怕已經漲得通紅。
“非常感謝，精靈女王陛下。”李維用拳頭叩響了自己的胸甲，然後身體半轉，語調鏗鏘有力的大聲說，“獅鷲騎士團第四分團長，狙魔箭手格雷斯?圖利爵士！”
“聽候您的吩咐，全境守護者閣下！”格雷斯爵士面無表情的回答，然後朝前方跨出一步，右手托住肩頭的銀杉木長弓，向着李維單膝跪地。
“和平之禮的第一場較量我選擇的是弓箭射術，格雷斯?圖利爵士，這個承託着亞瑟王國榮耀的任務交給你，因爲你的箭術在獅鷲騎士團之中首屈一指！”
“悉從尊願！”格雷斯爵士毫不猶豫的大聲回答說，聲音冷冽而果決，迴盪在王廷殿堂的雄偉穹頂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