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月亮上的爛尾樓
月球正面,靜海窪地
這裡是一片絕對找不到半滴水的“海洋”。(注)
巍峨高聳的環形山,從遠方倒映來幽深的陰影。廣袤的低窪平原上,處處是一片亙古不變的荒涼。
這就是褪去了浪漫外衣的真實月球,一塊嚴酷無情的生命禁區、一片沉寂萬年的死亡荒漠沒有瓊樓玉宇,沒有玉兔搗藥,沒有嫦娥仙子,更沒有桂花樹……好吧,現在似乎總算是有一棵桂花樹了。
一塊棱角分明的岩石後面,突兀矗立着一大堆凌亂無章的人工建築物,映射出幾點若隱若現的燈光。
這些人工建築物之中,絕大部分都是金屬的,但也有一部分是水泥的,還有疑似用塑膠板拼接起來的。而造型也是千奇百怪,有球型、蘑菇型、圓柱形、半球形……但不管是用了什麼樣的建材,什麼樣的外觀,在建築物的上方,都無一例外地懸掛着一面小小的五星紅旗,某些建築上還有類似於飛檐斗拱的裝飾品。
依靠着跨越三十六萬公里距離的超時空蟲洞,還有被迫不眠不休連續工作差一點兒就過勞死的王秋同學,在短短几天之內,喪心病狂的中國人就在月球上蓋起了一座月球村……或者說中國城。
在一座造型彷彿愛斯基摩人雪屋的半球形溫室內,滿臉憔悴的蕭懷丹和彭友直兩位中國宇航員,望着眼前花圃中的一顆迷你桂花樹。還有四周的各式雜花草木,頓時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間半球形的月面生物試驗室佔地面積並不算大,直徑只有四米。高度更是不過兩米半,但在荒蕪死寂的月球上,已經是非常不得了的大花園了或者說,是整個月球上唯一有綠色植物存在的生命花園。
爲了在月面上組裝和調試這個生物試驗室,被臨時取消了返航計劃,留在月面上負責施工和維護的蕭懷丹和彭友直兩位宇航員,外加輔助他們的地面指揮中心諸位專家。當真是一邊累斷了腰,一邊操碎了心。
“……呼,總算是能夠正常運轉了。老蕭,若是再搞不好的話,咱們可真要精神崩潰了!”
彭友直一邊用手絹擦拭着額頭上的汗水,一邊苦笑着說道。“……爲了照顧這些來之不易的植物。這溫室裡還真是夠熱的啊!還好不是在完全失重的太空中,否則光是收集這些汗水,就要再折騰一回了。”
他一邊看着以肉眼可辨的慢速度,彷彿電影慢鏡頭一樣緩緩下落的汗珠,一邊跟同僚蕭懷丹調侃道。
月球上的重力雖然比地球上小得多,物體下落得也更加緩慢,但畢竟還是有重力的。
而另一位宇航員蕭懷丹同志,則是伸手撫摸着艙壁上銘刻的一個企鵝圖案。滿臉不可思議地連聲讚歎不已,“……唉。說起來,地面上那些搞出這套玩意兒的傢伙,還真是有些本事吶!這種原本被設計在南極無人科考站使用的迷你型自動化溫室,被他們花了幾天時間緊急改裝一下之後,居然搬到月球上也還能湊合着用……真不知他們是怎麼解決密封、耐壓和散熱這些麻煩問題的……”
“……切,這有什麼,你可要相信咱們中國人的主觀能動性!聽說有一些外派到中東地區的特殊部門同志,還有把化肥和自來水管改成火箭炮,把農機具改成戰車狙擊槍的本事呢!”
彭友直有些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這有什麼?地面上通過前後送上來了五個自動化溫室,有四個不是壞了就是爆了,明顯都是粗製濫造的劣等品,爲了趕工期什麼都不顧!就這最後一個勉強能用的,也是滿身的毛病,讓咱們爲了修理它累得跟條死狗似的。而且,溫室裡的花花草草也死了一半……”他指着無水培養槽上那些枯萎的草葉,不無遺憾地說,“……在宇宙中想要看到一點兒綠色,還真是不容易啊!”
沒有異能的生物,每次穿過蟲洞的死亡率通常高達三分之一到一半,溫室中的植物自然也不例外。
跟日本同行們遇到的問題一樣,在蟲洞被送上月球之後,中國航天部門遇到的第一個問題,也是事先毫無準備,手頭根本沒有詳細而完善的月球開發計劃,同時倉庫裡也找不到已經完工的月面勘探設備。
實事求是地說,如果能夠有幾年的時間,用來從容地規劃設計方案,安排實驗和開發方案,訂購製造各種預製件和工程機械,中國航天部門絕對有自信在月面上蓋起一座真正的廣寒宮。
但問題是,如今從登月到蟲洞消失,卻最多隻有短短一兩個月時間,自然是讓那些航天專家們一時間陣腳大亂眼看着連接月球的便捷通道已經被打通,卻不知道上去該幹什麼,整個航天局上下全都急了!
因此,如今這座聳立於環形山腳下的“月球村”,實際上乃是一個倉促上馬的產物由於急切之間根本拿不出現成的月面基地,航天部門的諸位專家領導們,一時間只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匆忙弄來一堆拆掉了動力裝置的太空飛船、加裝了一個地基鐵架子的空間軌道站,甚至還有緊急改裝過的高壓鍋爐和緊急澆築的水泥方塊,以及幾艘從2012年的“瑪雅預言世界末日”堆放至今,號稱能夠在滅世浩劫中倖存下來的“末日方舟”……凡是能夠弄到手的密封艙室,航天局全都以最快速度弄了過來,也不管它們能不能適應宇宙真空環境,總之就是先送上去再說,一個不能用就再換下一個,那股“沒困難要上,有困難解決了困難也要上”的勇猛氣勢,簡直就像是當年搞“大躍進”玩“大鍊鋼鐵”的滔天熱情一樣。
而這場瘋狂蠻幹的後果,自然也就跟當年的“大鍊鋼鐵”差不多由於粗製濫造外加東拼西湊,再加上根本沒經過最起碼的測試(實在是沒有寬餘的時間),導致被傳送過來的月面基地建築,有一半以上不是耐壓艙漏氣就是管線有故障,根本無法正常使用。甚至還有在月面被內部氣壓給撐爆垮塌的……
也不知是哪個傢伙異想天開,居然把一艘原本設計在深海里使用的微型潛水艇,在拆了發動機之後也給搬到了沒有一滴水的“月海”上去,理由是潛水艇和宇宙飛船比較類似,都有完整的耐壓殼體,都是全封閉自循環的封閉空間……然後,當這艘潛水艇錯誤地穿過蟲洞,駛向陽光燦爛的“月海”之後,沒多久就不出意外地從內部被氣壓炸開,成了一團糾纏得亂七八糟的金屬爆米花……
在黑暗深海中游蕩的潛水艇,跟在宇宙中翱翔的太空艙,畢竟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
光是耐壓殼體,就是一個對抗外部高壓,一個隔離外部真空,作用基本上截然相反,自然不能混用。
因此,如今這個看似規模宏大,充分體現了“中國速度”的月球村,其實卻是一個令人落淚的大廢墟,或者說更加令人感到悲催的“月面垃圾場”,以及同樣充滿中國風格的“月球爛尾樓盤”……
事實上,如果有選擇的話,中國航天部門也不願意在月面上造一堆稀奇古怪的廢墟,弄得跟當年開發失敗的海南島房地產似的,往自己的臉上抹黑……無奈蟲洞持續時間太過緊迫,只能搞到哪裡算哪裡。即使被日方人員嘲笑說“粗陋的中國產品就是上了宇宙也還是照樣爆炸”,眼下也實在是顧不得了。
不幸中的萬幸,在這一堆滿目瘡痍的月面廢墟之中,好歹還是剩下了幾個可以挽救的密封艙……於是,蕭懷丹和彭友直兩位中國宇航員就被抓了差事,成了月面搶險隊,整天乘着月球車到處轉悠,負責搶修這些滿身毛病的“月球村”太空建築,一時間忙得半死,還好幾次遭遇險情,差一點殉職。
幸好,這最後一個被判斷爲“有修復價值”的太空溫室,總算是被調試好了,接下來就能休息一陣了。
然而,他們剛剛離開這座月面溫室,走進附設的氣閘艙,準備在這裡呼吸上幾個小時的純氧,然後換上低壓宇宙服,出艙乘坐電動月球車,返回數百米外充當住所的吳剛13號登月飛船之際。艙壁上的紅色警報燈卻突然開始了一明一暗的閃爍,而擴音器中更是傳來了一陣尖利響亮的電子聲:
“……警報!警報!艙內氣壓出現不正常下降!疑似發生泄漏,自動檢測程序已經啓動……”
“……哦,見鬼!這破玩意兒到底又怎麼了?!!”
注:我們在地球上用肉眼遙望過去,在月球表面可以看到一些黑暗色斑塊,這些大面積的陰暗區就叫做月海。月海是月球表面的主要地理單元,總面積上約佔全月面的25%。
不過,月海雖叫做“海”,但徒有虛名,實際上它滴水不含,只不過是一些較爲平坦,比周圍低窪的大平原而已。在它的表層,往往覆蓋着類似地球玄武岩那樣的岩石,即月海玄武岩,同時還堆積着大量富含氦3微粒的月面土壤或者說塵埃這是一種熱門的核聚變原料,也是月球上目前最有價值的礦產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