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邪惡，憤怒，程篁站在街頭，內心被負面情緒佔滿。他緊皺着眉頭，煩躁地望着面前的街道。
在他的記憶中本該最熟悉不過的景象，此時卻發生了一些令人感到彆扭的變化。
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行道，程篁揉了揉額頭，向前走去，從這個位置走到學校應該還來得及。
提了提書包的揹帶，他緩緩走在這條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樹葉沙沙作響，看着前方不遠處的樹葉一陣晃動，程篁眯起眼睛，垂下睫毛，準備迎接被風吹來的灰塵。然而令他疑惑的是，眼看着路旁的銀杏樹從遠到近漸次搖晃，想象之中的風卻沒有到來，裸露在外的皮膚只感受到了一陣平平的涼意，汗毛卻沒有拂動的瘙癢。他納悶地睜開眼睛，卻在片刻後感受到了酸澀的刺痛，像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他納悶地揉了揉眼睛，繼續向前走，心裡感到一陣莫名其妙。正當他來回用指關節揉搓眼睛的時候，殘存的視線中，突然瞥見一片葉子慢悠悠從頭頂飄了下來，他下意識擡手接住這片綠油油的銀杏葉，卻看見前一刻還生機勃勃的綠色葉子，在接觸到他手掌的一瞬間化爲灰塵。
停下揉眼睛的那隻手，盯着掌心中保持着扇形的薄薄一層灰塵，程篁舔了舔嘴脣，感覺到了什麼。
拍掉手裡的灰塵，程篁彎腰撿起一塊石頭和一小塊泥土疙瘩，與樹葉不同，石頭和泥土在離開地面後沒有任何變化，重量也能明顯地感覺出來不同，一切都很正常。他把石頭隨手丟到路邊，看着手裡的泥塊，若有所思。
半分鐘後，程篁握起手掌，逐漸發力，隨着泥塊碎裂成泥土，他的腦中逐漸清晰，他終於清楚這個街道給他的陌生感覺是來自哪裡了。
隨手丟掉泥土，程篁蹲下身子，看着腳下的磚塊。果然，細看之下，本來應該整齊排列的透水磚，現在卻成了邊緣參差不齊且大小不一的勉強能稱爲長方形的石塊，雖然能看出嚴絲合縫的石磚被外力強行壓到一起形成路面，但石磚拼接處卻依舊有着犬牙交錯般的縫隙。
他站起身，穿過馬路，走向前面不遠處的學校大門。
站在學校門口，程篁看着距離他十步距離的熟悉無比的大鐵門。
不出所料，本該對稱簡約的兩根大理石柱如今只剩下了簡約，兩側勉強能稱得上相似的高大石柱，即使有意排列在一條線上，但依舊顯得很不對稱，那扇鐵質大門就這樣被卡在了石柱的不同位置，程篁知道，如果從上方看的話，大門肯定也是和學校整體的佈局不平行的。
深呼吸了一口氣，看了眼還算平整的圍牆，程篁孤身一人站在扭曲的學校門口，體會到了這個世界的悽慘。
身體上，至少是從觸覺上來看，在這個世界沒有精細的觸覺，只能感受到重量溫度和形狀，比如剛纔觸手平整感覺不到表面粗糙不平的土塊，風吹到身上也只有涼意，卻沒有汗毛晃動的瘙癢感，雖然程篁的確看見手背上的汗毛在微微拂動，然而痛覺似乎不在其中，因爲剛纔進了沙子的眼睛現在依舊微微澀痛。
程篁扭過頭，看向學校對面的建築物，乍一看很正常，高低層次輪廓顏色皆有，但仔細看的話，眼前的所有東西，包括腳下的石磚和街道，以及街道上豎立的路燈和樓房，加上所有的人造物，這些被創造出來的東西，和身旁的植物形成了非常明顯的對比，明顯到他不知道爲什麼沒有第一眼發現。
這個世界的人造物，跟天然物種對比下所表現出來的差異，就是觸覺上感受不到的粗糙，儘管能看出製造者已經盡力在保證物品的整齊和優美，像是爲了不在地面上留下縫隙，就用外力將參差不齊的磚塊粘合在一起，爲了儘量美觀，用天然筆直的樹木做成的路燈，就連大部分的建築，也多是木材和大塊的石料做成的。
在這個世界裡，沒有精細這個概念，身體感受不到細小的感覺，建築物也沒有整齊的輪廓，不會有四邊形的書桌，不會有正四方形的辦公室，不會有球，不會有杯子，不會有整齊的四居室，不會有一切需要精細操作的東西，程篁甚至覺得這個世界沒有度量衡，或者只有非常簡略的計量方法。
在這裡生活的人缺少很多東西，無法一覽千萬房屋連綿成山丘，手掌撫摸動物的時候感受不到毛髮的濃密和舒適。
“毛髮，動物，嗯？”似乎想起了什麼的程篁轉過頭，看向早就存在在他視野中學校圍牆頂上的那隻貓，漆黑的皮毛，藍色的眼睛，如同一個玩具一樣立在牆上一動不動，毫無生氣。
“貓？”這個字出現在程篁腦海中的那一刻，程篁再次感受到了心底的壓抑，之前被刻意無視的負面情緒沒有絲毫徵兆的迸發開，衝擊着他的理智。而他周邊的景物也在剎那間融化成黑色的液體席捲四周，樓房坍塌碎裂樹木折斷融化，大地和天空陡然出現無數巨大的黑色裂縫流淌出黑色的液體，黑色的海洋淹沒了他。
程篁的身體失去了所有感覺，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在這個單調的世界被黑暗完全淹沒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只殘存一個念頭。
“這裡的天，真的能被破開啊.....”（迴歸人界時的開天）
星期六早晨。
“起牀啦起牀啦起牀啦！”
興許是前一天程篁的使得力氣有些過重，電子鬧鐘在今天早上發出了久違的默認少女鈴聲。
“砰！”
一聲突兀的碰撞聲後，可愛的少女聲音消失在牀頭，房間裡陷入了極度的安靜。
程篁四肢無力地趴在牀上，瞥了一眼牆腳被摔爛了的鬧鐘，閉上眼睛。
十分鐘後，他慢慢睜開眼睛。
程篁揉了揉眼睛，在牀上坐起身。
他順着窗簾縫隙的亮光看去，呆呆望着那一縷橙色的陽光在臥室裡劃出一道光幕，他眨了眨眼睛，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新的電子鬧鐘，設定好鬧鈴之後放到牀頭，隨即穿好衣服，撿起那個摔壞的鬧鐘丟進垃圾桶，拖着腳步走進衛生間。
洗漱完畢，程篁揉着發出陣陣酸感的腰，端着水杯，走向客廳。
他想放點輕鬆的動漫，來緩和一下昨晚那個充滿了負能量的夢帶來的不適。
然而片刻後，他呆立在客廳前。
在他面前，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的女孩，散亂着頭髮跪坐電視機前，全神貫注地盯着面前的大彩電，不知道是在欣賞自己倒映在屏幕上的美貌，還是在評鑑這臺七十五寸曲屏電視的優美曲線。
一手捂着腰一手拿着水杯的程篁，用虛弱的目光掃過少女充滿彈性的大腿，渾圓的臀部，以及纖細的胳膊，在短暫的思考那件T恤是不是自己的之後，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那張俏麗且熟悉的臉蛋上。
嗓子眼咕嚕一聲，輪廓清晰得如同昨晚記憶的喉結微微一動，程篁強行壓抑下心裡的恐懼。
他極盡所能地不發出絲毫聲音，一隻手悄悄地摸向褲兜。