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港督貝璐爵士的事先預料一樣,本次香港防禦作戰會議充滿了各種失敗主義的灰暗氣息。
——沒辦法,由於事先誰都沒想到會在香港突然爆發戰爭,一切準備工作都搞得極不充分。
英國安置在香港的常駐正規軍,按照編制一般是四個營,可惜眼下有兩個營已經損失在了上海吳淞口的蘆葦灘上,一個營被丟在舟山島上,一時半會兒根本回不來。這樣一來,留守在香港這邊的地面部隊,總共就只剩下了一個旁遮普營的印度兵,少量的英國白人炮兵、工兵和若干後勤部隊。此外還有若干英國僑民的民兵組織和一個連的香港華人商團。如果再把警察和海關緝私隊也算上,大概滿打滿算能夠湊出四千兵馬……很顯然,就憑這麼一點可憐的兵力,是遠遠不足以嚴密防守像香港這樣一座百萬人大都市的。
除了兵力不足之外,防禦工事的匱乏和不完整則是更大的麻煩——雖然早在英國人根據《南京條約》割佔香港之後,就在這裡陸續修建了一系列海防炮臺和兵營要塞,以爲長久之計。但是,跟新加坡這座“遠東第一要塞”的問題一樣,香港的英軍防禦工事,也全都集中於維多利亞灣以南的香港島上,主要針對其它列強艦隊來自於海上的威脅。而九龍半島和新界的大陸部分,則基本處於不設防的狀態:港府沒有那麼多的兵力,也沒有那麼寬裕的資金。更不認爲中國人有從陸地上進攻香港的可能性!
雖然自從二戰之後英日同盟名存實亡,兩國關係逐漸惡化以來,英國人多次探討了未來展開對日作戰的可能性,並且開始研究香港的防守策略。但限於資金和重視力度,大部分的防禦方案都停留在了紙面上。
於是。在這一天的總督府特別軍事會議上,香港總督貝璐爵士就一臉鬱悶地聽到了如下報告:
“……根據倫敦參謀長委員會戰爭計劃小組在1927年提出的方案,我們應該將香港防線延伸至九龍半島,阻止一切潛在的敵軍從九龍山地炮擊維多利亞港及太古船塢,從而保護兩岸的重要設施。
但問題是,橫貫九龍半島山脊的醉酒灣防線,從去年年底開工之後不到兩個月,就因爲要支持上海戰事、港府的資金和物資儲備一起告急。而不得不暫時停工,迄今仍然處於閒置狀態。根據我的實地勘察,整條防線目前僅完工了不到10%,絕大部分的堡壘只是打了地基,配屬火炮更是連一門都沒有安裝上去,基本不具備真正的防禦能力。即使現在開始搶修,也來不及收集到那麼多的水泥和鋼筋……”
目前的駐港英軍最高指揮官。約瑟芬上校一臉愁苦地在會場上如此說道,“……更何況。就算防線已經完工,香港的現有兵力也不足以維持一條如此之長的戰線,火炮數量也遠遠不夠……所以只能縮小目標,以固守香港島爲首要任務,同時對大陸上的道路、橋樑進行破壞,以阻滯敵軍的前進速度……”
“……也就是說,布爾什維克的軍隊一旦從北方發起攻擊,我們就只能從深圳河一路後退到香港島的維多利亞城,指望依靠大海的波濤來擋住敵人嗎?真是豈有此理!我們豈可在黃皮猴子面前如此懦弱!”
聽到軍方居然在會議上作出瞭如此懦弱的發言。港府的一位文官忍不住拍着桌子叫了起來,“……如果說缺乏火炮的話,難道就不能從軍艦上拆嗎?維多利亞灣裡的大艦隊難道只是放着好看的?”
“……前提是能夠找到那麼多膽量過人的技工,願意爬上這些被瘟疫之神詛咒了的戰艦。”一位海軍少校耷拉着肩膀插嘴說,“……事實上,如果艦隊還能開動的話,只要那兩艘戰列艦就足以用炮火截斷敵人的前進道路。但問題是……”他用缺乏神采的眼睛望了望衆人,“……誰都知道我們的艦隊早已蒙主召喚了!”
——確實,目前的香港英軍在紙面上有一支高達近二十萬噸的遠洋艦隊,相當於中國海軍總噸位的四倍,已經遠遠超過了很多國家的全部海上實力。但由於絕大部分水兵已經進入了“瘟到死”的狀態,被埋進了各處公墓裡的緣故,港府實際上能夠投入作戰的水面力量,只有四艘炮艇和若干緝私巡邏艇而已。
僅憑這點小艇,只怕是連維多利亞灣的狹窄水域都封鎖不住,至於敵人繞路登陸就更是防不勝防了。
而且,即使從“亡靈船”上拆卸了火炮用於加強岸防,如今的香港也湊不出那麼多受過訓練的炮兵。
“……雖然香港的防禦局勢不甚理想,面臨着很多各種各樣的困難,但我們依然不能放棄自己的職責。”
看在會場氣氛有些沉悶,貝璐爵士只得皺着眉頭用小勺子敲了敲咖啡杯,開口給諸位下屬打氣,“……諸位,我們的敵人雖然氣勢囂張、數量衆多,但依然不過是一個像老鼠一樣擅長繁殖的劣等民族。既然在一個世紀之前,我們的軍隊能夠越過半個地球來懲罰這裡的野蠻人,幫助中國重新回到文明國家的行列。那麼現在,我們同樣也能夠守住這個不列顛帝國的遠東堡壘,遏止赤色瘟疫在這個世界的繼續蔓延……”
……
然而,當香港的高級軍政官員們,對這座防禦力量空虛的殖民地城市感到憂心忡忡之際,下層的英軍官兵和英國僑民,卻依然抱着盲目樂觀的態度,根本不相信那些“下賤的黃猴子”是自己的對手。
——在當時,氾濫於歐美白人社會的一個最鮮明的心理特徵,就是白人優越論甚囂塵上。美英白人對亞洲人的歧視和蔑視程度。恐怕超過了未來許多人的想象力極限!就算是同爲帝國主義列強的日本人,在英國老爺們的眼中也是不屑一顧的存在,至於更加“劣等”和“不開化”的中國人,就更是甭提了。
儘管之前那場幾乎葬送歐洲文明的世界大戰,已經讓英國打空了國庫、流乾了血。也讓很多理智的“國際觀察家”感到這個統治大海的世界帝國正在搖搖欲墜,但卻並未讓自視甚高的不列顛軍人們失去自負。在結束了歐洲大戰,擊敗了德國佬之後,不列顛軍人們又肩負起爲整個白人世界塑造威嚴的神聖使命,繼續一次又一次地劍鋒東指——從中東到阿富汗再到中國,大英帝國的征伐世界之路從未結束。大英帝國的軍人們也早已習慣了看着那些“卑劣”的殖民地土著在米字旗之前顫抖戰慄,嚇得屁滾尿流。
因此,儘管戰爭的陰霾已經迫在眉睫。整個香港依然呈現出一派和平安閒的氣氛。電影院場場滿座,酒吧間坐滿了客人,舞場裡不斷傳出爵士音樂,休假的英國職員和士兵成羣結隊地到新界農村郊遊。
雖然,在深圳河邊界以北不到一百公里外的惠州,此時早已陷入了一片烈火與硝煙之中……
“轟——”“轟——”“轟——”
惠州郊外的粵軍陣地上,一羣羣畫着鐮刀錘子標誌的飛機呼嘯而過。丟下一枚枚掛了降落傘,飄飄搖搖都噴吐着白色煙霧的小炸彈。緊接着,一團團明亮的火球就伴隨着爆炸聲騰空而起。
霎時間,數個足球場大小的地面上雷霆萬鈞,熱浪翻卷,樹倒屋塌,橫屍遍野,慘叫連天……在密集式火箭炮和航空雲爆彈的飽和轟擊之下,粵軍的簡陋陣地幾乎是眨眼間就被烈焰吞噬聽。陣地上的所有物體,不管是堅硬的炮身。還是柔軟的人體,都被劇烈的衝擊波當場撕成碎片,頃刻間燒出一片白地!
在巨大的爆炸聲中,一朵朵明亮的蘑菇雲從地面上冉冉升起,滔天火焰翻滾着向周圍擴張,彷彿颶風般掃平一切。劇烈的衝擊波甚至影響到了空中的紅軍機羣,就像亂流似的讓它們上下顛簸起來。
聽着火焰中傳來的垂死的慘叫。剩餘的粵軍士兵也是心中直冒寒氣,不知道什麼時候那樣的噩運就會降臨到自己頭上。還有不少人已經遭了池魚之殃,不是被崩飛的磚石砸傷,就是被亂濺的火焰燒傷……更可怕的是,某些倒黴的傢伙就算隔得很遠,也會覺得一陣胸悶,呼吸開始變得難受起來,最後口吐白沫,臉色發紫,抽搐着倒在地上,甚至抓破了自己的喉嚨——因爲雲爆彈燒光了這附近所有的氧氣!
因此,等到紅軍戰士們吹響了嘹亮的衝鋒號,士氣高漲地吶喊着衝上敵陣之時,粵軍陣地已經連槍響都沒了——那些用沙包壘起的機槍陣地和迫擊炮陣地,統統都成了一片廢墟,蹲在簡陋掩體裡的粵軍士兵,不是被烤焦或窒息而亡,就是嚇得屁滾尿流、五體投地,伏跪投降……基本沒怎麼組織起有效抵抗。
望着地面上被燒成一片焦土瓦礫的粵軍陣地,以及天空中搖擺着機翼耀武揚威的紅軍飛行隊,又聽着身邊紅軍戰士的亢奮歡呼,紅三軍團司令員彭德懷同志,卻感覺有些索然無味地放下了望遠鏡。
——太輕鬆了!自從離開瑞金髮動南征以來,遇到的每一場戰鬥都是同樣的輕而易舉、勢如破竹!
雖然陳濟棠的粵軍從來都不以彪悍善戰而著稱,但在脫胎換骨煥然一新的工農紅軍面前,卻已經脆弱得連節節退守都做不到了——紅三軍團從瑞金一路南下的過程中,凡是遇到敵人重兵集結固守的地方,就先是用火箭炮和飛機進行狂轟濫炸,依靠雲爆彈洗地,燒出一片滿是灰燼的炙熱焦土。然後再讓紅軍戰士端着自動步槍衝上去的時候,能跑的敵兵早就跑了個乾淨,基本上已經只需要收容俘虜和給敵人收屍了。
從梅州到龍川再到惠州,紅三軍團連續打了好幾次殲滅戰。但粵軍似乎半點沒有吸取教訓的意思,總是被紅軍一個試探性突襲,就開始收攏兵力蝟集一團,最後在雲爆彈的蘑菇雲中燒成焦屍……如此這般連續得手了幾次之後,彭德懷再打起粵軍來。似乎都有點像正常人欺負傻子一樣缺乏成就感了。
嗯,總之,在殲滅了前面的這股敵人之後,無兵可守的惠州城就已經能算是拿下了。而惠州的南邊就是深圳,深圳的南邊就是英國人竊據的香港——而攻下香港,就是紅三軍團此次南征的最終目標!
不知道英軍跟這些軟腳兼呆瓜的粵軍相比,戰鬥力到底怎樣?是容易對付的肥肉還是難啃的硬骨頭?
當然,不管香港到底是容易打還是難打。眼下的革命形勢都是一片大好,簡直可以說是勝利在望了!
聽說賀龍在廣州方向也打得不錯,把餘漢謀揍得七竅流血。而湖南和江西戰場上同樣是捷報頻傳,已經在地圖上把貴州到上海的蘇區連爲一體,硬是在短短几個月裡打出了一條橫亙整個南中國,人口超過五千萬的巨大赤化帶。只有北方中原戰區的戰局十分危急——華北日軍在擊潰了張學良和楊虎城的聯軍,佔據了大半個河南省之後。就立刻掉過頭來,對前不久剛剛回到大別山重建鄂豫皖蘇區。一時間立足未穩的紅軍徐向前部發動進剿。而退守武漢的蔣介石嫡系部隊,也趁機從背後對大別山的鄂豫皖蘇區發動偷襲。
在日軍和國民黨軍隊優勢兵力的兩面夾擊之下,徐向前同志眼下是左支右絀,處境十分艱難,也讓其它紅軍隊伍十分擔憂。但麻煩在於,鄂豫皖根據地的位置太糟糕了。其它根據地的同志即使有心想要支援,也是對孤懸敵後的鄂豫皖根據地無計可施……唉,雖然國民黨反動軍閥眼下已是不堪一擊,但日本侵略者卻還不知道要在中國逞威到什麼時候啊!彭德懷一邊看着紅軍戰士們打掃戰場。一邊不無憂鬱地想道。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的穿越者們,已經再次開始了針對日本軍國主義的“最終解決方案”……
現代世界,俄羅斯,西伯利亞荒野,某座半廢棄的秘密軍事基地
望着水泥跑道上那一架充滿傻大粗黑風格,似乎還帶着鏽跡的軍綠色噴氣運輸機。王秋頓時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頭一次覺得,其實吐槽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因爲當你看到某些事物全身都是糟點,卻無從下口開始吐的時候,你纔會知道切入點是多麼的重要,這也就是吐槽的精華含金量之所在!
“……這個……就是你們加裝了核彈的自制遙控無人機?”他有些遲疑地對索尼婭問道。
“……是啊,雖然一億噸梯恩梯炸藥當量的‘赫魯曉夫’氫彈,眼下實在是沒有了。但六千萬噸梯恩梯炸藥當量的‘大伊萬’氫彈,庫存的倒是還有一枚,想來也差不多夠用了。”索尼婭一臉驕傲地回答,“……爲了讓你們節省時間和機體,我們連現成的遙控無人機都幫你們改造好了!服務得夠周到吧!”
“……這個我知道。問題在於……這就是你們用來運載氫彈的改裝無人機?未免也太破舊了吧!”
王秋十分苦惱地撓了撓頭髮,“……該不是蘇聯時代遺留下來的古董貨吧!難道就不怕再出事嗎?之前都已經失蹤了一顆一億噸的‘赫魯曉夫’氫彈,如今還這麼漫不經心——你們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沒關係!正是出於安全考慮,我們纔沒有把它運往現在的中國,而是讓你帶着蟲洞直接跑到西伯利亞來,把它在基地裡就傳送到民國時空,這樣就免得還要讓這顆過期核彈冒險到天上飛一圈……”
索尼婭政委十分得意地誇耀着己方的小聰明,“……反正只要把這架核爆式自殺無人機弄到了那邊,並且從上海成功起飛,接下來就什麼都不怕了。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沒飛越東海,就在中途墜落下來而已……嗯,也有可能是屆時無法引爆,變成一顆髒彈給日本製造核污染——反正不管怎麼樣都沒啥大礙啦!”
“……掉東海?馬克思在上!看來就連你們都對這飛機的安全性沒什麼信心嘛?”王秋搖着腦袋哀嘆了一聲,“……看來我必須要跟金奇娜大姐商量一下,讓她還是不要在事先對外放出什麼毀滅宣言了,免得到時候這架破飛機果然掉進了東海或日本海里,而上海蘇維埃政府則還要被全世界輿論界再嘲笑一通……”
——日本列島即將承受的又一次核爆,至此進入倒計時……唯一的區別在於,這次再也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