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壁上密密麻麻的彈孔,地板上尚未凝固的血漬,橫臥在門外的扭曲屍體,魂不守舍的俘虜和倖存者,瀰漫在空氣裡的硝煙味兒……很顯然,就在王秋離開的這一段時間裡,金奇娜的宅邸剛剛爆發了一場頗爲激烈的槍戰,並且不出意外地以穿越者一方大獲全勝而告終。
畢竟,前來抓人的藍衣社便衣特務,充其量也就是配備了幾把手槍而已,某些人乾脆只帶了匕首。
而金家公寓樓裡卻是手槍、手雷、震撼彈、自動步槍,輕機槍、迫擊炮和火箭筒一應俱全,常駐各國戰鬥人員二十到三十人,還有羅馬尼亞吸血鬼負責巡夜,中俄兩國政委負責驅邪……可謂是一處固若金湯的赤匪窩點。
區區一小隊藍衣社便衣特務,連一身防彈衣都沒有,就這麼冒冒失失地闖進來,簡直是跟尋死無異。
但問題是,即使全殲了這支小部隊,也無法改變金奇娜已經被國民黨特務機關給盯上的事實。
“……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小王同志。”
面對王秋的質問,楊教授無奈地攤了攤手,“……這幫傢伙一進門就高喊‘藍衣社辦事,閒人迴避’!然後對着照片就要把金大姐抓起來……在這種局面下,除了把他們儘快打死之外,還能有什麼別的對策?難道咱們還能讓金大姐乖乖入獄,然後再想辦法組織營救不成?
且不說這屋裡有那麼多見不得人的東西,萬一蟲洞被發現或者跟着飄走。我們可就全完蛋了!”
——通常來說,蟲洞無法離開引發者太遠的距離。而上海的藍衣社辦事處……說實話還真有些遠。
而且。按照這時代國民黨特務拘捕赤色分子和愛國民主人士的慣例,特務們在抓到人犯之後,很少會在繁華市區滯留太久,一般不是押送到淞滬龍華警備司令部,就是運往蘇州監獄……那距離可就更遠了。
更別提,若是金大姐剛一被抓,就遭了黑手——以國民黨特務的素質,這種可能並非沒有——從而導致蟲洞崩滅的話。整個城管犬牙國際縱隊都會懊惱得跳河:一條金光閃閃流淌着錢幣的財路就要斷了啊!
所以,穿越者們無論如何都要保證金奇娜的絕對安全,殺掉個把國民黨特務根本不在話下——別說爹不疼娘不愛的特務,就是我黨革命先輩敢對金奇娜動歪腦筋,被捅到肺管子的穿越者們也一樣照殺不誤!
結果,獰笑着闖進門來撲向金奇娜的四名特務,當場就被索尼婭政委從裙子底下取出一把微型衝鋒槍。“突突突”地掃成了血糊糊的篩子,而等在門外接應的另外兩個傢伙,也在下一瞬間捱了二樓窗口的狙擊……再經過一番短促而激烈的交戰,以及幾枚震撼彈的閃光和轟鳴,興沖沖前來綁人發財的十二名藍衣社特務,一時間非死即被俘。就連他們停在金宅門外的三輛汽車,也統統成了諸位穿越者的戰利品。
“……我知道,面對這種從來沒有半點節操的國民黨特務,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用子彈說話。”
王秋呻吟着按住了青筋亂跳的額頭——他知道,大多數穿越者都有好勇鬥狠的習慣。即使是女性也行事相當兇殘,而男人們更是崇尚好漢動手不動口……即使想要讓他們在特務面前暫時服軟。也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由於實際條件的限制,他們真的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金奇娜被特務抓走……所以開槍拘捕沒什麼錯,“……可問題是……事情鬧得這麼大,接下來該怎麼收場?咱們還怎麼在這上海灘混下去?”
“……都搞到這一步了,咱們難道還想繼續在上海灘混麼!”
馬彤學姐翻着白眼哀嘆道——她剛剛在近距離用手槍把兩個人給打得爆了頭,連腦漿都飛濺到了她的臉上,以至於忍不住有些作嘔,“……要麼火速撤退,要麼索性大鬧一場!王秋,現在你是頭兒,就由你來拍板,下一步該怎麼辦?”
“讓我來決策?”王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資深老員工都沒發話呢,讓我一個實習生說啥?”
“……咳咳。”楊教授乾咳了一聲,“……我身爲政委,在軍事決策方面應該聽主官的意見。”
而索尼婭則是翻着白眼,傲嬌滿滿地昂起了下巴:“……咱現在還是公務用犬編制,連人都不算呢……”
——實習生隊長王秋同學頓時爲之絕倒……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事編制和職權規劃啊!
與此同時,作爲事主的金奇娜、金杏貞母女,則是跪倒在一具熟悉的屍體面前,哭得泣不成聲。
——本次槍戰之中,城管方唯一犧牲的死者,就是去開門的金家女傭人張媽。在室內“突突”槍聲響起的同一刻,癱倒在地上的她,就被門口某個慌了神的國民黨特務隨手一槍撂翻,因此任誰也搶救不及。
在此之前,張媽已經在金家伺候了金氏母女差不多三年,即使在金家最困難的時候也從未要求離去,故而主僕感情頗爲深厚。如今眼看着剛剛過上好日子,張媽卻一朝斃命,實在是讓金氏母女傷心不已。
而城管方唯一的傷員,則是前來民國時代上海灘消遣和度假的解放軍總參謀部職業穿越者,林深河少校——這貨昨夜到百樂門舞廳泡妹子泡得太開心,喝了不少洋酒,故而今天睡了個懶覺,自始至終都沒有參加戰鬥。誰知卻在自己臥室裡躺着睡覺的時候,被一發不知從哪兒飛來的流彈擦過了額頭……此時,他正頭上纏着繃帶,氣急敗壞地揮舞一條帶刺的長鞭。把被俘的那幾個藍衣社特務抽打得哀嚎連連……
對於這場鬼哭狼嚎的男子s&m秀,心煩意亂的王秋同學自然毫無興趣——嚴格來說。雖然偶爾也能表現得心狠手辣,但在大多數情況下,他並非是一個殺伐果斷、雷厲風行的狠人,所以眼下很是猶豫不決。
“……總之,不管接下來該怎麼辦,至少可以確定的是,這地方已經不安全了,我們必須趕快轉移!”
遲疑再三之後。王秋最終還是做出了一個比較保守的決斷,“……藍衣社的俘虜,一律就地槍斃,然後把屍體傳送到蟲洞對面去處理掉,以防萬一。屋裡會暴露我們身份的東西,也都給我找一找,趕快收拾起來。還有。張媽的屍體,同樣帶回現代世界去火化吧,雖然在現代中國想要弄個合法戶口挺困難,但在公墓里弄個墳頭還是比較容易的……”
他對哭紅了兩眼的金奇娜說道,“……好歹能讓她在死後安生些。”
“……那麼,我還有一個問題。王同志。”索尼婭舉起了一隻手。“……我們應該往哪個地方撤退?”
“……當然是胡牧師的教堂——遇到這樣的情況,自然應該是要找專業的地下黨幫着想想辦法……”
王秋隨口答道,同時拔出消聲手槍,逐一解決了還沒死掉的藍衣社特務,“……咱們這回麻煩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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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南郊。塘灣鎮,“紅色牧師”胡德興總政委的小教堂
明媚的陽光透過裝飾着彩色玻璃鑲嵌畫的狹長落地窗。撒落在教堂的祭壇上,變得柔和、朦朧而又幽暗。悅耳空靈的聖歌聲,在描繪着聖母瑪利亞的穹頂下徐徐盪漾。
“……讚美偉大的主,沒有一件事比接受福音對人類更爲重要。不接受福音,人的對錯就沒有絕對的標準,只會自私自利,無法勝過罪惡,也沒有天家的盼望,這個世界的苦難就不會減少。不管我們的職業是什麼,都要爲神國的福音作見證,獻上禱告,多拯救靈魂。阿門!
……讚美偉大的主,脫下華美的王袍和冠冕,你赤身來到人間,起初卑微不爲人知,爲救贖墮落的人類,你受盡了試探和屈辱,嚐盡了人世的憂苦;受鞭傷賜我醫治,受刑罰賜我平安。何等深情,無限憐憫,令我敬畏震驚,哦,讓我更深的爲你的愛,摸着你的心。阿門!”
伴隨着留聲機裡嫋嫋迴盪的聖歌聲,胡德興牧師站在耶穌像的下方,一臉寶相莊嚴地完成了自己身爲牧師的日常工作,和顏悅色地送走了最後一位前來禮拜的正牌基督徒……
隨後,他就深吸了一口氣,在自己的胸口別上一枚鐮刀錘子的紅色徽章,然後轉身走進後面的一間小客廳裡,跟早已聚集於此的十幾名地下黨員們,共同召開一次有關紅色革命事業前途與命運的討論會議。
——很不幸的是,這是一場失落的會議,悲哀的會議,以及令人沮喪的會議。
在開會的長桌上,擺着幾份這些日子的報紙,上面都報道了南京中央政府軍圍剿江西蘇區得勝的捷報。
“……繼上月二十六日我軍深入匪區、光復寧都以來,本月十日,我忠勇無畏之黨國將士,於江西圍剿戰場再獲大勝,一舉攻破‘僞中華蘇維埃國’首都瑞金……
兇頑之赤匪雖拼死抵抗,屢屢反撲,彈如雨落、人如潮涌,然我軍將士依然沉着應戰,連續擊退赤匪之襲擊。敵我兩軍於瑞金城外惡戰兩天兩夜,赤匪傷亡慘重,屍如山積、血滿溝渠,終於不支潰散。
又一次大敗赤匪之後,我黨國王師士氣大振,踊躍請命,陳誠將軍又組織精銳部隊,正以雷霆萬鈞之勢尾隨追擊,使殘餘赤匪終日驚恐,不得安息……
……得知瑞金光復之喜訊,蔣委員長於南昌行營做出重要講話,傳令嘉獎立功將士,並且訓示諸將:匪區雖已光復大半,但尚有於都、會昌等數座城池未下,望諸軍將士務必再接再厲,以求克盡全功……”
“……爲解決匪區民衆思想赤化之問題,防止赤匪死灰復燃。復興社別動隊已公佈其最新一輪的贛南‘鏟共’計劃。
復興社別動隊負責人康澤先生表示,本着蔣委員長‘茅草要過火、石頭要過刀、人要換種’的重要訓示。他將繼續在贛南匪區推行‘新江西模式’,組織‘壯丁隊’和‘鏟共義勇隊’,設立‘民衆查哨站’,做到村村保甲,戶戶聯保,以杜絕赤匪於鄉村之生存空間,徹底剿滅打家劫舍的赤匪。
同時,針對赤匪之煽動宣傳。別動隊在堅決剿滅頑固赤匪之餘,還須努力教化那些尚可挽救之民衆,讓他們明白‘士兵不打士兵,只打土匪;窮人不打窮人,只殺朱毛’的道理……”
“……剿匪之地,百物蕩盡,一望荒涼;無不焚之居。無不伐之樹,無不殺之雞犬,無遺留之壯丁,閭閻不見炊煙,田野但聞鬼哭……六年含辛茹苦,未竟全功……”
“……同志們。根據目前國民黨廣播電臺的新聞,上海灘各家報紙上流傳的信息,以及‘未來同志’送來的黨史資料,眼下的江西中央蘇區,恐怕已經成了一片人間煉獄。到處都是腥風血雨……”
指着桌子中央一張標出了國共兩軍最新動態的江西地圖,胡德興表情沉痛地宣佈說:
“……十月十日。中央紅軍八萬六千人向西撕開敵軍封鎖線,踏上遠征之路。同時任命中央分局書記、中央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項英同志,作爲中央蘇區的留守最高領導,率領剩餘的紅軍在江西堅持鬥爭。
十月二十六日,白軍侵佔寧都;十一月十日,白軍佔領紅色首都瑞金;而剩下的於都和會昌,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或許現在就已經陷落了——畢竟,項英和陳毅同志的留守兵力,只夠打游擊而已。
然後,據未來同志提供的史料記載,紅都瑞金在八十天內就會被慘殺一千八百多人,寧都縣被殺絕的有三千八百多戶,閩西遭殺絕的爲四萬多戶……
從一九三四年至一九三七年間,整個蘇區被屠殺的紅軍家屬竟達八十萬人!平均每四個人中,就有一人被牽連受害。而整個中央蘇區的總人口,纔不過四百萬啊!”
“……八十萬!這簡直是要刨掉蘇區的根啊……且不說這對同志們在信心上的打擊。若是按照這麼來算的話,即使日後紅軍再次打回瑞金,這片土地的戰爭資源也已經完全枯竭,翻不起浪來了!”
一位曾經是游擊隊戰士的地下黨員嘆息道,“……而我們卻偏偏沒有任何力量,來阻止這一慘劇的發生……這麼看來,我們在南方的革命事業已經算是全完了?未來的前途只能指望陝北那邊?”
“……沒錯,如果讓蔣介石的數十萬重兵集團,長期滯留在中央蘇區執行治安整肅作戰,那麼留守蘇區的項英和陳毅同志就算再怎麼神通廣大,也沒有辦法扭轉這樣敵我力量懸殊的必敗戰局。”
胡德興表情複雜地說道,“……除非其它根據地的紅軍和身在白區的地下黨,能夠想出一個辦法,在別處鬧出更大的響動,引開蔣介石反動集團的注意力,纔能有力地幫助留守在中央蘇區的同志……”
然而,胡牧師的話剛剛說到這裡,就彷彿被卡住的機器一樣,毫無徵兆地戛然而止了……
因爲,他透過窗戶目瞪口呆地看到,三輛汽車正風馳電掣地衝進教堂的大門,然後伴隨着一個刺耳的急剎車,在前院的水泥地停下——那三輛汽車上,赫然還印着國民黨的青天白日黨徽!
……上帝啊!馬克思啊!難道是我這裡暴露了?!……胡德興總政委的腦門上一時間直冒冷汗。
而在下一刻,他又表情十分詭異地看到,那幾位“未來的同志”從車上跳了下來……
再接下來,當王秋和楊教授一臉晦氣地解釋了事情的經過之後,胡德興總政委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集思廣益、討論對策,而是立即跳了起來,吩咐同志們以最快速度銷燬文件,收拾行李,準備疏散!
“……呃……胡總政委,您這是怎麼了?爲啥突然要搬家?”王秋對此一臉的驚詫。
“……爲啥要搬家?當然是跟着你們一塊兒跑路啦!你知不知道,就在你們來的這條路上,有藍衣社的一個分部和好幾個暗哨啊!虧你們居然還大模大樣地開着他們的車過來!這下就把我的據點也給暴露啦!”
胡德興一臉氣急敗壞地罵道,然後又無奈地苦笑起來,“……唉,算了,不幸中的萬幸,咱們至少不必擔心國民黨正規軍會來追擊——因爲整個上海地區都沒有任何國民黨軍隊,只有一些裝備着輕武器的特務和警察……以你們的火力,就是全上海的警察都追來,應該也能把他們都消滅掉……”
“……整個上海地區都沒有國民黨正規軍?”王秋追問道,“……怎麼回事?”
“……‘一二八事變’結束之後,國民黨跟日本人簽署的《淞滬停戰條約》,協定規定上海爲非武裝區,中國不得在上海至蘇州、崑山一帶駐軍,而日本卻可以駐兵上海……眼下倒是便宜了我們……”
胡德興解釋說,“……另外,你們最好也換一輛車,再改一改打扮,以防在逃亡的途中暴露……”
又過了幾個小時之後,一輛滿載着“國民黨士兵”的軍用卡車,終於緩緩駛出了胡牧師的教堂,消失在了通往南方的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