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惡魔陰影，戰火延燒
李維?史頓第一次見到精靈大長老的時候，還是在常綠之塔的王廷殿堂之中。這位年長的精靈給獅鷲領主的印象並不算十分深刻，只不過佈滿皺紋的蒼老面龐、宛如枯槁樹枝的手臂和手中那支和他同樣斑駁古舊的德洛馬之杖，讓精靈大長老在盛產俊男美女的精靈族人之間顯得尤其特別。
精靈大長老在精靈王廷之中的地位並不很高，因爲與三位詠者不同，每一代的大長老都由年紀最大而不是最優秀的高等精靈所擔任。不過這一代的精靈大長老的威望和地位均高於歷任，他曾經參與過許多精靈歷史上的事件，壽命漫長到了讓月語森林最古老的樹木都感到吃驚的程度，經歷之豐富簡直就像是一部活生生的月語森林史書。
巨龍戰爭之後，高等精靈一族的權力被其他族羣分享，精靈大長老和太陽詠者立場相近，都是希望高等精靈能夠重掌大權。不過他採用的是比較溫和的方式，希望能夠籠絡到更多的其他族羣之中的強者，所以在許多智慧族羣首領的心目中，平易近人的精靈大長老要比倨傲冷漠的太陽詠者要親近多了。
只有很少的人能夠看清精靈大長老的真正立場，戰舞者大師尤尼肯?菲澤爾德就是其中一位。他曾經提議同時除去太陽詠者和精靈大長老，就是因爲察覺了兩人在立場上並無本質上的區別，都是試圖讓高等精靈一族復辟掌權。
然而這位曾經兼具威望和地位的精靈大長老現在卻已經靜靜的躺在了太陽之塔的廢墟中間，臉上滿是菸灰，身體從胸部以下全都焦黑炭化，雙腿甚至已經斷裂成好幾段，樣子看上去就宛如燒焦的乾柴一樣。李維原本以爲精靈大長老已經嚥了氣，然而在衆人圍攏過來的時候，他卻費力的睜開了雙眼。
“這……這和我們……約定的不一樣……”大長老的乾癟的嘴脣蠕動幾下，發出聲音低得好像囈語，“一定是誤會，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達裡迦陛下……你爲什麼……不聽我的解釋，爲什麼……”
衆人面面相覷，交織着憤怒、不解、迷惑和苦澀的複雜情緒在每一位精靈王廷的成員心頭流過，讓他們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凝滯的氣氛隨即降臨在太陽之塔的廢墟之上。
“這已經很明顯了。”李維輕聲說，“太陽詠者臨死的時候要說出的那個名字，應該就是這位大長老閣下。”
李維的聲音好像是打破了寂靜的魔咒，細語聲四起，許多人緊握雙拳，或者不敢置信的揉着自己的眼睛。
“大長老……他，他居然是……”
“艾拉拉在上，怎麼可能……”
“我們究竟做出了什麼啊！那兩個人，兩個叛徒……”
竊竊低語聲像是不安的波紋一樣在人羣之中擴散開來，尤尼肯?菲澤爾德和拉瑞?月弓的眸底閃爍着怒火，歐西里斯侯爵和精靈女王的表情苦澀難言，而大多數高等精靈的眼裡則充滿了恐懼的淚花。
精靈大長老的聲音越來越低，嘴角有紅色的泡沫正在緩緩沁出，而目光也漸漸渙散開來。“他快要死了，要不要給他治療一下？”綠葉詠者皺着眉頭作出判斷。
“我們爲什麼要治療這個叛徒？”一名精靈王廷長老怒氣衝衝的說，語氣之中除了憤怒之外，還有着不少惶恐迷惑的感覺。
與立場剛強而毫不退讓的太陽詠者相比，立場較爲溫和的精靈大長老更像是高等精靈一族的核心人物，現在太陽詠者已經揹負着很不名譽的名聲死掉了，而大長老居然也和焚滅龍王有所勾結，這讓許多曾經追隨在他們身後，聽慣了他們發號施令的高等精靈都感到茫然無助。
“還是爲他治療的好。”首席觀星者帕修斯低聲提醒說，“如果現在就讓他死掉的話，恐怕會有很多事情我們永遠都沒法弄清楚。”
仁慈詠者看向精靈女王，在得到了女王陛下的首肯之後，才小心翼翼的召喚出一團淡綠色的光芒。精靈女祭司在施展基於生命女神艾拉拉的神術的時候，總是不經意的帶有一絲自然力量的痕跡，這雖然能夠讓神術的治療效果有所提升，但是由於力量不夠純淨，在領悟力量本源方面更加困難。
這個神術的效果十分緩和持久，仁慈詠者的謹慎做法是不想觸動焚滅龍王可能在精靈大長老身體中留下的火焰本源力量，不過幸好這位龍王陛下並沒有這樣做。綠光緩緩滲透進大長老的身體裡面之後，立刻出現了效果，讓他本來已經灰黑暗沉的面孔恢復了幾分生機。
“大長老，你剛纔究竟做了什麼事情？”精靈女王用嚴厲的口氣質問說，“太陽之塔的魔法結界中樞是你破壞的？廢墟之中留下的德洛馬之杖的氣息瞞不了人，而且焚滅龍王達裡迦也是你引到月語森林裡面來的？”
“你……你不明白，女王陛下。”
大長老雖然看上去恢復了幾分體力，不過這同時也是治癒神術從他已經衰敗的身體之中壓榨出來的最後幾分生命力了。極度的虛弱讓他的聲音幾乎難以聽清，以至於周圍的人都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焚滅龍王達裡迦陛下的實力……太過強大，月語森林根本不可能抵擋住他的進攻，哪怕是常綠之塔的防禦結界沒有損壞，數百年的不斷運行也讓結界變得脆弱不堪。”精靈大長老艱難的敘述着他的想法，“而且……達裡迦陛下答應過我的請求，月語森林只要名義上向他臣服……就可以……保住一切，一切。我們高等精靈一族……應該在達裡迦陛下的領導下邁入一個新的時代，我們將把權力從那些可悲的傢伙手中奪回，一切反對者都會被趕出月語森林……我們高等精靈一族的家園！”
精靈大長老的演講能力相當驚人，加上他作爲高等精靈一族精神領袖的歷史長達數百年，即使是現在他已經身負重傷、奄奄一息，與焚滅龍王有所勾結也得到了證實，依舊有幾名高等精靈對他的說法下意識的連連點頭，表示贊同，直到看到同伴們警告的目光，才一身冷汗的清醒過來。
“常綠之塔的守護結界數百年來運行情況始終如一，從來沒有出現過衰弱的跡象。”仁慈詠者開口說。
隨後綠葉詠者也表示贊同，“沒錯，自然魔法公會的德魯伊們每個月都對守護結界進行檢查，雖然我們無法強化守護結界的力量，但是至少可以保證守護結界沒有發生任何衰弱。更爲關鍵的是，如果焚滅龍王真的毫不在意常綠之塔的守護結界，他爲什麼要破壞這裡，破壞太陽之塔的魔法結界中樞？”
精靈大長老痛苦的喘息了一下，他的生命力幾乎已經要耗盡了，甚至連正常思考都已經變得相當困難。“我看到了……那是我看到的事實……常綠之塔的結界無法抵抗焚滅龍王，塔太弱了，沒有可能……好多火光，像是閃亮的紅色鑽石，無數個反射着光線的棱面，旋轉啊，下沉啊，燃燒，毀滅，多可怕，我看到，我……寶石，紅寶石，我的……寶石。”
精靈大長老的聲音消失了，他的身體劇烈抽搐兩下，被燒成焦黑的雙手伸向天空，手指痙攣着似乎想要抓握到什麼東西。然而這個努力的唯一結果就是送了他的命，精靈大長老的嘴裡最後發出了一聲如同嘆息的聲音，扭曲表情永遠僵硬在臉上，就此寂然不動。
看着大長老可怖的死狀，還有他留下的最後預言，許多精靈王廷成員都感到心頭襲來陣陣詭離寒意，整條脊椎骨都像是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中，恐懼得幾乎無法動彈。
“他在生命的最後究竟看到了什麼東西？”綠葉詠者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什麼毀滅，什麼紅寶石？我看他根本就是意識不清醒了。”首席觀星者帕修斯用刻意做出的不屑口吻評價說，“星辰可沒有告訴我們這樣的結局，月語森林永遠都不會毀滅。”
“星辰還告訴你，人類使團無法在和平之禮中獲勝呢。”一個壓低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帕修斯惱火的轉過身來，銳利的目光看向身後的人羣，然而卻沒法找到那個開口說話的人。
“詭詐主君韓德瑞克。”迪什先生突然開口說，“那個魔法叫做謊言之紅寶石棱鏡，是詭詐主君韓德瑞克的專屬魔法，除了他和他的那些走狗，沒有任何魔法師能夠施展。”
“人類的魔法師，按你的說法，這件事情還有深淵惡魔參與其中？”綠葉詠者的語氣如果說不是否認的話，至少也存在着懷疑，“精靈王廷數百年來從未和深淵惡魔發生過沖突，反倒是你們人類正在和惡魔鏖戰不休。”
“深淵惡魔對精靈的仇視需要理由嗎？”這是歐西里斯侯爵來到太陽之塔廢墟之後的首次開口，語氣硬如冰棱，目光卻在刻意躲開能夠直視精靈女王的方向。“綠葉詠者，亞瑟王國的王都菲爾梅耶已經被惡魔大軍攻陷，而指揮那支惡魔大軍的統帥正是焚滅龍王達裡迦的女兒——深淵晨星塞拉?法爾娜。”
“焚滅龍王居然投靠了深淵惡魔？”這個消息令精靈王廷的成員們都頗感意外，仁慈詠者第一個表示反對，“這恐怕不太可能吧，洛希恩王儲，或許只是惡魔們散佈的謊言吧。”
“這沒有什麼不可能的。”迪什先生聳了聳肩說，“剛纔焚滅龍王使用的短距離傳送術——火焰跳躍——就是惡魔貴族經常玩的把戲，那個魔法從核心開始都是使用深淵語進行構造，想要利用其它力量推動事倍功半，恐怕不會有深淵惡魔之外的存在去研究和使用它。”
綠葉詠者的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確實如此。”他很快就點頭承認，“那個魔法之中帶有令人厭惡的氣息，單純的火焰力量同樣屬於自然範疇，不會出現這種感覺。”
“深淵惡魔……對於月語森林的滲透時間已經很久了，我們甚至不知道太陽詠者和大長老究竟是什麼時候被黑暗所侵蝕，又做出了多少有損於精靈國度利益的事情。”精靈女王聲音平靜的說出了顯而易見的結論，看着歐西里斯侯爵的目光充滿憂傷，而後者立刻把頭顱轉向另一邊。
“我們曾經緊緊關閉月語森林通往外界的通道，認爲這樣就可以一直安全的、與世隔絕的生活下去。然而黑暗從沒有因爲我們的退讓而停止逼近的腳步，精靈一族現在必須站出來，和千百年前的盟友並肩作戰，共同打響一場對抗深淵惡魔的戰爭！”
精靈女王的聲音在王廷成員們的心中激起一陣巨大的波瀾，野熊人酋長比爾?大巴斯第一個站出來，用力拍打着那對肥厚的熊掌。“女王陛下，說得太對啦！狠狠揍那些臭烘烘的惡魔崽子！”
半人馬首領米哈?白鬃站出來了，臉上帶着慚愧表情的野精靈長老狄寧?達格納站出來了，古樹長老莫尼和花妖精蘿莉?姬兒也站出來了。越來越多的王廷成員都在振臂吶喊，支持精靈女王的決定。
然而反對的聲音依舊存在，尤其是那些過慣了和平生活的高等精靈長老們，太陽詠者和大長老向他們灌輸了過多的錯誤理念，加上剛剛看到焚滅龍王無可匹敵的可怕力量，讓他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心情忐忑不安。
“真是夠愚蠢的。”尤尼肯?菲澤爾德朝着腳邊啐了一口，嘴角帶着嘲諷的笑容，“戰爭已經開始了！諸位長老，深淵惡魔並沒有給我們留下避免戰爭的機會！”
就像是爲了證明戰舞者大師的話一樣，一聲尖銳嘶啞的怪叫從頭上傳來，緊接着一隻全身漆黑的鳥兒宛如利箭一般穿透昏冥暮色，振翅飛來。
“伶俐嘴？”李維驚訝的脫口而出，“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獅鷲領主一面說着，一面向着天空伸出右臂。
大烏鴉雙翅一斂，精準無比的落在了李維的手腕上，身形剛剛站穩，它就上下襬動腦袋，然後厲聲尖叫起來。“前方情報，情報，惡魔來了，來了！”
李維的臉色頓時一變，“惡魔來了？”他迅速從伶俐嘴伸出的腳爪上解下銀白色的金屬圓管，抽出裡面的情報匆匆看了一眼，目光之中立刻流露出震驚的味道。
“歐西里斯侯爵，你看看這個。”李維將那張薄紙遞給了精靈天騎士，後者接過之後同樣快速掃過一眼，表情隨之凝重起來。“看來夏拉非說的一點都沒錯，戰爭已經開始了。”
“李維?史頓閣下，能否請您把那些關於深淵惡魔動向的情報和身爲盟友的我們分享一下？”精靈女王提高聲音詢問說。
“當然沒有問題，精靈女王陛下。”李維爽快的一口答應，然後提出了要求。“不過我希望能夠看到月語森林的地圖，因爲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描述這裡的地名。”
精靈女王點頭同意，然後揮了揮手，銀飛馬騎士團團長薩馬立刻快步離開。他只用了幾分鐘時間就轉了回來，手裡拿着一卷經過魔法處理的樹皮地圖。
李維接過地圖，然後將它攤平在一塊巨大平整的岩石上，邊緣用石塊壓住。王國使團和精靈王廷成員都圍攏過去，每一道目光都落在了樹皮地圖上面。
“根據伶俐嘴傳來的消息，西風郡的惡魔大軍突然向東發動進攻，和佔據了王都菲爾梅耶的惡魔大軍聯合起來，攻陷了王國西風郡最後的堡壘——鎧達爾堡。鎧達爾堡的領主班達拉爵士與堡偕亡，獸人部落督主卡爾莫斯?血腥暴怒身負重傷，率領王國和獸人聯軍殘部一路潰退，目前已經抵達月語森林的邊緣，也就是這裡。”李維?史頓的手指從樹皮地圖上移動了一下，指向月語森林邊緣一處突出的地方，那裡有個小小的哨塔標示。
“已經抵達了月光林地前哨？”薩馬有些吃驚的說，“居然事先連一點徵兆都沒有，知風鳥偵查部隊都去做什麼了？”
“按照太陽詠者的命令，大部分知風鳥都在監視神射手團隊和野精靈戰舞者部隊。”一名銀飛馬騎士隊長囁喏的低聲說。“剩下的全都被派去監視阿奎羅營地……在那裡它們遭到了有着黑色羽翼的惡魔的殘酷襲擊——起碼知風鳥都是這麼說的，許多知風鳥都被打得全身脫毛，只能留在巢穴裡養傷。”
薩馬憤憤的瞥了一眼那隻停在李維肩頭的大烏鴉，恐怕這就是黑色羽翼的惡魔了吧？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在這種細枝末節上糾結的時候，薩馬隨後深深皺眉，低下頭仔細看着地圖。
“月光林地……艾拉拉在上，我們必須馬上做出決定，否則就連想要撤離都爲時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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