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宛如猜謎的中世紀歐洲文字
吃飽喝足之後,如果不想躺倒就睡的話,那麼按照童話故事中的慣例,你似乎應該給某位貴族小姐或夫人寫一封情書,或者向君王寫信提出一些諫言……可問題是,你該用什麼書面語言下筆呢?
在中世紀的歐洲,絕大部分的騎士、貴族甚至君王都不識字,文化完全掌握在教會手中,貴族子弟想要學習文化,通常只能去教會的修道院。而且,就算你在修道院裡進修過,對於真正的遠程交流而言,識字的用處恐怕也並不大,
要知道,在中世紀歐洲,大多數國家的文字語言都沒有被標準化,單詞和語法什麼的,完全是按照個人的發音用字母拼出來。但問題是,就算在同一個語言區,每個地方也都有自己的方言,用字母拼寫出來的詞彙自然也不一樣……到博物館裡去看一看中世紀歐洲特別是中歐各國的文獻就能知道,同一種語言的同一個詞,在不同的人筆下就有多種寫法——這可不是什麼筆誤,而是因爲根本就沒有統一的標準!
實際上,當時用本民族語言寫書或者寫筆記的人,基本上只要保證自己和熟人能夠看得懂就行了,至於其他人麼,反正我的書又不是寫給他們看的,就讓他們像破譯密碼一樣地琢磨去吧!
這樣一來,就連聖經也不能用本地語言書寫,而是用希臘語和拉丁文,一般人根本讀不懂,只能任憑神棍們隨口忽悠——事實上,在意大利以外的邊遠地區,很多在當地招募的低級神職人員,同樣是根本不懂晦澀的希臘語和拉丁文。而以中世紀那種可悲的文化和交通條件,也不可能組織他們集體去羅馬受訓。所以傳教士們只能降低標準,先把對上帝的信仰建立起來再說,以後有條件了才慢慢嚴格要求。
例如,在中世紀的英格蘭,就曾經有過這麼一個簡化標準——從當地信徒中招募的最低級傳教士,只要會用拉丁文背誦聖經的前三行就算是合格了,剩下的隨他們自己編造。
所以,如果在中世紀遇到一個把聖經故事講得烏七八糟的蹩腳神父,你也千萬不要感到奇怪。
而在大航海時代,歐洲的傳教士們也是秉持着類似的“速成原則”。於是,由於語言和文化背景上的巨大差異,一度在美洲、非洲和亞洲拉出來一堆千奇百怪的土著神職人員……譬如在中國,就有人把聖母瑪利亞翻譯成瑪利亞觀音;而在非洲的教堂裡,則有黑人唱詩班敲着牛皮戰鼓,高吼着嚴重跑調的讚美歌……
——洪秀全的太平天國運動如果提早一千多年,或許就不會被羅馬教廷認爲是異端了。
言歸正傳,魯迅筆下的孔乙己說“茴字有四種寫法”,就被現代的中國人視爲累贅迂腐。但在中世紀歐洲的神聖羅馬帝國,同一個詞在德語裡怕是有二十種寫法都不止(當時的捷克、荷蘭、瑞士還有其他許多國度,都還在德國的版圖之內),弄得書面信息總是在傳播過程之中出差錯,想要跟別人寫信也很頭疼。
爲了避免誤會,德意志的諸侯們之間只能用拉丁文交流。而法國那邊也好不了多少。
因此,在中世紀的環境背景之下,千萬不要以爲都是德國人或者都是法國人,就不存在語言文字上的障礙了——就算是在中國,廣東人和上海人之間還經常是雞同鴨講呢!
一直要到中世紀早已結束的十六世紀,馬丁.路德(不是美國的那個黑人領袖,而是創立新教的那個德國人)纔對德語的語法進行了初步的規範,並且第一次把《聖經》翻譯成德語。
由於法語的規範化工作做得比較好,再加上近代法國的實力強盛,文化冠絕歐洲,所以一直到19世紀,法語都是歐洲外交界的國際通用語言,直到20世紀才被英語逐漸取代。
綜上所述,如果你在中世紀用本民族語言寫信,由於沒有統一的文字標準,收信人很可能會產生誤解。而若是採用拉丁文寫信,大部分人又看不懂,必須到大教堂裡找高級神職人員進行翻譯……
當然,如果你是意大利人,就沒有這種煩惱了——這也是文藝復興最先在意大利發生的原因之一吧!否則,若是連單詞和語法都沒有統一規定的話,文學家們又該怎麼寫《十日談》和《神曲》呢?
好了,現在讓我們初步總結一下中世紀歐洲生活的弊端:城堡不適於居住,飯菜不合口味,沒有統一的語言規範,書信交流十分困難……
最後一點其實並不是什麼大礙,那年頭99%的歐洲人都是文盲,一座小鎮上都找不出一個識字人的事情比比皆是(《狼與辛香料》裡面的那位羅倫斯,只是幫文盲村民們唸了一紙契約,就得到了一隻烤雞作爲酬勞,可見那年頭知識分子的珍貴),與其大費周章的寫信,倒不如找個記性好的聽差跑過去直接傳話。
總之,就當是生活在現代的偏遠山村好了,似乎勉強還能忍受?
呵呵,少年,你實在是太天真了,事情還沒完呢,中世紀歐洲日常生活的恐怖之處,絕對能讓任何一個正常的現代人瘋掉,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能矇混過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